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王鎧之
樹上的楓葉由綠轉黃,微微泛紅時,女君府廊下逐漸掛起了紅燈籠。
段思彤的定親宴在八月中旬,成親的日子在十月,這是男女雙方合過庚帖專門請人算出來的日子。
才定親月餘便成親,瞧着是有些倉促。不少有兒有女的人家在孩子幼時就準備好了嫁娶用的物件,寧段兩家非尋常人家,這準備的東西自然會更妥帖。
說親的媒人嘴皮子利落極了,這日子貼的近到她口中也成了一件不可多得的喜事。
定親本是一件大喜之事,才定親就成親更是喜上加喜,更能證明兩家的兒女是天作之合,連老天爺盼着兩人成婚。
這番說得王氏笑着給了不少喜錢。
喬嵐跟在一旁聽着,自愧不如,果然媒婆這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不說記下那些年輕男男女女的樣貌家世,光是把話說得好聽這一點,她就差遠了。
段思彤的婚事除開段家人的關心,更少不了王氏孃家那邊的問候。
由於這姻緣來的有些突然,加上書信往來耗費時日。王家人趕不及參加段思彤的定親宴,婚宴倒是堪堪趕得上。
九月末,女君府上的楓葉全部轉紅時,王家的書信到了,說不日便來京城。
王氏與家中親眷多年未見,加上近些年日子坎坷,夜裏沒少回憶幼年的場景,也愈發想念家中的親人。聽說家裏要來人,提前了半個月開始準備。
女君府上寬敞,客人住的院子有奴僕定期清掃,不讓桌椅沾灰。饒是如此,王氏還不放心,每隔兩日就要過去看看,時不時挪一挪院子中的花盆,偶爾添置些新茶具新桌椅,這忙來忙去的,連孃家人可以帶回去的土產都準備幾箱子,端正擺在自己院子裏的空屋內,只等着孃家人的到來。
一整天的功夫不是在忙女兒的事,就是在忙孃家人來住的院子,把府內的其他事物都分給尚氏和柳氏。
若是在其他府上,如王氏這般仔細指不定要被婆母敲打幾句,讓她多注意些別的。
喬嵐見了,也沒開口說什麼,由着王氏去了。這是嫁女兒前的焦慮,她可以理解。
聽說王家人已經到京城的消息時,王氏正與妯娌幾個品嚐擬定婚宴上的糕點。
聽到下人傳來的消息,王氏立馬放下茶杯,呀了一聲,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茶杯裏的茶水晃出些許,既倒在了桌子上,更潑在了王氏的衣衫上。
伺候的在一旁的丫鬟趕忙去收拾桌子上的水漬,王氏直接從袖子裏掏出帕子擦了擦。
尚氏見狀笑了笑:“大嫂,您彆着急,快去換件衣服吧!”
王氏打量着身上這團不太明顯的水澤,擡眼對兩人無奈笑着,“衣服先不換了,我怕來不及,過會兒就幹了。我去門口瞧瞧,剩下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柳氏亦是臉上帶笑:“大嫂,有我們在,你安心去吧。”
王氏點頭,快步出了院子。
兩人見着王氏離開的背影,忽的有些羨慕。
尚氏和柳氏的孃家人都在京城,京城幾年前生亂子時,不少人家趁機逃了出去,散到北靖各地,沒逃出去的死了不少。雖派人尋找過,但隔了好幾年的功夫,這人找起來就如同大海撈針,幾人都沒抱什麼希望。
王氏孃家外放在他處,情況比起尚氏和柳氏的孃家好上不少,這也是讓兩人羨慕的地方。
出嫁在外的生兒育女的女子與家中人見面的機會不多,見一次便少一次,能與至親相聚,是這輩子難得的喜事。
京城,一輛掛着深藍色車簾的馬車侯在排隊入城的隊伍中,身後還跟着好幾車箱籠,車架附着滿車的風塵慢慢向前駛着。
一位眉頭微白並未蓄鬍的中年男子掀開了車簾的一角,捏着車簾的拇指與市值上滿是老繭,一身簡陋的且緊實的粗布衣遮住了手腕深處的陳年舊傷。
男子打量了一眼這片土地上最繁華的城池,眼中並未流露本地人士想象中驚訝或懷念的神色。
他神情淡淡,似有些憂愁,只瞧了一眼就放下了車簾,隔絕了車廂外熱鬧的景象。
“石先生多年沒回京城了,不多看外頭的景色嗎?”一個坐在車廂正位的中年男子問道,他穿着一身微微泛光的綾羅,頭戴綸巾,蓄着瘦長的羊須,手持一把白羽扇,正是當下士族間流行的姿容。
時錫元搖搖頭:“不看了!十幾年的變數太多了,京城再也不是我記憶裏的模樣。”
王鎧之聞言,放下羽扇斟了一杯茶,把茶推到身邊人面前岔開了話題:“小廝剛剛在城外買來了些茶葉和點心,說這茶葉是慧田女君莊子上產的,石先生不如嚐嚐。”
石錫元聞言神色微動,“是嗎?那我可得好好嚐嚐。”
石錫元飲完一杯茶,開口誇了幾句,“茶湯清澈,茶味香濃,入口回甘,倒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至此,沒有再動身前滿上的茶水,更沒動盤子上的點心。
王鎧之看在眼裏,心中卻忍不住咋舌,這位石先生,倒是跟傳聞中的一般,像個石頭,難以親近。
不過這般性子也有他的好處,省了不少面子功夫,更不用阿諛奉承。
眼看着快要到女君府上,王鎧之和石錫元在車廂內輕聲對了翻口供。
石錫元是王父的救命恩人,是壯志未酬的舉人,是他手下的老僕。早年喪妻喪子,今孤身一人。此次跟着王鎧之一道前來京城,一併參加王家外孫女的婚宴,另外還有些自己的私事。
石錫元就着細枝末節的地方於王鎧之交流了一遍,馬車也差不多到了女君府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聽着外頭熱鬧的聲響,王鎧之對着石錫元行了個禮:“委屈石先生了。”
這段時間要忍辱負重,當他家的奴僕。
“一路我受王小郎君照顧頗多,怎麼能算委屈呢?”石錫元語氣尋常道。
率先掀開了前面的車簾,走了下去,再低頭伺候着王鎧之下了馬車,靜靜跟在王鎧之身後,像個忠誠的老僕。
王氏早早就在正門相迎,見到王鎧之後眼前一亮,步履如飛衝了上去:“小弟!”
王鎧之笑着拱手行禮,“阿姐!”
縱十年未見,王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眼前的人。她尚未出嫁時,尚在啓蒙說要給她掙誥命的幼弟。
親人相見,王氏瞬間紅了眼眶。
王鎧之手足無措的片刻遞上了帕子:“大喜的日子,阿姐莫要傷心了。”
王氏接過帕子,剛準備拿着擦臉,忽然發現帕子上的針腳繡得雜亂無章,根本看不出在繡什麼,怔怔看了幾眼開口道,“這帕子是誰給你的。”
王鎧之笑得一臉自豪:“臨行前,我家阿媛繡給我的!”
阿媛是王鎧之的獨女,他成婚數年,就這麼一個女兒,自是寶貝得很,不捨女兒辛苦學什麼。
如今女兒親手給他繡了帕子,他自如珠如寶。
王氏拿着帕子仔細看了幾眼,感嘆道,“原來是阿媛繡的!阿媛都這麼大了,還會繡帕子了!”笑眯眯把帕子塞到了袖中,另外掏出自己平時用的帕子擦眼淚。
自家弟弟的見面禮王氏滿意極了!
王鎧之緊盯着那塊被王氏塞入袖中的帕子,一時間心中懊悔不已。
他家阿媛給他繡的唯一一張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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