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皇上是何反應?”
楊瀟不是無知孩童,自然清楚林江話中殺機四伏,很明顯是在挑撥林扈和林西的父子關係。
“父皇臉上雖然依舊掛着笑,但眼底卻沒了笑意。”
楊瀟聞言心裏一緊,連忙說道:“難道皇上竟上了當?”
“縱使天下皆負我,唯獨父皇不會。”
林西眼底的堅定讓楊瀟觸動,鄭重地說道:“屬下亦不會!”
林西嘴角上揚,眼底盡是笑意,道:“說笑而已,表哥不必當真。”
“那皇上如此,是做給別人看的?”
林西點點頭,道:“既然有人想看我們父子相殘的戲碼,那不妨就讓他們看看,換一種方法引蛇出洞,也未嘗不可。”
“被林玖誣陷通敵叛國,林江竟爲其求情,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事?”林西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了嘀咕。
“前日散朝後,護國公曾與信王會面。”
見林西沉默不語,楊瀟接着說道:“殿下,是否需要屬下查一下護國公?”
“殿下爲何對焦戰如此信任?”楊瀟對此十分不解。
林西看向楊瀟,笑着說道:“我對錶哥也一樣。”
焦戰出宮後,並未回國公府,而是去了醉福樓。
“退下吧,讓人在外面守着。”
花海棠清楚林江與林肆勾結的事,道:“既然出入口被盯死,若是用迷[yào],將暗哨被迷暈,必定會引人懷疑,所以你想用致幻的藥物,讓他們自亂陣腳,趁機進入地底?”
林西搜索劇情,找到了焦廉和林江的交集,兩人有共同的愛好,那便是養魚養鳥,再加上兩人都是保皇黨,不參與太子的爭奪,便互有來往,關係一直不錯。直到林玖登基後,焦戰被陷害投敵叛國,焦家上下被誅,林江甚至還爲其求過情。
“是,主子。”
林西一怔,隨即說道:“表哥有話直說便可。”
“我的致幻藥叫‘噩夢’,是粉末狀,無色無味,只要聞到便會產生幻覺,產生的幻覺與他心底的恐懼有關,各不相同。你只需將藥灑在四周,人吸入後馬上便會起效。切記用藥的時候要屏住呼吸,之後也要用布巾裹住口鼻,否則你也會陷入無盡的恐懼之中。”
“今日焦戰似有話要和我說,只是當時人多眼雜,我阻止了,他也並未多說什麼,應該不是什麼緊急的事。”
花海棠聽得一陣好笑,道:“王爺還真是不客氣,三娘怎麼不知咱們的交情已好到連寒暄都不用了?”
“我會派人去調香館取,你只需告訴我藥效便可。”
“殿下的事。”
林西眉頭微皺,道:“你是說焦戰的祖父曾與信王會面?消息屬實嗎?”
當看到焦廉的摺子後,林西不禁怔了怔,從頭仔細看了看,這是一封致仕的摺子,也就是申請退休,雖然不當官了,還有退休金可以拿。焦廉的年紀如今也有六十多歲了,確實到了退休的年紀,只是爲何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讓林西忍不住多想。
餘慶照舊送來了摺子,林西正一封封查看,這些摺子都經過了內閣的篩選,纔到了林西的手上,經過林西批示後,呈送林扈御覽,最後由司禮監進行批紅蓋章,這是目前奏摺上呈之後的審批流程。
見林西堅持,楊瀟也就沒再多說,道:“是,屬下遵命。”
“致幻的藥物,三娘倒是有,不過並未帶在身上,王爺是隨三娘去拿,還是派人去取?”
“表哥放心,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此事我來處理,表哥只需盯好宮中便可。”
掌櫃於揚正在櫃檯前算賬,見他進來連忙上前招呼,讓到了三樓的一間雅間內,這是焦戰的專用雅間,做了隔音措施,便是在裏面對打,外面也聽不到一絲一毫。(咱也不知道當時的隔音材料是哪弄得,反正就是這種設定,嘿嘿。)
於揚行禮道:“屬下參見主子。”
“是,主子,屬下告退。”
楊瀟一怔,隨即回過神來,道:“殿下,焦戰與屬下不同,他有野心,且野心不小,殿下還是小心些爲好。”
“城西小吳莊的一棟大宅內是信王的據點,殿下懷疑大宅底下別有洞天,可地下的出入口被暗哨盯得很死,我無法進去查探,故找你幫忙。”焦戰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清楚。
花海棠愣了愣,隨即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道:“王爺不妨說來聽聽。”
“我想要一些無色無味的迷[yào],若是能致幻的藥物最好。”
楊瀟猶豫了一瞬,道:“殿下,有件事屬下不得不說。”
焦戰是那種死心眼的人,俗稱一根筋,但凡想對一個人好,那就會全心全意,林西相信他不會害自己。與其自己去查,不如將這件事告知焦戰,讓他清楚自己對他的信任,還能賣他個人情,將他牢牢地綁在自己的船上。
林西與林扈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但兩父子之間心意相通,就像在查孫茹被害小產時一樣,事前他們並未溝通,卻能很快便明白對方的意圖,其他人甚至連他們合作的痕跡都發現不了。這次也不例外,當林扈變了神色後,林西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配合地裝出不解的模樣,急匆匆地回了東宮。
“這種致幻藥可有解藥?”
焦戰直接命令道:“讓人悄悄去一趟調香館,給花海棠送信兒,就說我在這兒等她。”
楊瀟點點頭,道:“千真萬確,屬下派人去核實過,兩人在如意茶樓見的面,聊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離開。殿下,信王和國公爺的關係向來不錯,在這個節骨眼上,您還是小心防備些爲好。”
花海棠沒有孩子,也沒了親人,早就將林西看成至親之人,但凡他的事,她都會竭盡全力。
大約一炷香後,房門從外面被人打開,開門的是於揚,身後跟着花海棠。(房間是隔音的,在外面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在裏面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於揚行禮道:“主子,人已帶到。”
花海棠打量着包間的佈置,道:“這包間倒是雅緻。不知王爺約海棠前來所爲何事?”
楊瀟聞言鬆了口氣,道:“殿下無事便好。”
“不必,我相信焦戰,待他進宮,我親自問他。”
焦戰點點頭,道:“沒錯。”
林西將摺子原封不動地放到一邊,在其他摺子批示完畢後,一起讓春喜送去御書房,由林扈御覽。
“有,一盆涼水便可。”
“多久失去效用?”
“這要看吸入了多少,吸入的越多,效果持續時間越長。”
“那就多給我備點。”
聽着焦戰理所當然的語氣,花海棠頓覺有些好笑,道:“你當這是麪粉啊,想要多少就能買多少。這種藥配製起來十分麻煩,所需藥材也十分難尋……”
“一千兩。”
花海棠愣了愣,隨即說道:“三娘是那種愛錢的人嗎?”
“兩千兩。”
“王爺,若不是殿下相信你……”
“五千兩。”焦戰打斷花海棠的話。
“成交!”花海棠眼睛一亮,看焦戰就好似在看一個行走的錢袋子,道:“王爺不愧是王爺,出手就是大方,三娘有多少,便給王爺備多少。”
“那便回去吧。”
花海棠聞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這茶不錯,三娘告辭。”
花海棠起身離開包間,焦戰又呆了一會兒,方纔離開。
待他回到國公府,李晟便走了過來,道:“主子,昨日國公爺的去向已經查清。”
焦戰頓住腳步,轉頭看向他,道:“去了何處?”
“去了如意茶樓。”
見李晟神色不對,焦戰緊接着問道:“和誰?”
“信王。”
焦戰一怔,隨即轉身走向梧桐院。
“屬下見過王爺。”門口的守衛行禮道。
“國公爺可在?”
“回王爺,國公爺剛回來。”
焦戰擡腳進了院子,見焦廉的隨身侍從站在書房門口,徑直走了過去。
“奴才參見王爺。”
“國公爺在書房?”
“是的,王爺。”
“通傳。”
不等侍從通傳,就聽裏面傳來焦廉的聲音,“進來吧。”
侍從連忙上前打開房門,隨後又退到一旁,待焦戰進去後,又隨手關上了房門。
焦廉在寫着什麼,沒有停下的打算,頭也不擡地問道:“找我何事?”
“祖父前日散朝後去見了信王?”
焦廉手上的動作一停,擡頭看向焦戰,道:“有何不妥?”
“所以祖父昨日與我說的那些,都是信王的意思?”
焦廉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書寫。
“祖父!”焦戰見狀眉頭皺緊。
焦廉寫完最後一筆,將毛筆放下,將寫好的奏摺遞了過去,道:“看看吧。”
焦戰接過奏摺仔細看了看,這是一封請求致仕的奏摺。
“今日早朝我已遞了一份同樣的摺子,想來皇上會退回,所以散朝後,我又寫了一封。”
焦戰擡頭看向焦廉,神情有些複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說得對,我老了,焦家的未來在你身上,既然我在此已幫不上什麼忙,那便回鄉過過清閒的日子。”
焦戰心裏五味雜陳,“前日祖父與信王都說了些什麼?”
焦廉沉默地看着焦戰,過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道:“你真正想問的是我與信王是否有勾結吧。”
焦戰的瞳孔一縮,隨即問道:“祖父有嗎?”
“若我說沒有,你信嗎?”
焦戰直視焦廉,看着面前兩鬢白髮的老人,沉默許久後,道:“祖父說沒有,那便是沒有。”
焦廉笑了笑,道:“我與信王並無過深的瓜葛,聊的也只是籠中的鳥兒和水裏的魚。”
焦戰猶豫了一瞬,道:“祖父以後還是少與他來往吧。”
“你不該對我說這些。若我當真與信王有所勾結,那你現在便已打草驚蛇。”
焦戰淡淡地說道:“若沒看到祖父致仕的摺子,我不會這麼說。”
焦廉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今日早朝,信王對太子發難,挑撥皇上與他的關係,明顯有了效果。若你決意跟隨太子,還是勸勸他收斂鋒芒吧。”
“是,祖父。”
“你這兩日的臉色確實不好,要多注意休息,有事便讓手底下的人去做。”
“謝祖父關心,孫兒告退。”
“好。”
焦廉雖然很好奇焦戰爲何那麼在意林江,卻沒有多問,在朝爲官這麼多年,他很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就算不能幫到焦戰什麼,至少不去拖後腿。
焦戰離開梧桐院後,直接回了鬆園,去調香館取藥的人已在院子裏等候。
“主子,這是您要的東西。”
焦戰將藥瓶接了過來,看着面前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瓶子,他皺緊了眉頭,道:“就這些?”
“主子,花姑娘說這瓶子裏的藥粉,足夠數百人中招。”
焦戰聞言緩了臉色,道:“回去告訴她,五千兩銀子至少要買千人的量。”
“是,主子,屬下這就去。”
焦戰打量着面前的瓶子,很想打開看一看,思量再三,決定找人試一試效果。
“把胡州帶來。”
“是,主子。”
胡州是國公府的管事,在國公府呆了一十幾年,前段時間焦戰去往甘肅,交代影衛時刻關注府中人的動向,發現他行蹤鬼祟,且對外泄露焦戰的消息,一直關在國公府的地牢內審問,不過他嘴硬的很,一直都未曾招供。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胡州便被拖了進來,扔在了地上。
胡州艱難地擡起頭看向焦戰,道:“冤枉!奴才不是細作,奴才是被冤枉的!”
焦戰屏住呼吸,將紅色的瓶塞拔了下來,來到胡州面前。
胡州看向焦戰手裏的瓷瓶,下意識地躲閃,道:“這是什麼?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真的是被冤枉的!”
隨着他的呼吸,藥粉進入體內,他的神情也在漸漸發生變化,焦戰連忙將瓶塞塞了回去,前後不過五息的功夫。
“不,不……”胡州睜大雙眼看着焦戰,眼底盡是驚恐,剛剛還癱軟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氣,竟然掙扎着坐了起來。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胡州雙手撐地,不停地後退,拼命地搖着頭,道:“不是我,不是我害得你,是……是黃貴,黃貴殺的你。跟我沒關係,你要報仇,就去找他,別來找我!”
焦戰出聲問道:“黃貴是誰?”
“黃貴,沒錯,就是黃貴!你去找他,他就在信王府,你去找他報仇,是他殺的你,跟我沒關係!”
焦戰接着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大少爺,是大少爺……”
焦戰聞言心裏一緊,忙問道:“你說的大少爺是誰?”
“大少爺饒命!”胡州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地求饒,道:“奴才沒想過要害你,奴才是被人算計了,對不起,對不起!求您饒了我吧,饒了奴才吧!都是信王,都是黃貴,是他們想害您,跟奴才沒關係!”
焦戰激動地扼住他的脖子,道:“我問你大少爺是誰!”
胡州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地去掰焦戰的手,道:“大少爺饒命……”
胡州額角青筋暴起,臉色鐵青,雙眼赤紅,眼看着就要被掐死,焦戰突然鬆了手。胡州頓時癱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氣。
焦戰坐到桌前,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朝着胡州潑了過去。
胡州被劈頭蓋臉的水流澆得有些懵,好半晌纔回過神來,恐懼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焦戰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是信王的人。”
胡州的眼睛閃了閃,道:“都督,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不是細作,更不是什麼信王的人。”
“你方纔都招了,是信王派黃貴算計你,抓住了你的把柄,隨後威脅你成了他們的細作。”
焦戰將方纔他說過的話,巧妙地串聯了起來,讓胡州也辨別不出什麼。
胡州一聽,臉色頓時變了,道:“不可能!奴才沒做過的事,爲何要招,況且奴才方纔什麼都沒說過。都督,奴才在國公府服侍了一十幾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不能只聽他們一面之詞。”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若你說實話,我便給你留具全屍,給你妻兒留條活路,否則我會讓你親眼看着妻兒死去,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都督,奴才說得都是實話……”
“來人!”焦戰打斷胡州的話。
李晟聽到召喚,從門外走了進來,行禮道:“屬下在。”
“把他的妻兒老母,都給我帶來。”
李晟一怔,隨即應聲道:“是。”
“都督,您不能這樣,奴才真的是被冤枉的。”
焦戰無視他的苦苦哀求,坐在一旁安靜地等着。
約莫半個時辰後,李晟帶着胡州的妻兒老母走了進來。
衆人看了看焦戰,紛紛行禮道:“草民參見王爺。”
焦戰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看着胡州,道:“胡州,他們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相公!”
“州兒!”
“爹!”
聽焦戰這麼說,衆人這才認出跪在地上的胡州。
胡州的母親秦氏惶恐地看向焦戰,道:“王爺,不知州兒所犯何事,竟觸怒了王爺。”
“給你一盞茶的功夫,一盞茶後,若還不開口,那你便會失去一個親人。”
胡州看着面前的妻兒,還有年邁的母親,心中劇烈地掙扎着。
很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焦戰看向李晟,道:“挑一個殺了。”
李晟毫不猶豫地抽出匕首,朝着秦氏走了過去。
匕首抵住秦氏的喉嚨,冷森森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恐在眼底蔓延。
“州兒,你到底做了何事?爲何王爺會如此對我們?”
事到如今,胡州依舊堅持喊冤,“娘,兒子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殺了!”焦戰淡淡地命令道。
李晟領命,手上稍稍一用力,便有鮮血流了出來。
“不要!”
胡州的妻子王氏見狀連忙上前阻止,卻被焦戰的一句話弄得停下了動作。
“她不死,你兒子就要死,我勸你想清楚。”
王氏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看秦氏,又看了看兒子,動作停了下來,道:“王爺,到底發生何事,若胡州真有錯,我們甘願受罰,只求王爺能把事說明白,讓我們當個明白鬼。”
“你們的生死,我說了不算,你夫君說了算,你該去求他,而並非我。”
秦氏呆呆地看向胡州,好半晌纔回過神來,道:“你想讓我們死?”
“不是,娘,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何意?混賬東西,還不趕緊說實話,難道你想看着我們一家老小全部命喪黃泉?”
“娘……”
“啊!”
一聲慘叫後,秦氏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胡州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大聲喊道:“娘!”
焦戰冷眼看着,道:“一盞茶的功夫,若你還不說,下一個便是你的兒子。”
王氏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將胡魯抱進懷裏,轉頭看向胡州,哭着說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趕緊說吧,娘已經被你害死了。難道你還想害死魯兒嗎?”
“娘……”
胡州悲痛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秦氏,嘴裏不住地呢喃着。
“胡州,你快說!魯兒可是你們胡家的獨苗苗,若他死了。你們胡家的香火就斷了!”
焦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時間到,殺了。”
李晟應聲,來到王氏的身邊,不顧她的阻攔。將胡魯從他懷裏扯了出來,在陽光下閃着寒光的匕首,搭在了胡魯白生生的脖子上。
“娘,嗚嗚,救我!嗚嗚,爹。救我……”
王氏轉身拉扯胡州,哭着說道;“你倒是說話啊,你快說啊!”
胡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晟的匕首,那上面還沾染着秦氏的血,如今它又架在了他兒子脖子上。
刺目的鮮紅流出,胡州的心一緊,連忙出聲阻止道;“我說,我說!你放了他,快放了他!”
焦戰聞言揮了揮手,李晟這才鬆開了胡魯。
王氏見狀連忙上前,抱住了胡魯,哭着安撫道;“不怕,不怕,魯兒不怕,娘在呢,娘一直都在。”
“說吧,若有半句假話,你們一家誰都活不了。”
胡州看看妻兒,道:“奴才說,但王爺要確保他們母子的安全。”
焦戰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道:“我只保證不殺他們。”
“王爺,您……”
焦戰打斷他的話,道:“你做的事足以禍及滿門,我承諾不殺他們,已是最大讓步。”
胡州一愣,沉默了一會兒,道:“若奴才說了,他們母子沒有庇護,也活不了多久。”
“即便你什麼都不說,在他們得知你被抓後,你們就活得了嗎?”
胡州的臉色變了變,道:“奴才自知做了錯事,就算死一百次也難以贖罪,可稚子無辜,求王爺放他們一條生路。只要王爺答應,您讓奴才做什麼,奴才都照做。”
王氏雖然不甚明白髮生了何事,卻聽得清楚是胡州做錯了事,連忙哀求道:“王爺,相公做錯了什麼事,奴家願與他一起承擔,您大人大量,放魯兒一條生路。”
“事後我會給你們母子一筆銀子,給你們逃命的時間,是死是活就看你們。”
“王爺……”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你若不說,他們現在就死!李晟。”
“屬下在。”
“若他再囉嗦,直接殺!”
“是,主子。”李晟應聲,直接上前。
胡州見狀連忙阻止,道:“我說,我說,我現在就說。”
李晟看了看焦戰,退到了一邊。
“一十七年前,奴才剛進府就被分派到大少爺身邊服侍,大少爺雖然爲人和善,卻體弱多病,時常臥牀不起,侍候他是件並不輕鬆的活計,所以纔會分派到我們新進府的奴才身上。
照顧大少爺雖然很累,好在月錢給的多,再加上大少爺從不責罰奴才,奴才也就一直做了下來,直到孫……少夫人的進府,打破了國公府的平靜。”
蠻人進犯,廣寧周邊的村鎮失守,衆多百姓被屠戮,其中就包括焦戰的母親孫玉蓮家,父母將她藏在地窖內,才堪堪躲過一劫。
待她從地窖裏出來時,父母死了,家也被燒沒了。她悲痛欲絕,將父母安葬後,便離開了廣寧,在各地流浪,最後被人販子拐到了京都,作爲侍女賣進了國公府。
孫玉蓮長得並不出衆,然而正是這樣的缺點,才免去了她被賣進青樓的下場。再加上她爲人善良,性子溫順,得了□□姑姑的眼,所以才能被賣進國公府當侍女的好差事。
進府以後,她被安排在焦齊身邊,和胡州一起侍候焦齊的飲食起居。最初時,胡州以爲自己將被取代,忐忑了好一陣子,對孫玉蓮多有刁難,將最髒最累的活計給她。可孫玉蓮就好似傻了一樣,不僅沒有半點怨言,還主動替胡州擔下了不少黑鍋。這讓胡州漸漸改變了對她的態度,相處時間越長,胡州對她越有好感,最後發展成了愛慕之情。
而就在他喜歡上孫玉蓮時,焦齊與孫玉蓮互生情愫,他將兩人的感情看在眼中,忍不住心生嫉妒。只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焦齊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他根本爭不過。
那些日子他十分苦悶,便找好友黃貴喝酒,酒醉之下便將這事說了出來。黃貴非但不勸他放棄,還挑撥他和焦齊的關係,讓他對焦齊心生怨恨。
之後的一日夜裏,他再次來找黃貴喝酒,喝了沒幾杯便醉的不省人事,待他醒來就發現身邊躺着個女人。女人身上□□,兩眼圓睜,面色青紫,脖頸間還有一圈掐痕,很明顯已經死去多時,他被嚇得大叫一聲,從牀上摔了下來。
“啊!”
胡州被嚇得一聲慘叫,從牀上摔了下來。
房門被打開,黃貴從門外走了進來,身邊還跟着個陌生男人。
胡州見狀回了神,慌慌張張地爬到黃貴身邊,道:“黃……黃貴,牀上……牀上爲何會有個女人?”
黃貴邁步來到牀前,看了看牀上的女人,隨即回頭看向胡州,道:“胡州,你……你怎麼把她殺了?”
胡州聞言頓時慌了神,道:“不是我,我只記得昨晚和你喝酒,之後的事都不記得了,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了這個死人,不是我殺的,你要相信我!”
黃貴狐疑地看着胡州,道:“昨晚你過來找我喝酒,喝了兩杯就哭了起來,我看你傷心,就好心從紅綵樓叫了個姑娘過來,還把房間讓給了你,可你……好端端地爲什麼要殺人?”
“不是我,我沒殺人,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我也知道……”
“這家裏除了你我沒別人,不是你殺的,還能是我?”黃貴一聽不樂意了,道:“那行,咱們報官,我可不想背這黑鍋。”
胡州一聽要黃貴要報官,連忙上前阻攔,道:“不能報官,若是報官,我就完了,不能報官!”
黃貴不滿地說道:“你不說人不是你殺的嗎?咱們報官,讓官府來查,還你一個公道。”
“真不是我殺的!”
黃貴打斷胡州的話,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殺的,然後栽贓嫁禍給你?”
胡州慌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黃貴不依不饒。
旁邊站着的男人見狀出聲說道:“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還是想想如何善後吧,紅綵樓的姑娘出事,可不是好應付的。”
“紅綵樓幕後的老闆神祕得很,就連王公大臣都不敢得罪,現在樓裏的姑娘死在我家,那我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不行,必須報官,說不定我還能有條活路。”
“不能報官!”胡州聞言急切地說道:“是我殺的,人是我殺的。黃貴,你就看在咱們多年好友的份上,幫兄弟一把吧。”
“這麼大的事,你要我怎麼辦?這可是紅綵樓的姑娘,弄不好我這一家老小都得搭進去!不行,這事我幫不了。”
“黃貴,現在就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不能撒手不管啊,只要你肯幫我,以後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毫不猶豫地去做。”
旁邊的男人跟着勸道:“都是朋友,那我們就幫幫他吧。”
黃貴看看男人,又看看胡州,這才勉強答應下來。
黃貴找來一輛拉菜的板車,將屍體藏進大框裏,拉出城埋到了亂葬崗。
聽到這兒,焦戰便明白了,道:“事後黃貴便利用此事威脅你,讓你害死了我父親。”
胡州擡頭看了焦戰一眼,狡辯道:“王爺,奴才是被他們算計了,那女人根本就不是奴才殺的,是黃貴,是他殺的,然後栽贓奴才,就是爲了拿住奴才的把柄,讓奴才幫他們……”
“幫他們做什麼?”
“害……害大少爺,是黃貴給奴才的藥,威脅奴才若是不照做,就把奴才殺人的事捅出去。”
“所以父親的死並不是病故,而是被你下了毒?”
“奴才也是被逼的,奴才也沒辦法……”
焦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怒意,道:“那日與你們一起處理屍體的男人是誰?”
胡州連忙答道:“是信王府的侍衛叫徐明。”
“你可知他們爲何要害我父親?”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照他們說的做。王爺,奴才把該說的都說了,求王爺放奴才妻兒性命。”
“全部帶下去,嚴加看管,記住,別讓他們死了。”
“是,主子。”
胡州一聽,腦袋有些發矇,道:“王爺,您答應過要放奴才妻兒性命,您不能出爾反爾,王爺!”
“閉嘴!再多說一句,現在就結果了你!”
焦戰看向胡州的眼神,滿是殺意,嚇得胡州不敢再說。
李晟叫來幾名侍衛,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蹲下`身放在秦氏鼻下聞了聞。沒過多大會兒,秦氏便悠悠轉醒。
胡州和王氏看得一愣,隨即說道:“娘,您沒事?”
待秦氏醒來,他們才發現她脖頸上的傷口很淺,根本死不了人。剛纔李晟只是將秦氏弄暈,讓其趴在地上,再擋住兩人的視線,讓他們自認爲秦氏已死。
“帶下去!”
“是。”李晟將人帶了下去。
焦戰再次去了梧桐院,在書房裏找到了焦廉。
見焦戰神情不對,焦廉疑惑地問道:“發生了何事?”
“當年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焦廉一怔,眼底閃過悲痛之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爲何還要問?”
焦戰握緊雙拳,心中怒火升騰,壓都壓不住,“父親是被人害死的!”
“我知道你恨我……”
焦戰打斷焦廉的話,道:“父親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焦廉一怔,隨即站起了身子,道:“你這是何意?你是……聽誰說的?”
“胡州!他親口告訴我,父親是被他下毒害死的,而指使他下毒的,正是信王府的人。”
“怎麼可能?這不可能!”焦廉踉蹌了一步,不敢置信地說道:“齊兒不是氣急攻心,心脈俱損而亡嗎?怎麼會是被人下了毒?”
“當初給父親看診的大夫是誰?”
焦廉下意識地答道:“是宮中的黃太醫。”
“當年祖父與信王到底有何過節,爲何他要對父親下手?”
焦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下頭沉思了許久,道:“當年我與信王並無過多交集,更談不上什麼過節,他爲何要對齊兒下手?這說不通,說不通啊!”
“這件事我定追查到底,無論是誰害死了父親,我定要讓他以命抵命!”焦戰說完,轉身就走。
焦廉踉蹌地坐在了椅子上,想想慘死在病牀上的焦齊,想想吊死在房樑上的孫玉蓮,再想想這些年他與焦戰之間的關係,不由老淚縱橫。
站在門外的焦戰,聽着裏面壓抑的嗚咽,眼眶通紅,心中憤恨叢生,“真相水落石出之日,便是我報仇之時,等着吧!”
夜,焦戰再次去了小吳莊,這次徑直進了大宅,本想直接去那個院子,突然發現了前日碰到過的吳流。
“流子,等等我。”熟悉的聲音,是那日給吳流出主意的守衛甲。
吳流放慢腳步,小聲說道:“你快點,若是被統領抓到,咱們就完了。”
守衛甲追了上來,左右看了看,輕聲說道:“流子,東西找到了嗎?”
吳流拍了拍胸口,道:“趕緊走,不能讓他們發現。”
守衛甲眼睛一亮,道:“太好了!那咱們距離計劃成功,又邁進了一步。”
吳流深吸一口氣,道:“已經多日沒回家了,也不知道他們娘幾個怎麼樣了。”
“說的也是,咱們已經好幾日不曾出過這個大宅了。”
“若計劃能夠順利,我明日就能回家了。”
看着兩人漸行漸遠,焦戰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上去。
“計劃?什麼計劃?不妨說來聽聽。”
於湖的聲音響起,止住了焦戰的步子,看來於湖早就盯上了兩人。
焦戰猶豫了一瞬,悄無聲息地離開,徑直前往最北面的院子。現在於湖被吳流牽制,正是他行動的最好時機。
來到院子附近,仔細觀察後,縱身一躍便上了院牆,找了個上風口,帶上面巾,將藥粉揚了下去。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暗哨潛伏的地方有了動靜,突然現出身形,驚恐地看着陰影處。
“有鬼!有鬼!”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這些暗哨都是亡命徒,那個手上沒有人命,這□□將他們內心深處的恐懼激發出來,他們看到的正是內心最怕的,一時間整個院子都亂了起來。
焦戰趁機潛進了東廂房,根據那天映在窗上的影子,來判斷機關所在的位置。焦戰看着面前的牀榻,吹燃了火摺子,快速尋找着。他的時間不多,必須在於湖發現異常前,找到機關所在。
院子裏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門口的守衛,他們聽了一會兒,感覺不對勁,便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只覺得迎面吹來一陣微風,緊接着鼻子有些癢,隨後眼前畫面慢慢扭曲,出現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同伴,卻看到了一張極度恐怖的臉,驚恐之下,他抽出鋼刀刺了過去,而對面的人也扭曲着臉刺向他,劇痛之後,他們恢復了清明,不甘地倒了下去。
當於湖得知消息時,已是一炷香以後,看着門口倒地的守衛,他們一左一右倒在地上,手裏都拿着刀,刀上都染了血,都是腹部中刀,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糟了!”
於湖來不及多想,擡腳便進了院子,忽而一陣微風吹過,他卻並未在意,腳步飛快地進了院子。
“殺!”一個人影突然竄了出來,拎着刀就朝他砍了過來。
於湖見狀連忙閃身躲開,隨後抽出兵刃撲了過去。那人的出招毫無章法,口中一直喊打喊殺,完全不顧及自己是否有破綻,這種悍不畏死的打法,讓於湖竟一時無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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