第八十四章
喫完飯,楊瀟和花海棠去收拾碗筷,房間裏只剩下林西和焦戰。
焦戰上前整理牀鋪,林西看得一陣尷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平日裏都是春喜幫他整理,林西就沒有這種感覺,究其根本就是焦戰對他懷着別樣的心思。
林西轉身要走,被焦戰叫住,道:“主子累了一日,早點上牀睡吧。”
“我還未洗漱……”
看着林西臉上尷尬的表情,焦戰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那我去打水,主子稍待。”
“好,那就麻煩了。”
看着焦戰轉身離開,林西這才鬆了口氣,走到牀邊坐下,他不禁開始自我檢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此次去甘肅危險重重,他們必須同心協力,否則一個弄不好就有可能全軍覆沒。若是他出了事,以林扈目前的身體狀況,應該也撐不了多久,這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此時他該摒棄所有不該有的情緒,一心放在正事上。
做好心理建設的林西深吸一口氣,再見焦戰時,已沒了之前的尷尬。
“放着就好,我自己來。”
不待楊瀟回答,焦戰搶先說道:“主子要主持大局,用的是腦力,我們保護主子,用的是武力,各司其職。”
楊瀟想了想,命令道:“你去打聽一下,問問這賣車的人是誰,家住何處,這馬車是今日才拉出來賣,還是已經賣了幾日。”
焦戰看着林西,敏銳地察覺出他的變化,不禁有些好奇。
林西很快摒棄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關上窗子,換上睡衣,便躺上了牀。
“難道他想通了?”
“我上去看看。”楊瀟說完縱身上了車頂,在上面仔細檢查過後,又跳了下來,道:“車頂無異常。”
“主子先更衣,我去打水洗漱。”
楊瀟忙安慰道:“主子自然不一樣。”
林西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記得叫上三娘。”
“好。”
第二日清早,楊瀟便命人去尋馬車,沒多大會兒的功夫,人就回來了,他剛出客棧沒走多遠,便遇到一個賣馬車的,上車看了看,正好符合楊瀟的要求,價格也合適,便買了下來。
“好。”焦戰應聲,轉身又走了出去。
林西一聽,一掃之前的睡眼朦朧,瞬間精神了起來,道:“去看看馬車上可有記號……”
林西轉頭看向焦戰,道:“你別看我,也去洗漱吧,跟小二要些席子和被褥,今晚只能委屈你們打地鋪了。”
“清早,屬下命人去尋馬車,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人就回來了,屬下覺得有些不妥,便讓人去查探一番,確保萬無一失。”楊瀟三兩句便說了剛纔發生的事。
今晚有楊瀟在,他不能再像往常一樣,要先佔個好位置纔好。
焦戰拿來了兩張席子,又抱來了兩牀被褥,將兩張席子並排鋪好,又鋪上了被褥,他選了距離林西最近的席子,雖說近,卻也距離牀榻一米多遠。這樣他能達到目的,林西也不會太過尷尬。
焦戰將水盆放在盆架上,林西則從隨身行禮中拿了特製的牙刷,沾了些牙粉,開始簡單的洗漱。
“好。”林西看着他離開,總覺着往常咄咄逼人的人,今日有些不一樣,好似在刻意保持距離。
林西穿好外衣,朝着剛剛買來的馬車走去,焦戰緊隨其後。他圍着馬車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查看,除了車頂,其他地方皆未發現異常。
“發生了何事?”剛起牀的林西睡眼朦朧,看上去懶洋洋的。
“多謝。”焦戰的舉動不會讓人覺得冒犯,林西也自然地接受了。
一時睡不着,他便靠在牀頭看起了書,直到焦戰和楊瀟相繼進了房間。兩人和衣躺在了席子上。
花海棠搖搖頭,道:“並無異常。”
“是,大人。”錦衣衛也意識到了不對,不敢耽擱,連忙出了客棧。
楊瀟笑着說道:“出門在外,沒那麼講究,和衣睡是以防萬一。”
錦衣衛見狀連忙問道:“大人可是覺得不妥?”
“你們不脫衣服?”
林西自嘲地笑了笑,道:“看來是我不合羣。”
花海棠擡腳上了馬車,掀開簾子便走了進去,她仔仔細細地檢查着,不放過任何角落,卻一無所獲。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又檢查了第二遍,依舊如此,於是便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若那買馬車的人心懷不軌,定會在馬車上做手腳,而用來追蹤最好的方式便是用藥。特殊的藥物,人可能聞不到,但動物卻可以。好在花海棠的嗅覺異於常人,又常年研究各種藥粉,在這方面她是行家,讓她來檢查再合適不過。
就在這時,花海棠和楊瀟也走了過來。
“怎麼樣,可有異常?”
“焦兄所言極是,屬下也是這樣認爲。”
“車身已經檢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異常,當然車頂我上不去。”
“有何不一樣?”
“三娘,你去看看車廂,注意安全。”
“難道是我們太多疑了?”林西打量着面前的馬車,隨後將目光轉移到拉車的馬上,道:“若車子沒事,那就只剩下馬了。”
楊瀟聽完眉頭皺緊,道:“這未免太巧了些。”
楊瀟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道:“還是主子思慮周祥。”
焦戰拿着衣服從房內出來,自然地披在林西身上,隨後便自覺地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道:“早上涼,主子要注意保暖。”
楊瀟和花海棠同時上前,仔細檢查了馬匹。
花海棠搖搖頭,道:“這馬兒很健康,也很強壯,沒有問題。”
楊瀟看着眼前的馬匹,眉頭越皺越緊,道:“主子,這馬不對。”
花海棠愣了愣,隨即問道:“哪裏不對?我仔細檢查過,這兩匹馬很健康,沒有被下藥的痕跡。”
“這是戰馬,並非普通的用來拉車的馬匹。”
“戰馬?”林西仔細朝着馬匹看去,道:“你可確定?”
楊瀟篤定地點點頭,道:“確定。”
花海棠恍然道:“怪不得這馬如此神俊,原來是戰馬。”
楊瀟眉頭皺緊,道:“戰馬一般十分桀驁,只聽說其主人的命令,只要主人打個呼哨,它便會馬不停蹄地奔馳而去。”
“所以這便是他們無需在馬車上做手腳的原因?”林西的眉頭皺起,道:“換馬車的事是昨日臨時決定,在場的只有我們四個人,他們是怎麼得到消息的?”
一直沒有動作的焦戰出了聲,“這馬車是我讓人準備的。”
衆人一怔,隨即朝他看去。
“你讓人準備的?何時讓人準備的?讓誰準備的?”楊瀟接連發出疑問,看向焦戰的眼神多了幾分防備。
焦戰無視楊瀟,看向林西,道:“爲了保護主子的安全,我一直讓人在暗中策應,昨日去找席子時,我給他們傳了信兒,避免被人懷疑,才僞裝成賣馬車的,沒想到竟被主子識破。”
林西平靜地看着焦戰,道:“你在暗中佈置了人手?”
別人可能不知道焦戰的實力,但熟知劇情的林西清楚,他不止在軍事方面天賦異稟,在政治方面也是運籌帷幄,暗中經營的勢力更是不可小覷,若不是他對林玖死心塌地,沒有任何隱瞞,就算是十個林玖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是,我也是擔憂主子的安危,所以纔派人暗中保護。”
楊瀟明顯對焦戰起了疑心,上前擋在了林西身前,道:“暗中有安排,爲何不說?若不是我們發現,你還請瞞到何時?”
焦戰淡淡地看着楊瀟,道:“若我想對主子不利,你以爲單憑你,能攔得住我?”
一句話激起了楊瀟的怒氣,不過身爲錦衣衛,他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道:“你想激怒我。”
“我說的是實話。”
別說楊瀟,就是林西都聽不下去了,他拍了拍楊瀟的肩膀,道:“我信得過他。若他真想對我不利,完全沒有故弄玄虛賣我們馬車的必要,畢竟這麼做除了引起我們的懷疑,沒有其他好處。”
楊瀟想了想,側身邁了一步,讓開林西前方的位置。
林西看着焦戰,神情有些嚴肅,道:“此次甘肅一行,兇險萬分,我們只有同心協力,才能共渡難關。要做什麼,有何安排,我們必須坦誠以待,不能有任何隱瞞,都督可懂?”
焦戰直視他的眼睛,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臣對殿下忠心不二,甘願爲殿下馬首是瞻。”
林西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在暗中佈置了多少人?”
“二十人。”焦戰回答得很乾脆。
“一直跟隨在我們左右?”
“是。”
林西點點頭,掃了一眼衆人,道:“按原計劃行事。”
“是,主子。”
楊瀟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也難怪,向來以探查能力爲傲的錦衣衛,竟然被人跟了一路,卻沒有絲毫察覺,焦戰這是在用行動啪啪打他們的臉,他的臉色能好看纔怪。
花海棠看看楊瀟,又看看焦戰,轉身跟上林西,小聲說道:“主子,您不管管嗎?萬一打起來怎麼辦?”
“打不起來,放心吧。”林西笑了笑,道:“三娘帶上人去外面買點喫的,我們喫完早飯便出發。”
“主子想喫什麼?”
“簡單點就行。多買點,路上喫,中午不停。”
“好,三娘這就去。”
花海棠叫了名錦衣衛跟着,去集市上買了些早餐回來,衆人喫完以後,便各自上了路。原來的車隊先行離開,馬車.貨物.馬匹都沒少,唯獨少了四個人。
四人上了馬車,楊瀟和焦戰輪流當車伕,早上天未亮上路,晚上停下休息,能進城最好,進不了城就只能露宿荒野,睡在馬車上。他們緊趕慢趕,原本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二十天就到了。
儘管另外三人對林西照顧有佳,可長途跋涉之下,他還是消瘦了許多,臉上的□□都掛不住了。
花海棠心疼得不行,每每到了夜間在城中留宿,她都會親自下廚,給林西做許多好喫的,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可林西還是肉眼可見的瘦了下去。
焦戰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已經儘量把馬車佈置的舒服些,可每每下車時,林西總是疲憊不堪,那雙明亮的眼睛都暗淡了幾分。
看着面前的城池,楊瀟不禁鬆了口氣,出聲說道:“主子,我們終於到了!”
林西聞言掀開窗簾,放眼望去,高大的城池豎立在不遠處,城門上雕着‘蘭州’兩個大字。
林西長出一口氣,道:“終於到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強撐着,原以爲身子恢復的差不多了,就算不能和習武之人比,也和普通人相差無幾,哪曾想竟這麼不頂事。
他每日坐在車裏,身下是鋪了好幾層的被褥,不是喝茶就是喫點心,不用出半分力氣,卻還是累得腰痠背痛,身上就好似散架了一樣。日復一日,整整二十天,他現在都快對坐馬車有心理陰影了。
焦戰淡定地看向林西,道:“我的人已在城中買了宅子,進城後好好休整幾日,再從長計議。”
“買了宅子?”林西有些驚訝。
焦戰解釋道:“我們在此處停留的時日恐不會太短,買個宅子行事方便些。”
林西點點頭,心裏不禁感慨:“攝政王不愧是攝政王,玩政治的老手。”
“宅子在何處,若他們查起來,可會產生懷疑?”
“蘭州有我的一位好友,宅子是他的,我只付了銀子,並未到衙門辦理買賣手續,房子還在他名下,他們查不出什麼。”
“你這個朋友是誰,可靠嗎?”
“可靠。他叫胡靖,在提刑司做事,家中有些薄產。”
林西點點頭,道:“那進城吧。有事進城後再商議。”
馬車緩緩朝着城門駛去,來到近前才發現,城中在查驗進城人的身份,也就是進出城門,需要出具相關衙門開的路引。
楊瀟出聲提醒道:“主子,城門處似有不妥。”
林西自然也看到了,小聲說道:“十有**是傳信的人比我們早到,他們正在查京都來的人。”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必怕。”
早在出京之前,楊瀟就利用錦衣衛之便,開具了許多路引,當然那些公章都是冒用,他這算是奉旨造假。
在城門口排了約莫一炷香的隊,終於排到了他們,守城門的差役問道:“哪來的,來蘭州作甚?”
楊瀟答道:“我們陝西來的,過來談生意。”
“談生意?”差役上下打量楊瀟,道:“把路引拿出來。”
楊瀟從懷裏拿出路引,遞了過去。
差役打開路引看了看,並未發現異常,道:“車裏坐的什麼人,掀開簾子我看看。”
楊瀟轉身掀開了車簾,道:“裏面是我們主子,還有丫鬟和賬房先生。”
林西轉頭看向花海棠,花海棠會意,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彎腰出了車廂,笑着說道:“這位差爺辛苦,我家主子請您喝茶。”
拿到銀子的差役掂量了掂量,隨即放進了懷裏,道:“沒辦法,誰讓咱乾的就是這活計。不耽誤幾位進城,預祝您一切順利。”
差役收了銀子,他們順利通過城門,衆人不由鬆了口氣,林西掀開車簾看着蘭州城中的景象,來來往往的人羣,斷斷續續傳來的吆喝聲,雖然不如京都繁華,卻也是一座大城該有的景象。
進城後,由焦戰來駕車,馬車一路向西,走了沒多遠,便有人攔住了馬車,坐上車以後,取代了焦戰的位置,駕車一路向西,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在一處大宅前停下。
那人來到大宅前敲了敲門,大門被打開一條縫,見到來人後,又把大門關上,打開了側門。那人重新上車,架着馬車就進了宅子。
“主子,咱們到了,可以下車了。”
林西迫不及待地下了車,站在院子裏他伸展了一下四肢,道:“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焦戰見他臉上難掩疲態,出聲說道:“奔波了一日,主子先回房歇會兒,有事待用過晚飯再說。”
林西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道:“整日在車內蜷縮着,好久沒走動走動,腿腳都不好使了,還是在院子裏轉轉吧,就當熟悉環境。”
焦戰點點頭,道:“也好,那我陪主子走走,若是感覺累了,彆強撐着,早點回房歇着。”
林西彎下了眉眼,道:“好。”
一個月的朝夕相處,林西對焦戰徹底改觀,他性情雖然有些冷清,但照顧起人卻無微不至,而且這種照顧很有分寸感,不會讓人感到不適。他總是默默地替他安排好所有事,不聲不響,不邀功不炫耀,讓人很有安全感。
若只是做朋友,他樂意之至,若做情人……還是算了吧。
林西打算了結這裏的事後,便和焦戰把話說清楚,他不是渣男,不喜歡那種吊着人的感覺。
“主子,你們轉着,三娘去廚房看看,這馬上天就黑了,該給主子做晚飯。”
焦戰接話道:“廚房裏有廚子,信得過,三娘歇歇吧。”
“那感情好,那三娘便隨主子一起轉轉,活動活動手腳。”
楊瀟出聲說道:“主子,屬下就不去了,屬下去宅子周圍看看。”
“好,你去吧。”
楊瀟是錦衣衛,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事先摸清那裏的地形,做到若是有危險能有最佳的逃跑路線。
焦戰看向一旁候着的男人,介紹道:“他叫侯嘯,是我的人,現在是這個宅子的管家,就由他帶着我們在宅子裏轉轉。”
侯嘯連忙行禮道:“侯嘯見過主子,主子有事儘管吩咐,奴才定盡心竭力。”
“好。”
林西在腦海中搜索侯嘯的名字,沒想到還真找到了,這位看起來不起眼的人,竟是焦戰平叛的先鋒官,廣寧衛指揮同知。
“主子請隨奴才來。”侯嘯微微躬身做了‘請’的姿勢。
林西擡腳走了出去,焦戰緊隨其後,隨後便是花海棠。
這院子不大,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逛完了,三進的宅子,所有的房間加一起,也就十幾間。
在前院有個小花園,雖然小,佈置卻精緻,不知名的花兒競相開放,紅的黃的藍的紫的,煞是好看。
四面院牆都爬滿了爬山虎,層層疊疊,在陽光下綠的發光,看上去很舒服。只要不是在頭上,相信沒人不喜歡這樣的顏色。
幾人來到正房前,焦戰看向侯嘯,道;“讓人打水來,再去看看晚飯可準備好了。”
“是,奴才告退。”侯嘯躬身退下。
“主子回房歇會兒,簡單梳洗一下,用飯時我再叫你。”
“好,你們也回房吧。”
奔波了二十天,林西繃緊的神經稍稍鬆懈了幾分,用過晚飯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緊接着便爬上了牀,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並不舒服,腦袋昏昏沉沉,耳邊還有人在吵,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好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很快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看着臉色煞白的林西,楊瀟焦急地問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主子原本身子就弱,這接連二十日奔波身體撐到了極限。不過也不必過多擔憂,只要好好調養一段時日便能康復。”
聽了花海棠的話,衆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焦戰出聲問道:“主子何時能醒?”
“燒退了就能醒。”花海棠起身,道:“我去開方子,你派個人隨我去藥房拿藥。”
焦戰點點頭,來到門前,把侯嘯叫了過來,叮囑了兩句。
焦戰回到房間,見楊瀟正給林西換毛巾,道:“這裏我來守着,你去城中轉轉,打探消息這方面,我不如你。”
楊瀟擡頭看向他,道:“沒想到能從你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我向來實事求是。”焦戰伸手去接他手裏的毛巾,道:“三娘也說了,主子不礙事,留下一人照顧便可。你別忘了,我們來此的目的可不是遊山玩水,時間與我們來說並不充裕,能多爲主子分擔,他就可以少費些神,這是咱們爲人下屬的本分。”
“不用你說。”楊瀟繞開焦戰,將手裏的帕子輕輕放在林西頭上,道:“我與主子之間的情分不是你能比的。”
看着楊瀟離開的背影,焦戰清冷的眼睛閃過晦暗不明的光。他很快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昏睡的林西,他的眉頭緊緊蹙着,眼珠不安地轉動,溫潤的雙脣起了皮,甚至有些乾裂,睡得極不安穩。
焦戰轉身去倒了杯溫水,又走了回來,用小勺沾了水,一點一點地潤着他的脣,直到脣上的幹皮自然脫落,隨後又拿起他額上已經滾燙的毛巾,重新浸溼水,不停地更換着。
林西清醒時,已經是午後,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焦戰那雙清冷的眼睛,見他醒來,像是被點亮了一般。
“主子醒了,可是想喝水?”
林西想撐起身子,卻沒有力氣,疑惑地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焦戰見狀彎腰將他扶起,靠坐在牀頭,道:“主子的身子弱,扛不住長途跋涉,累倒了。”
林西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這身子還真是累贅。”
“主子不用擔心,精心調養幾日便好,甘肅的事有我們。”
許是病了,林西看着焦戰溫柔的眉心,平靜的心湖竟漾起漣漪,他用的是‘我們’,而非‘我’,說話十分有分寸,甚至有些刻意,卻讓林西對他的好感倍升。他揚起嘴角,道:“好,那就交給你們了。”
看着林西明亮的眼睛,焦戰有一瞬間的晃神,隨即錯開目光,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謝謝。”
林西眼角餘光掃到了焦戰通紅的耳垂,不由微微一怔,心裏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他這是……害羞?”
‘害羞’兩個字在腦海中已出現,林西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馳騁疆場十數載難嘗一敗的大將軍,運籌帷幄於朝堂之上難逢對手的攝政王,竟……會害羞,這不科學!
可是……但是……爲何他竟覺得有幾分可愛……
林西擡手拍了拍昏沉的腦袋,忍不住吐槽道:“真是病得不輕,這得燒到多少度,纔能有這種想法。”
“怎麼了,可是頭疼?”
頭頂傳來焦戰關切的聲音,林西尷尬地看了過去,道:“確實有些。”
看着他被拍紅的額頭,焦戰不禁有些心疼,將水杯遞了過去,道:“主子先喝點水,我去叫三娘過來瞧瞧,看有什麼辦法緩解。”
林西接過水杯,訕訕地笑了笑,道:“不用麻煩,剛纔拍了拍,倒是緩解了不少。”
焦戰雖然沒問出口,可他的眼神卻清清楚楚地寫着‘還能這樣?’
林西連忙移開目光,戰術性喝水,以掩飾他的尷尬,“我餓了,有喫的嗎?”
“我讓人在爐子上煨着粥,只待主子醒了就能喫,我去端。”
林西看着焦戰離開的背影,心裏忍不住嘀咕道:“能文能武,能帶兵打仗,能執掌朝堂,待人還這麼溫柔體貼,全心全意,林玖到底爲何要殺他?這不比只知道爭權奪利添麻煩的後宮強太多?”
林西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一點一點地陷進名爲‘溫柔’的陷進,這對於打算用十年時間追他的焦戰來說,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腳步聲響起,林西擡頭看了過去,只見花海棠推門走了進來,見他醒着,長出一口氣。
“主子醒了,感覺如何?”
林西如實說道:“頭昏腦漲,渾身無力,嗓子發乾。”
“您非要逞強,怪得了誰?”花海棠邊說邊來到牀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在您身邊有我,不然有您受的。”
林西聽得一陣好笑,忙說道:“是是是,三娘說得對,這次出行帶着三娘是我最明智的決定。”
花海棠被逗笑,道:“您的病雖說不會有性命之憂,卻也要好好調理,否則這幾年的功夫恐要白費,您的身子又要回到三年前。”
林西怔了怔,隨即說道:“這般嚴重?”
“三娘何時騙過主子?”
林西眉頭微蹙,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道:“初見時。”
花海棠神情一滯,好笑地說道:“看來主子是無礙了,還有心情尋三娘開心。”
“這叫苦中作樂。”林西笑笑,隨即問道:“楊瀟呢,怎麼不見他?”
“他去城中打探消息了。”花海棠搬了個凳子坐到了牀邊,道:“三娘給主子把把脈。”
林西伸手過去,道:“本想着早些過來,能儘早開始探查,儘快了結此間事,未曾想……到底還是我耽擱了正事。”
“主子多慮了。不說三娘,就是楊瀟和焦戰,他們哪個的能力不是頂尖的,即便您不吩咐,他們也知道該怎麼做。您啊,就安心養病,待他們有解決不了的事,您再費神。”
“三娘說得對,出力氣我是幹不成了,但動腦子還是可以的。”
兩人正說話,焦戰推門走了進來,手裏還端着個托盤。
花海棠見狀笑着說道:“這一趟出行令我對焦……護衛另眼相待啊,沒想到這麼個不解風情的男人,竟有這麼細心體貼的一面。”
此話一出,兩人都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們的演技都不錯,除了紅了的耳根外,看不出什麼。
焦戰端着托盤來到牀前,道:“主子剛退了燒,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就將就喝點粥,喫點小菜吧。”
“放桌上吧,我下去喫。”
見林西要起身,花海棠連忙攔了攔,道:“主子可是剛退了燒,經不起折騰,您就讓我們省省心,乖乖在牀上喫吧。”
聽花海棠的語氣,就好似他是個不聽話的孩子,林西聽得哭笑不得,道:“得,聽你們的,在牀上喫就在牀上喫。”
一碗粥,一碟小菜,雖然簡單,味道卻很可口,林西喫得很滿足,忍不住問道:“這廚子是哪請的,手藝這麼好。”
焦戰搖搖頭,道:“手底下的人請的,我沒過問。”
“應該不是昨晚做菜的廚子吧?”
林西向來好美食,嘴巴刁得很,能吃得出區別。
焦戰點點頭,“不是,昨晚的飯菜不合口,我便讓人換了廚子。”
花海棠接話道:“不合口嗎?我喫着味道還可以。”
林西怔了怔,隨即想起他昨晚好似嘀咕了一句‘菜做鹹了’,僅是這麼一句,他便記在了心裏,今日就換了廚子。看着面前用過的碗筷,過去這二十天發生的事,就好似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中閃過,這才發現類似的事好似發生了很多次,只是自己並未在意,而他也從未提過。
出去一天的楊瀟,在夜幕降臨之前回了宅子,正趕上喫晚飯。
林西忙招呼道:“表哥出去一日,辛苦了,快坐下喫飯。”
楊瀟走到空位前坐下,關切地問道:“主子感覺如何,可還發燒?”
“午後便不燒了,三孃的醫術這天下有幾人能比得過。”
“主子這話說的不假,除了師父她老人家,在醫術方面三娘還沒怕過誰。”花海棠此番話,將她心底的傲氣顯露無疑。
在場衆人都不覺得有什麼,畢竟花海棠無論是在醫術方面,還是在毒物方面,其成就都是有目共睹的,確是少有人能比得上。
林西看向楊瀟,問道:“表哥,這次出去可曾打探到什麼消息?”
“巧的很,今日我在茶館打探消息時,正巧碰到肖王出府,去的方向是布政使高鑑的宅子。”
花海棠接話道:“這般說來,那高鑑和肖王是一夥兒的。”
“若非有所勾結,他們又怎會那般猖狂,連皇上親派的巡撫都敢殺。”焦戰將剝好的蝦放進了林西的碗裏。
這一路焦戰一直都這麼照顧林西,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林西回想劇情,原劇中這個時候林肆和高真兒剛剛定情,高鑑爲了自己以後能做上皇親國戚,正積極給林肆謀劃。林肆此時過府,除了和高鑑商議謀反以外,還要應付高真兒。
“聽聞甘肅布政使高鑑年過半百,膝下卻只有一女。若我是林肆,要想高鑑盡心盡力輔佐,最好的辦法便是對他的女兒下手。”
正喫蝦的林西動作一頓,擡頭看向焦戰,沒想到他竟想到了這個,果然是老謀深算,到底是比他大十歲的人,這份洞察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深以爲然!”林西看向焦戰的眼神帶着讚賞,道:“父皇一直對肖王多有防備,所以給他指的這幾門婚事,無論是王妃,還是側妃,其家室都很普通,根本幫不到他什麼。他若想謀反,必須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而布政使高鑑是他最佳選擇,因爲只要拿捏住了高鑑的獨生女高真兒,便相當於拿捏住了高鑑。生米煮成熟飯後,即便高鑑不想認,爲了他女兒,他也必須認。到時,林肆再承諾事成之後,給高真兒皇后之位,那高鑑便徹底被拿捏住了。”
焦戰驚訝地看向林西,他活過一世,所以知曉林肆會謀反,也知曉要想阻止林肆的關鍵,便是高鑑的那個女兒,卻沒想到林西居然能想到這裏,只能說他真的天賦異稟,是個天生的帝王。
“依你們的意思,肖王去高鑑的宅邸,是爲了他的獨生女高真兒?”楊瀟看看達成共識的兩人,忍不住出聲問道。
“以目前的形勢看,林肆已經得手,他去布政使府的真正目的是高鑑,不過卻是打着去找高真兒的旗幟。”
楊瀟沉吟了一會兒,道:“主子是根據蘭州城城門處的盤查,纔有此判斷?”
林西搖搖頭,道:“肖王府雖然在蘭州,但他的封地在甘南,若不是早已與高鑑勾結,他不敢輕易對那些巡撫動手。說到甘南,那裏是部落聚集地,雖然貧困,卻民風彪悍,若能收服他們,將是肖王的一大臂助。而就目前的形勢看,肖王十有**已經收服了他們,這纔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原劇中林肆之所以能和焦戰僵持那麼久,靠的就是那支奇兵,他們悍不畏死,以一當十,一旦出鞘,必染血而回。
林肆就藩不過四年,邊將那些部族收拾的服服帖帖,除了一身的能力外,還因爲他有個很厲害的謀士,此人名叫胡憲宗,曾是章家的幕僚,後被章辛指派給林肆,讓其幫助林肆在甘南站穩腳跟。
胡憲宗很聰明,也很會利用人心,他讓王府護衛假扮山匪,劫持了甘南最大部族族長的兒子,並予以勒索。
那族長只有那麼一個兒子,無論對方要多少,他都願意去換。
在此之前,胡宗憲假意巡視其部族,與族長暢談,且相談甚歡,酒足飯飽以後,族長這才聞聽自己的兒子出了事。胡憲宗當即便說可以幫忙尋找,在族長面前忙裏忙外,盡心盡力,最後因爲解救人質還受了傷,把那族長感動的痛哭流涕。再加上林肆許給他們的好處,輕易便被收買。
最大的部族已經投誠,那些小部族也不甘落後,唯恐林肆會幫着大部族吞噬他們。就這樣林肆在胡憲宗的幫助下,輕易收服了甘南地區的所有部族。
楊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那我們該從何處入手?”
林西笑了笑,道:“我們可以從兩方面入手,一是高鑑的女兒,一是林肆的幕僚胡憲宗。”
“那我們具體該如何做?”
“先喫飯,待喫完飯,咱們再具體說說。”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一起用過飯後,他們在書房坐下,商議接下來要做的事。
幾日後的一個上午,布政使的府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名少女,身邊跟着兩個丫鬟,上了門口停着的馬車。
馬車內,侍女月兒好奇怪地問道:“小姐,這富貴胭脂鋪新上的香粉真是好,蜜兒小姐就和換了個人一樣,比平日裏好看多了。只是這香粉的數量不多,您說咱們現在去,還能買得着嗎?”
高真兒笑了笑,道:“買不買得着,也得去過了才知道。”
侍女雪兒笑着說道:“要奴婢說,就憑小姐這國色天香之貌,根本用不着什麼香粉。”
雪兒這番話捧得高真兒心中喜悅,道:“你啊,也就這張嘴會說。”
“小姐,奴婢說得可都是實話,遠的不說,您就說咱們蘭州,有哪家的小姐比得過?要不肖王怎能對小姐一見傾心呢。”
高真兒聞言兩頰染上緋紅,伸手去撓雪兒,道:“你個死妮子,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連我都敢消遣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主僕二人笑鬧在一處,引來路人的關注,只可惜車簾擋住了視線,他們只聽得到少女銀鈴般地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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