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天花板很高，上去裝着水晶的大燈，不管白天黑夜都開着。
光線灑下來，照在地上，鋥亮的白色瓷磚把這光反射上去，一時分不清這光是從哪裏照過來的。
姜流舟坐在角落裏，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她的午飯。
“夜少不在的第一天，好想夜少。”
“不能看到夜少那張帥氣的臉，我覺得生活失去了意義。”
“要不是因爲姜流舟，沈小姐就不會突然發作，夜少會經歷這些嗎？！”
“對！就是怪姜流舟，那個臭丫頭真是一個掃把星！”
“哼，這麼粗俗無禮的下層人，怎麼可以肖想夜少？”
“噫……你看她，她居然喫肥肉誒！喫飯的動作這麼粗魯，活像個餓死鬼。”
那些人就坐在姜流舟前面，說話的聲音有意加大，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傳到姜流舟耳朵裏。
姜流舟置若未聞，一口一口慢慢把自己餐盤裏的東西喫完，轉身出了餐廳。
教室門口有人拎着黑色大紙袋左顧右盼。
是經常跟在沈逸曦身邊找自己麻煩的王雅。
這次過來說不定是來質問自己爲什麼陷害沈逸曦的。
姜流舟覺得自己心裏有一座火山，馬上就要爆炸了。
這些人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呢？！
自己就只想好好上學以後考大學，好好活下去，怎麼就這麼難呢？！
但是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能力去報復對方，也沒有能力去反抗。
姜流舟只能當做沒看見，徑直越過她打算回班。
王雅卻攔住了她，一臉煩躁好像是想要發脾氣，最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斜着眼掃了姜流舟幾眼，不情不願地軟下語氣，把紙袋遞給她：“沈小姐給你的。”
又在搞什麼鬼啊。
姜流舟不耐煩地看了一眼。
是自己昨天那件被她潑溼的棉服。
姜流舟一愣。
“喏，拿去啊！”
王雅看姜流舟不動，又舉了舉，把袋子舉到姜流舟眼皮子底下，有點彆扭：“沈小姐給你的，你要是不要，我可不好交代啊。”
要是沈逸曦聽見這話，肯定得蹦起來大喊：“你可不要誤會我。”
王雅想着剛剛沈逸曦那一幅乖巧憨厚、雙手把袋子遞給自己並且認真鞠躬說謝謝、最後看自己要回來了還揮着手和自己道別的樣子，還有她身邊李茜一幅靈魂出竅不敢相信的表情，也覺得事情不對勁。
沈小姐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們這些做小弟，不。
是做小妹的，一定要跟着沈小姐的腳步。無條件滿足沈小姐的要求。
姜流舟看看袋子再看看王雅，還在猶豫。
猶豫什麼啊？！王雅有點不屑，要是從前肯定又要嚷嚷起來了。
可是今天沈小姐這麼禮貌，還特地告訴自己語氣要好一點。
王雅就只能忍住，兇巴巴地把袋子塞到姜流舟手裏：“拿去啊！”
紙袋很厚實，有點沉。裏面塞得鼓鼓囊囊的。
姜流舟把最上面自己的棉服拿出來，已經洗乾淨了，帶着一股櫻花的香味。
底下是一整套校服。
姜流舟翻了一下那個校服，底下一個信封露出了角。
粉色的櫻花信封，打開是櫻花的卡片，帶着櫻花香味。
“姜同學好，見字如面。
我是沈逸曦，在這裏想和姜同學說一聲抱歉，昨天不小心打溼了您的衣服，我已經洗乾淨了，希望您不要嫌棄。還有校服的事，昨天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有惡意。關於之前剪毀您校服的事，我沒有什麼可以辯解的，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把我的校服（還沒有穿過）拿給您，您看一下尺寸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那您就給王雅同學，我再給您改。
我對我過去做錯的錯事誠懇道歉，希望姜同學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祝好。”
又在搞什麼鬼啊。
姜流舟看着那張粉色卡片，手越攥越緊。卻又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來昨天，有那麼一雙手，白白軟軟的，拿着棉籤給自己上藥。
清涼的藥膏味道都遮不住她手腕上的櫻花香氣。
是妖怪嗎。
這麼喜怒無常又這麼會蠱惑人心。
趁着夜澤軒不在學校，姜流舟去找班主任，把自己的位置挪開了。
本來她之前不是這個學校的，但是在高一的時候，因爲學習太好，被這個學校挖過來了。
其實當時是有很多學校想搶她，但是這個貴族學校給的獎金最多，平時一學期的獎學金是別的學校的獎學金的十倍，所以她來了。
來的那天被分到了這個班級，老師給準備的桌子被同學惡作劇扔出去了。她沒有辦法，只能坐到最後一排的一個空位置上。
好死不死的就是那個殺千刀的什麼夜少的位置。
本來大家最開始只是想看熱鬧，讓夜少給這個新來的小丫頭一個教訓。
結果正好那天夜澤軒被沈逸曦纏得心煩，看到自己這個新同學成了自己的同桌。雖然很生氣，但是也沒有表現，反而是向新同學表示了友好。
夜澤軒這個舉動就是爲了噁心沈逸曦。
沈逸曦真的就被噁心到了，於是沈逸曦瘋狂報復姜流舟，想讓姜流舟離夜澤軒遠一點。
但是夜澤軒不許，夜澤軒覺得這個醜丫頭雖然又醜又笨，一身窮酸味，但是能幫自己噁心沈逸曦，讓沈逸曦知道自己是不會喜歡她的。也還是有那麼一點作用的。
——所以女孩子討厭姜流舟，因爲夜澤軒破天荒頭一次看到女孩子坐自己旁邊也沒有生氣，而且一直縱容她坐下去了。女孩子瘋狂欺負姜流舟，想讓姜流舟知難而退，離開這個位置。
——男孩子雖然覺得姜流舟長的好看，對她有好感，但是在夜澤軒的帶領下也對姜流舟不好，因爲姜流舟不知好歹做了夜澤軒的同桌，佔了夜澤軒睡覺的位置，讓夜澤軒心煩。可是夜澤軒還要噁心沈逸曦，又不能真的讓姜流舟離開。
一羣蛇精病對峙，最噁心的還是姜流舟。
想走又走不了，每次和班主任提起，夜澤軒就一幅戀戀不捨的樣子非要讓自己接着坐。於是女生就更仇視自己。自己還要承受夜澤軒因爲自己的出逃生出的火氣。
真讓人噁心。
不過現在好了。
姜流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放到自己的書包裏。
現在沈逸曦好像正常了一點，女孩子對自己的攻擊應該會少一點。夜澤軒現在也不在，自己趕緊走，離得遠遠的。
自己好好學習，爭取每一年都拿到獎學金，這錢就夠給奶奶吃藥，還能還一點債務了。
姜流舟的東西也不多，除了書本和文具也沒有其他的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紙袋，揹着自己的書包坐去前面。
路江城跟在她身後，幫她抱着書，溫柔地和她說話：“恭喜你啊，終於擺脫了夜澤軒了。”
對於在這個學校唯一對自己表達過善意的路江城，姜流舟也褪去了表面的冷淡，對路江城笑了笑，說：“是啊。”
在家思過的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
這七天裏，前三天李茜每天都來找沈逸曦，就眼巴巴等着沈逸曦突然正常，接着和自己一起當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但是沒有。
李茜去的第一天，沈逸曦在看共和國憲法。
李茜去的第二天，沈逸曦在看共和國憲法。
李茜去的第三天，她終於看明白現在這個沈小姐脾氣好不會無理取鬧不會罵人，於是她問依舊在看共和國憲法的沈逸曦：“您看這個幹什麼？”
沈逸曦已經快看完了，聞言有點遲鈍地擡頭，對李茜笑了笑：“喫飯的本事，不能丟。”
李茜恍恍惚惚：“這樣啊。”
後面的四天就也不來了。
她不來沈逸曦樂得安生，接着啃磚頭一樣厚的憲法。
看完了又雜七雜八地看了民法典和刑法。
看了一星期，好消息就是。
雖然這個殺千刀離譜的瑪麗蘇世界裏的人物都不尊重法律，但是法律還是挺全面挺合理的，和自己當初那個世界裏的一樣。
那就好辦了。
以後真的要做起來這種事，不需要再背新的法律條文。
沈逸曦很是欣慰地換上校服，在書包裏放好憲法和熬夜寫的檢討，坐上她的櫻花粉豪車，去上學。
皮子是十六歲叛逆歹毒少女的沈逸曦靈魂是二十七歲的法學生老阿姨。
老阿姨是個理想主義者，並且覺得自己現在或許是有那麼一點能力，能把這羣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小孩子們擰回來。
循規蹈矩可能是貶義詞，但是爲非作歹也絕對不會是一個褒義詞。
沈逸曦今天起的早，到達學校的時候。教室裏還沒有幾個人。
她很快就在這寥寥的幾個人裏找到了唯一一個穿着校服的姜流舟。
姜流舟現在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着，正在認真看書，手裏拿着一支筆，是不是在書上畫幾筆，做一下筆記。
看吧，這纔是十六歲的高中生應該乾的事！
沈逸曦有點欣慰地點頭。正想悄無聲息地去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就看見窗戶旁邊的少女似有所感地擡起頭，直直地朝自己看過來。
初冬金燦燦的陽光穿過歐式對開窗，給窗邊的少女打了一層自然的光線，少女纖長的睫毛在這陽光的照耀下清晰又迷人，墨綠色的眼睛晶瑩剔透，看上去像綠寶石一樣閃爍着光芒。
沈逸曦屏住呼吸。
姜流舟看着自己好像是猶豫了片刻，過了一片刻，緩緩地，向自己頷首示意。
好看又懂禮貌的女孩子誰不喜歡？！
沈逸曦走向自己座位的腳步一頓，轉而去姜流舟身邊，很是和藹地看着她做作業的動作。
一低頭。
桌子上的書破破爛爛的，帶着灰色的痕跡，還有一道大大的裂痕，用膠帶粘在一起。
因爲那膠帶的緣故，姜流舟的筆記只能擠在小小的一塊空白的地方，每個字都小得像螞蟻。
沈逸曦的臉色一僵。
姜流舟看着沈逸曦的表情，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書，明顯也是想到了她之前幹過的事，表情也有點彆扭。
這書，還是之前沈逸曦帶着李茜撕破扔進垃圾桶裏的呢。
沈逸曦啊沈逸曦，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幹一點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沈逸曦都想按着沈逸曦的肩膀搖一搖，讓她清醒一點。
但是沒有辦法。
原身闖的禍現在只能由自己來收拾爛攤子。
沈逸曦把自己的書包取下來，把裏面的書全部拿出來，放到姜流舟桌子上：“你用我的吧。”
姜流舟看着那一沓嶄新的課本，再看看還站在自己桌前的沈逸曦，臉色和緩了一點。
她應該也是知道了她之前做的不對。她都道過歉了，現在還想做出補償，自己也不是不能給她一個機會。
就是……
自己都已經做過筆記了，而她的這些課本，一看就是連翻來都沒有翻來過。
還是不要了……
微風吹過，姜流舟看着最上面的書被吹了一下，書皮掀起又很快落下。
就那麼一瞬間，姜流舟還是看到了扉頁露出了黑色的字跡。
這是……
沈逸曦看着姜流舟書上詳細的筆記，再看看突然不說話的姜流舟，馬上猜到了她是在想筆記的事。
雖然沈老阿姨這一個星期都沒有翻過課本，但是她很有自信，自己還是會高中的課程的。
她剛想拍着胸脯向姜流舟保證自己會把筆記全部幫她整理好，就看見姜流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伸手翻開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書。
一掀開封皮，就是碩大又醜陋的幾個大字。
“姜流舟，給本小姐等着，本小姐總有一天要整死你！”
沈逸曦：“……”
沈逸曦看着又重新變得冷冰冰、不屈又倔強的姜流舟，啞口無言。
不是！
這不是我寫的啊！
現在的小孩怎麼一個個這麼中二？！
天天的什麼話都往書上寫，還連累老阿姨我？！
我做錯了什麼？！
姜流舟倔強地一偏頭，不再看沈逸曦：“沈小姐還是把書拿走吧。”
沈逸曦：“……”
不是，你聽我解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