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作者:晴川淚相思
第九十九章

  “殺!”

  一聲怒吼後,於湖終於藉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臉,竟然是副統領喬光。

  於湖一聲怒喝:“喬光,你在做什麼?”

  喬光就好似沒聽到一般,雙眼赤紅地揮舞着鋼刀。

  “喬光,這院子裏的人是否都是你殺的?”

  於湖一邊招架,一邊質問,只可惜喬光並不迴應。

  於湖看看出入口所在的房間,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以自己輕傷爲代價,重傷了喬光。

  見喬光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於湖不再理會,擡腳朝着房間走去。來到門前,握緊手中的刀,小心翼翼的在門口傾聽,隨後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安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只是時常身處危險中培養出的直覺告訴他,這房間裏有雙眼睛正盯着他。

  於湖掏出火摺子,慢慢走了下去,很快那洞口緩緩合上,一切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而房頂之上,潛伏着一個黑影,將一切盡收眼底,隨後縱身一躍,消失在黑夜中。

  “去了,臣便是去了小吳莊後,才進宮向殿下稟告。”

  林西接了過來,鋪在地上,坐起來確實舒服了許多,道:“你也拿一個。”

  焦戰愣了愣,隨即明白了林西的意思,道:“未免他們起疑,那名高手必須死。”

  林西的眼睛懵懵懂懂,不似以往的清明,卻十分蠢萌可愛,焦戰看得心臟漏跳了一拍,慌忙移開視線,道:“臣有事向殿下稟告,不想驚動其他人,故而夤夜而來,還請殿下恕罪。”

  “你剛從小吳莊回來?有何發現?”

  於湖並未點燈,而是藉着外面的月光,來到牀前,蹲下`身在牀頭摸索了一陣,隨即便想起機關被啓動的聲音,緊接着牀前的地面慢慢下降,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難道進了暗道。”

  似乎是不勝其擾,林西小聲咕嚕了一句,“別吵!”

  林西看看焦戰,又看看牀上的自己,連忙起身下了牀,道:“我們去那邊坐下說吧。”

  他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整個房間,一處不漏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有任何人。他微微皺眉,有些懷疑是否自己太敏[gǎn]。

  焦戰攔住林西,道:“殿下,若是靠窗,便會映出我們的影子,恐引人生疑。”

  “殿下再不醒,香辣魚便沒得吃了。”

  林西聽得瞠目結舌,道:“你用了五千兩銀子買了一瓶藥?”

  焦戰眼底閃過無奈,繼續叫道:“殿下醒醒。”

  “今日你可去了小吳莊大宅?”

  林西一怔,隨即點了點頭,索性在牀前坐了下來,道:“那就席地而坐,反正現今正是夏日,席地而坐還涼爽些。”

  一聽是正事,林西瞬間回了神,道:“哦哦,沒事,你說。”

  “確實不貴。院中的暗哨皆產生幻覺,最後被其中一名高手全部誅殺,就連那統領也因此受了傷,還暴露了打開地底暗道的機關所在。他們只會認爲是那名高手突然發瘋,屠戮了院中的暗哨。”

  “香辣魚?”林西睜開眼睛,直接坐了起來,道:“誰想喫獨食?”

  “是。”焦戰點點頭。

  “昨日臣去了小吳莊大宅,發現了地底出入口所在的位置,只是那裏到處都是暗哨,臣不敢貿然行動,便撤了回來,打算準備充足後,再前去查探……”

  林西點點頭,道:“現在入口已經找到,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林西有些跟不上節奏,眨了眨眼睛,道:“喝水?喝點也行。”

  “殺伐果斷,不愧是攝政王!”林西在心裏感嘆道。

  聽林西的嗓子有些啞,焦戰出聲問道:“殿下要喝水嗎?”

  焦戰起身拿了個坐墊過來,道:“殿下`身子弱,還是注意些爲好。”

  林西在心裏嘀咕道:“只是這五千兩賺的有點黑。”

  林西的關注點讓焦戰哭笑不得,道:“殿下可是覺得貴了?”

  “倒也不是。就這藥達到的效果來說,再多五千兩也不貴。”

  焦戰將早朝後發生的事,仔仔細細的和林西說了一遍。

  焦戰眼底浮現笑意,道:“殿下終於醒了。”

  五千兩啊,摺合成現金那是好幾百萬,這賺的也太輕易了點,果然無論那個時代,製藥都是最賺錢的行當。

  時間尚早,焦戰並未回國公府,而是直接來了東宮。進到寢殿內,看着熟睡的林西,他煩躁不安的心這才平靜下來。

  “殿下醒醒,殿下醒醒。”焦戰輕聲叫着林西。

  焦戰起身去給林西倒水,林西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完,這才徹底醒了神,想想剛剛自己傻乎乎的表現,不禁有些赧然,不過他很快便整理好情緒,道:“今日早朝你似乎有未盡之言,是否小吳莊大宅內有所發現?”

  林西只是微微皺眉,卻未睜開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

  “所以回來之前,你悄悄對那名重傷的高手補了刀?”

  林西怔怔地看着焦戰,好半晌才緩過神來,伸手揉了揉眼睛,道:“這是我的寢殿吧,爲何你在這裏?我做夢了?”

  焦戰摸索了一會兒,卻並未找到機關所在,隨後便退出了房間,潛伏在房頂,他篤定於湖一定會打開機關,進入底下,他只需靜靜等待即可。

  “臣是武將,身子健壯,用不着這些。”焦戰說完便掀起衣袍坐了下來。

  “臣還需三娘配合。”

  “你打算易容成那個統領?”

  僅是他的一句話,林西便猜到了他接下來的打算,這就是和聰明人說話,省時又省力。

  “殿下聖明。”

  林西眉頭微皺,道:“可以是可以,但很容易暴露,一旦你進入其中,想要脫身將非常困難,若因此讓你陷入險境,那便得不償失,還需想個萬全的辦法。”

  “殿下是在關心我的安危?”

  “自然。”林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在觸及到焦戰喜悅的眼神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道:“平南王深入虎穴,皆是爲了國事,本宮自然該關心平南王之安危。”

  焦戰看着林西,眼底滿是無奈,錯開視線,輕聲說道:“今日殿下能以朋友的身份,聽臣好好說說話嗎?”

  林西被他眼底的無奈觸動,敏銳地察覺他情緒的不對,道:“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焦戰點點頭,道:“今日的事,讓我覺得自己既蠢又壞。”

  “若你想說,那我便聽着。”

  “記得四年前你曾問過我,爲何會選擇去廣寧,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因爲廣寧是我母親的家鄉,我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死在蠻人的鐵蹄之下,我想爲他們報仇,也想看看母親的家鄉。”

  林西見過焦戰很多面,強勢的,沉穩的,溫柔的,冷酷的,今天的他好像在慢慢卸下防備,展露他內心最脆弱的一面。

  瞭解劇情的林西自然清楚焦戰爲何會選擇廣寧,也清楚他爲何會從一個大頭兵做起。

  “你的身世我有所耳聞。”林西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是個私生子。”焦戰自嘲地笑了笑。

  在古代私生子的地位很低,會被人嘲笑,受人冷眼,甚至會因此影響仕途。

  “人不能選擇生養之父母,故而是否爲私生子不是自己能決定,無需爲此妄自菲薄。”

  焦戰看向林西,道:“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就算沒了權勢地位,沒了那些倚仗,我仍舊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我想要的位置。”

  林西微笑地看着他,給予他肯定,“你做到了!”

  看着他眼底的溫柔,焦戰突然覺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中閃現,道:“是,我做到了,可我每一步都走得好累。”

  林西見狀心裏有些慌,他沒想到向來強勢,似乎無往不利的人,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比如我,看似風光無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可除卻那個身份,我在他們心中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病秧子。

  光是喝藥,我就喝了十幾年,一日三頓一頓不落,還要嚐盡藥癮發作時的痛苦,試問誰能受得了。這是我的苦,我熬過來了,以後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你也一樣。

  前人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們是天命所歸之人,不是普通人,自然要比旁人多些磨礪,你這樣想便會覺得以前的苦都值得。”

  林西也不會安慰人,說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不過焦戰聽在心裏卻十分受用。

  “我們是天命所歸之人?”

  “是啊,我是太子,你是王爺,我們手中的權利可以決定很多人的命運,老天讓我們受盡苦楚,就是想讓我們明白世間疾苦,用手中的權利,造福萬民。”

  焦戰看着林西,回想上一世,他幫助林玖的初衷,也是想造福萬民,讓林國有個明主,只是他看錯了人,將魚目看成了明珠。

  “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是與最近的調查有關?”

  被焦戰盯的有些不自在,林西重複了剛纔的問題,轉移焦戰的注意力。

  聽林西這麼問,焦戰移開了視線,道:“十四歲那年中秋,我無意間聽到了父親母親死亡的真相,一時接受不了,便離家出走,跑去了廣寧,一走就是八年。我以爲時間可以沖淡心底的怨恨,可回來後才發現,我與祖父之間隔了一條天塹,無論如何都跨不過去。”

  聽到這兒,林西聽明白了,觸動焦戰的事,十有**與焦廉有關。

  “聽聞你父親也是體弱多病,與我之前的境況相同。”

  焦戰聞言微微皺眉,心中升起一絲疑慮,道:“是,父親體弱多病,時常纏綿病榻,我母親便是父親的侍女,後來他們兩情相悅,私定了終身。在得知母親懷有身孕後,父親便想給母親一個名分,便向祖父坦白了此事。祖父大怒,不同意將母親迎娶過門,只答應擡爲妾室。父親堅持非母親不娶,便於祖父大吵了一架,父親氣怒攻心,吐血身亡。母親也在生下我後,上吊自盡,追隨父親而去。”

  “所以你因此怨恨你祖父,覺得無法面對他,便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去了廣寧。”

  焦戰點點頭,道:“是。我一直都認爲是祖父害死了父親母親,所以明知他對我真心疼愛,卻無法釋懷。”

  林西聽得一愣,似乎猜到了令焦戰如此無所適從的原因,道:“難道你父母的死另有隱情?”

  焦戰深吸一口氣,道:“今日我偶然得知,父親是被人謀害,我這十幾年對祖父的怨恨,竟成了笑話……”

  “被人謀害?”雖然隱隱猜到了,林西卻還是感到喫驚,連忙搜索劇情,果然又是空白,“你是如何得知?”

  “今日我在三娘那裏買了致幻藥,便想着找人試一試……”

  焦戰將之前發生的事,詳細地講了一遍。

  “這麼巧,又是信王。”林西微微皺眉,道:“信王爲何要謀害你父親?”

  焦戰搖搖頭,道:“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去找了祖父,他一直被矇在鼓裏,也想不出信王加害父親的原因。”

  “二十六年前,那時你祖父剛剛被封爵,留在兵部就職,與信王應該沒什麼交集。”林西搜索劇情自顧自地說着,“二十六年前發生了什麼大事?還是事關信王的?”

  “祖父得知消息後,悲痛欲絕,聽着他的哭聲,我……我心裏好難受。”

  焦戰的話打斷了林西的思緒,他明白焦戰的感受,一件他堅信了十幾年的事,一件讓他與世上唯一親人產生隔閡的事,就那麼輕易被推翻,是誰也無法接受。

  “這是好事!”見焦戰看了過來,林西接着說道:“至少你知道了你父親的真正死因,還有機會爲他報仇;至少你祖父還康健,還有機會去彌補;至少你可以放下心中怨恨,輕鬆地去面對生活。”

  焦戰看着林西,他的話安撫了自己的心,心中的無措慢慢消失,他終於安定了下來。

  “謝謝。”焦戰真誠地道謝。

  “不客氣。”林西展顏一笑。

  焦戰看得一愣,那笑很美,很溫暖,就像冬日裏的陽光,給予他無盡的力量;就像吹散迷霧的清風,爲他指引方向。

  “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就像朋友那樣。”

  看着焦戰眼中的期待,林西不忍拒絕,站起身伸開雙臂看着他。

  焦戰沒有猶豫,走上前抱住了令他朝思暮想的人。林西的懷抱雖然單薄,卻是那麼溫暖,撫慰着他的心,讓他更加眷戀。雖然不捨放開,但焦戰還是很快便鬆了手,他不想讓林西覺得被冒犯,也不想打破兩人好不容易拉進的關係。

  “還有件事要稟告殿下。”

  聽焦戰改了稱呼,林西便知是正事,道:“有事直說便可。”

  “前日信王曾約祖父去如意茶樓喝茶,後祖父便找了臣,讓臣與殿下保持距離,臣直言此生只會追隨殿下,與祖父發生了爭吵。”

  林西聽得一愣,焦戰說的與楊瀟說的信息一致,林江確實與焦廉去了如意茶樓,只是他沒想到焦戰竟說的這麼……坦誠。

  “你就不怕我因此對護國公生疑?”

  “殿下忘了?臣曾宣誓永遠效忠,便不會對殿下有任何隱瞞。”

  林西看着他,“那你覺得護國公與信王之間可有牽扯?”

  “臣曾問過祖父,祖父說他與信王並無牽扯,臣信了。”

  林西點點頭,道:“好,本宮也信了。”

  這次換焦戰驚訝,隨即會心一笑,道:“多謝殿下信任!”

  “昨日楊瀟曾將此事稟告與我,我本打算將此事交與你處理,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林西也跟着揚起嘴角,這種相互信任沒有猜疑的感覺很好。

  焦戰站起身,感激道:“今日多謝殿下,時辰不早了,臣不打擾殿下休息,告退。”

  “你已接連三日未曾睡個好覺,回去補一補,別累壞了身子。”

  “謝殿下關心,臣告退。”

  焦戰悄無聲息地離開東宮,心中負面情緒消散,甚至還有幾分愉悅。林西說的沒錯,以後的日子還長,他還有時間爲父母報仇,修復與祖父的關係,甚至追尋自己所愛,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焦戰離開了,林西卻沒了睡意,起身將坐墊放了回去,來到桌前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腦海中是焦戰兩眼含淚的臉,這畫面對他的衝擊力太大,讓他有些不適應。

  在林西心裏,焦戰是運籌帷幄的將軍,守衛邊關八載,所立戰功無數,讓蠻人聞風喪膽。他還是心機深沉的攝政王,將文武百官玩弄於股掌之中。他是強悍的,無所不能的,不可能被打倒的存在。

  可就在方纔,他眼眶通紅,兩眼含淚,訴說着心中的委屈以及惶恐,這讓林西意識到在他強悍的外表下,他也有顆脆弱敏[gǎn]的心,也需要被人理解,被人安慰。

  林西嘆了口氣,放下茶杯,重新躺上牀,閉上眼睛重新搜索有關林江和焦廉的信息,任何信息也不放過,也沒找到兩人有聯繫的地方。不過二十七年前發生了一件事,時任大同副總兵的焦廉上奏疏,參總兵孫興貪腐軍餉,殺良冒功,兵部侍郎江流爲其求情,後孫興被殺,江流被貶。這件事作者一筆帶過,是二十六年前焦廉除打仗外,做過的唯一一件大事。

  “二十六年前,信王也不過二十冒頭,而孫興能坐上總兵的位置,怎麼說也得三十歲往上,(焦戰這樣的當屬鳳毛麟角,不可多得),他們兩個能有什麼關係?同黨?難道當年的孫興是他的人,貪腐軍餉和殺良冒功,他也有參與?焦廉斷了他的財路,爲了報復,他殺了焦廉的兒子,這似乎也說得通。”

  思來想去,這是他唯一得到的結論,至於是不是,那還得調查。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最近發生的事真是千頭萬緒,腦細胞都快被榨乾了,怪不得許多皇帝都英年早逝,除了別人的虎視眈眈外,還太費心神,這要能長壽纔怪呢。

  胡思亂想了一陣,林西便又睡了過去,一個時辰後便又被叫醒,上早朝的時間到了。

  林西無奈地睜開眼睛,心中忍不住哀嚎:“凌晨四點就起牀,除了特殊職業,誰家上班起那麼早!誰能想象太子過的是這樣的日子?老天啊,你若不想讓我活,直接收了我便是,幹嘛這麼折磨我!”

  吐槽歸吐槽,該起牀還是得起牀,林西認命地下了牀,洗漱穿衣喫早飯,坐上車輦打瞌睡,進了大殿便扯皮,見了皇上打嘴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林西這是第四天上朝,發現所謂的上朝,就是聽文官在這兒打口水仗,尤其是督察院那些御史,以及各科給事中,純屬沒事找事,正事不幹,看誰不順眼就參誰一本,沒成本的事不幹白不幹。

  站在一旁當了兩個時辰的背景板,終於在餘慶的一聲散朝中解脫,林西二話不說扭頭就走,絲毫不給那些人糾纏的機會。

  “殿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讓林西頓住了腳步,轉頭看了過去。

  甄禮快步上前,行禮道:“臣參見殿下。”

  “太師免禮。”林西直截了當地問道:“太師叫住本宮可是有事?”

  甄禮四下看了看,從袖中取出一本奏疏,道:“還請殿下過目。”

  單獨呈摺子的事也不是沒有,不過都是呈給林扈,單獨呈給他,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林西接過奏摺,問道:“現在看?”

  “殿下回東宮看也可。”

  “那我回去再看。”

  “臣恭送殿下。”

  林西點點頭,擡腳上了車輦,當簾子放下,忍不住好奇地打開摺子。這是一封來自督察院巡按御史高曲的奏摺,參奏春喜以權謀私,縱容其父兄行不法之事。

  “呵。”

  林西看笑了,以前他不參與政事,那些言官也不找事,這才上朝了四天,他們就開始將冒頭指向了他,先是楊瀟,後是春喜,他身邊的人挨個參一遍,那下一個就是他了。

  甄禮是內閣首輔,將摺子扣了下來,單獨呈交林西,這是人情,他得領,不過若是被旁人知曉,那此事定不能善了。

  林西思量再三,道:“去御書房。”

  “是,殿下。”

  來到御書房門前,林西下了車,徑直走了進去。

  林扈正召見左軍都督梁玉知,最近一段時間浙江沿海一代,有倭寇燒殺搶掠,鬧得沿海百姓人心惶惶,故上報了朝廷。

  林扈發怒道:“幾個倭奴都抓不到,朕養你們有何用?”

  梁玉知連忙請罪道:“皇上息怒,臣有罪。”

  林西見狀連忙勸道:“父皇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朕每年單單花出去的軍費就是三百萬兩,可他們連幾個倭奴都抓不到,讓那些人肆意燒殺搶掠,弄得各地百姓怨聲載道,真真是廢物!”

  明朝確實是倭寇氾濫的朝代,卻也因此出了不少了不起的民族英雄,例如戚繼光。可原書裏並沒提到倭寇的事,這倭寇是哪來的,還真是讓人費解。

  不過轉念一想,最近發生的事原書中都沒交代,大概是他闖進劇情後的連鎖反應吧。

  “父皇,能讓兒臣問幾句嗎?”

  林扈喘了口氣,道:“好,你問。”

  林西轉頭看向梁玉知,道:“梁都督,敢問這些倭奴有多少人?”

  梁玉知忙答道:“上岸的倭奴並不多,每次都只有幾十個,他們在附近的村鎮內燒殺搶劫,搶完就走,根本不給我們趕到的時間。”

  “人數少,武功高,行動迅速,可是他們的特點?”

  梁玉知點點頭,道:“正是。這些人多數是武士,普通軍士根本無法相比。若兩軍對壘,我們不怕他們。只是他們不與我們正面交鋒,且行蹤琢磨不定,我們一時也拿他們沒辦法。”

  林西點點頭,道:“確實有難辦之處,只是我泱泱大國,幾十萬大軍,竟連幾個倭奴都防不了,也確實說不過去。這與朝廷軍士的整體素質有莫大關聯,梁都督還需多費費心。”

  言下之意就是‘我承認這事有點難,但你不能找藉口不辦。你們軍部那點事,我心知肚明,你們也心裏有點數,別到時候撕破臉,誰都不好看。’

  “殿下教訓的是。”梁玉知連忙應聲。

  “你抽調一些精兵強將,我這有些戰法,你安排下去讓他們操練,對付倭奴或許有用。”

  “戰法?”梁玉知的眼神閃了閃,心中十分不以爲意,嘴上卻道:“還請殿下不吝賜教。”

  梁玉知的心思,林西怎會不懂,不過是覺得他如那趙括一般紙上談兵。他說的戰法可是戚家軍所用的戰法,當時對付倭寇幾乎沒有敗績,當初看《明史》的時候,他還專門研究過,‘紙上談兵’還是行的。他不在乎梁玉知如何想,只要能對付倭寇,能爲林扈分憂就行。

  “本宮有事要與父皇講,梁都督若無其他事,便到殿外稍候。”

  梁玉知擡頭看向林扈,他能不能走,不是他說了算的。

  林扈不耐煩地揮揮手,道:“退下吧。”

  梁玉知躬身說道:“臣告退。”

  待梁玉知退出殿外,餘慶在收到林西的眼神後,也跟着走了出去,就守在殿門外。

  林西走上前,給林扈倒了杯茶,道:“父皇,您怎麼又動怒?”

  “那些人喫着朕的俸祿,卻不爲朕辦事,朕怎能不怒?”

  “他們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撤,咱們林國乃泱泱大國,人才輩出,多少人擠破頭想在父皇面前露個臉,不珍惜可是他們的損失。”

  林扈聽得一陣好笑,道:“西兒說的過於簡單,這官員的任免牽涉太多,不是說罷了誰,就能罷得了誰。”

  “您可是皇上,至高無上的存在,就算不能罷他們的官,還能收拾不了他們。”林西扶着林扈來到了窗邊坐下。

  “倒也是。”林扈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怒氣被衝散,道:“西兒過來所爲何事?”

  “父皇,兒臣有事不瞞您,不過您可不能再動氣了。”林西提前打好預防針。

  “好,朕不氣,西兒說吧。”

  林西將甄禮給他的奏摺拿了出來,道:“這是甄太師給兒臣的,請父皇過目。”

  林扈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隨即冷哼一聲,道:“這些混賬東西!”

  “父皇,您可剛答應兒臣不動氣的。”林西將茶杯遞了過去。

  林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心中的火氣依舊不減,道:“敢打你的主意,他們這是想造反嗎?”

  “父皇,這事還未經調查,現在還不能判定真假,不過兒臣保證,春喜對此並不知情。”

  林扈眉頭微皺,道:“西兒的意思是此事有可能爲真?”

  “不無可能。除夕宴後,兒臣曾問過春喜,可曾想念家人,若是想,兒臣便準他回家看看。可他說不想,還說已記不起家人長什麼模樣。他除了每三個月託人往家裏帶些銀子,基本沒有聯絡。

  既然他們敢參,那就不太可能空口無憑,畢竟兒臣的身份在這兒放着。兒臣猜他們說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春喜家裏十有**真犯了事,至於爲何犯事,就耐人尋味了。”

  “西兒打算如何處理?”

  “先公事公辦,再酌情處理。”林西頓了頓,接着說道:“父皇,兒臣以爲甄太師將奏摺呈給兒臣有些不妥,若被有心人利用,恐又要引來一場風波。”

  “你是懷疑甄禮別有用心?”

  “甄太師或許只是好意提醒,但奏摺呈上來,可不止甄太師一人知道,至少還有寫奏摺的人知情,若他們當真以此做餌,怕甄太師也會牽連其中。”

  林扈冷哼一聲,道:“他們無非是想挑撥我們的父子關係,只要朕不放在心上,他們又能如何?”

  “他們不是想看戲嗎?那咱們就配合着演那麼一出,引蛇出洞,否則總有那麼一個人藏在暗處窺視,總讓人不安心不是。兒臣覺得此事兇險,卻也是一個契機。”

  林扈見林西一副小狐狸算計人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道:“好,那就按西兒的意思辦。”

  “對了,父皇,還有一件事,兒臣要向您稟告。”

  “何事?”

  “兒臣發現城西小吳莊大宅,不單純只是那些人的祕密據點,其地下還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

  林西將這幾天的發現,詳細地講給林扈聽。

  林扈的眉頭皺緊,道:“西兒是說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造銅錢?”

  林西見狀連忙勸道:“父皇莫要動怒,現在一切都在咱們的掌控之中,只需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就能將其一網打盡。”

  “信王,朕的這個皇弟還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其實林江和林扈並非同母兄弟,之所以他能留在京都,是因爲當年太子薨逝,只有少數皇子支持林扈,其中就包括林江,在林扈面前營造出不愛權勢,只愛經商的形象,幾十年如一日。

  “父皇,您可還記得大同總兵孫興,還有兵部侍郎江流?”

  “孫興?江流?”林扈在腦海中搜索着有關兩人的記憶。

  林西解釋道:“二十七年前,您還未登基。時任大同副總兵的焦廉上奏疏,參奏大同總兵孫興貪腐軍餉,殺良冒功,兵部侍郎江流爲其求情,最後孫興被殺,江流被貶。”

  林扈疑惑地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林西一怔,心裏‘咯噔’一聲,他早就對林扈徹底放下了戒心,所以纔會毫無戒備地說出此事。

  “兒臣是從平南王口中得知。”林西很快反應過來,將焦戰如何得知焦齊的真正死因,以及與焦廉的對話,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遍。

  “這麼說焦戰的父親並非病逝,而是被信王害死的。”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確實如此。”林西悄悄地鬆了口氣,道:“焦廉和焦戰也對此事一頭霧水,不明白爲何信王會對焦齊下手,在焦廉的回憶中,二十七年前除了打仗,只有這件事讓他印象深刻,所以兒臣纔有此一問。”

  “原來如此。”林扈點點頭,道:“經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有些印象,當年這件事鬧得動靜確實不小,很多人被牽涉其中,並不只是江流。西兒是懷疑,孫興與信王是同夥,焦廉動了孫興,損害了他的利益,所以信王爲了報復焦廉,派人暗害了焦齊?”

  “兒臣確實是這般猜測,不過事實究竟如何,怕是隻有信王知曉了。”

  林扈的眉頭皺緊,道:“朕有些想不明白,若信王想要權勢,爲何當初不與朕爭奪太子之位,而是到今日纔開始爭權奪勢?”

  “父皇曾說過,人不是一成不變的,或許當初他並不喜權勢,但不代表他現在也不喜權勢。”

  其實真正的原因並非如此,當初章家勢大,就連皇后和太子都被章家算計致死,更何況是勢單力孤的林江。他選擇投靠林扈是明智之舉,否則就會和那些競爭者一樣,被埋進墳墓,這會兒只剩下一堆枯骨。只是這話林西不能說。

  林扈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西,道:“這般說來信王用了二十多年下了一盤大棋……難道當初給西兒下毒的是他?”

  林西聽得一怔,隨即說道:“可三娘說當初來找杜娘子的是個女人,再說信王並不在宮中,如何給兒臣下毒,除非……他在宮中還有一個同謀。父皇,您體內的毒說不準也是他這個同謀下的。”

  林扈的神情一怔,隨即變了臉色。

  林西見狀接着說道:“他之所以給兒臣下‘融’這種毒,就是不想兒臣死的那麼早,給他足夠的時間發展勢力。因爲一旦我死了,父皇就會立其他人爲太子,那他就得重新計劃,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就會翻倍。這麼一想,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林扈的神色有些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麼。

  “父皇,給您下毒的,到底是誰?”

  林扈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林西,欲言又止。

  “父皇……”

  林西見狀心裏一揪,似乎猜到了什麼,卻又被自己的猜測嚇到,眼底盡是不敢置信。

  林扈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他的眼神變得暗淡,挺直的腰背也佝僂下來,彷彿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精氣神。

  “父皇,這……這是真的?”

  林扈的表現已經給了他答案,林西卻依舊不敢相信,因爲這樣的事實對於林扈來說過於殘忍。

  林扈看向林西,慈愛地笑了笑,道:“西兒,此時朕來處理,你不要插手。”

  林西看着他,鼻頭忍不住發酸,走到近前跪了下來,趴在他的膝上,心疼地說道:“父皇,您還有兒臣,兒臣永遠愛您,永遠不會背叛您!”

  林扈紅了眼眶,輕撫他的頭髮,道:“父皇知道,父皇都知道。”

  陽光下,兩父子依偎在一起,竭盡全力給對方溫暖,那畫面是那麼美好,那麼……讓人眷戀。

  轉眼三天過去,正如林西所料,幕後之人開始運作,早朝之上吏部給事中徐茂臣上書,參內閣大學士太子太師甄禮截留奏疏,私呈太子,欺君罔上,意圖不軌。

  林扈大怒,在朝堂之上狠狠訓斥了甄禮,甚至要做免官處理,徐臻等人連忙求情,這纔算保下了甄禮。

  只是自此林扈對林西的態度發生轉變,時常訓斥,甚至收回林西批閱奏摺的權利。

  後春喜老家爆出其父兄行不法之事,打着林西的名義迫害百姓,侵佔土地,甚至是售賣私鹽。

  林扈下令東廠徹查此事,並當衆訓斥林西御下不嚴。林西出聲反駁,氣怒之下,暈死了過去。被送回東宮後,周鈺奉命給其看診,汪橋連面都沒露。

  自此後,林西便一病不起,病了多半年,林扈竟一次都沒去看過,只有兩人例外,一個是平南王焦戰,一個是七皇子林路。

  焦戰每隔兩三日便會去一次,絲毫不在意別人說什麼,爲此也逐漸不受林扈待見,甚至收了他手中的兵權。

  林路也是隔三差五跑一趟東宮,絲毫不理會林清的阻攔,兩姐弟的關係因此疏遠了不少。

  宮中人都知道林西失寵了,除夕宴和往年一樣熱熱鬧鬧,看上去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一直平平無奇的四皇子林碩成了衆人巴結的對象。

  林路看着小眉頭直皺,天真的性子也因林西的事悄然發生轉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厭惡和憎恨,厭惡這些趨炎附勢的大臣,憎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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