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慶復從裏頭走出來:“處理的怎麼樣了?”
侍衛說:“都建好了,隔離間、病牀都準備好了,南邊兒的泥窯也建好了,都是老窯工親自盯着的。”
慶復應了一聲:“上頭列下來的單子先不急着去準備,到種痘完了再說。”他看一眼裏頭的人,“都老實麼?”
“哪能不老實?外頭那麼多人看着呢,不老實就等着沒命了。”侍衛得意,“皇城根兒底下,還能出事不成?對了,雲秀姑娘什麼時候來?”
慶復掃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別在外頭叫她的名字,姑娘家家的,影響不好。”
侍衛擠了擠眼睛:“大人這趟回來還出去嗎?”
慶復說不知道。
他回來以後又去了一趟佟家,結果阿瑪不在,他在那個家裏也待不了多久,乾脆繞過來看看進度。
正說着話呢,又一輛馬車停下來,雲秀從裏頭下來了:“慶復?”
她是參加完了姐姐的冊封禮纔出來的,出來的時候就換了一身衣裳,頭頂上的旗頭沒拆,慶復難得看見她穿的這樣正式,微微入神:“你這一身真好看。”
雲秀擡起雙手:“是嗎?”
她照鏡子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好看,這一身是姐姐特意爲她挑的薄荷綠的旗裝。宮女的衣服大多時候都是淺色的,非正式場合也不怎麼梳旗頭,就是一條辮子垂在胸前,雲秀每天的喜好就是喫,對穿什麼倒是不怎麼在意。
但是雲佩不一樣,她看雲秀的時候幾乎是把她當女兒看,有什麼好看的料子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妹妹。
宮裏頭得好料子的時候就那麼點,頭一個是嬪妃們升位分的時候,不僅皇上會賞料子,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有賞賜,她們都是宮裏頭的老人了,賞賜的時候也不會太磕磣,送過來的都是好東西。
再就是份例裏頭的料子,姐姐得寵,內務服也不敢敷衍她們,不然有的宮裏頭料子都是去年流行的花色了,或者顏色上不相稱。雲秀剛進宮的時候有幸碰見過一次內務府往各個宮裏頭分發份例,嬪位上頭的幾個宮裏的東西就是比庶妃們的好些。
如今就變成了妃位上頭的東西比嬪位上頭的還好些。
如今四妃管着宮務,雲佩不想摻和太多利益分配的東西,最後是惠妃管着份例的發放,雲佩看人事調動,榮妃和宜妃也各有事情做。
惠妃管着份例,她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明面上不肯得罪任何人,所以送來永和宮的都是好東西。
雲秀做衣裳的就是她送過來的這一批料子裏挑出來的。
慶復說是真好看:“你本來就生得漂亮,就算是灰突突的好看。”
雲秀被他說的忍不住笑起來:“什麼時候學會的?以前沒發現你嘴這麼甜過。”
說了兩句話,她才說起正事:“過後我就住在這邊了,你要是有事就到這邊來找我?”
慶復嗯一聲:“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皇上賞的宅子?就在旁邊,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是原先一個明臣的宅子,這些年一直空着。”
雲秀就跟着去看那個宅子。
她來之前,梁九功已經和她說過了這個宅子,是個三進的大宅院,要是以後她要出宮,大可以就住在這個宅子裏,也可以讓她的父母兄弟一塊搬進去住。
雲秀進了門。
這宅子裏現在就一個看門的人,要是以後真的要住,多少還要添一些人打掃。
因爲許久沒有住人,看着有些荒蕪,之前康熙叫人過來修繕過,也只是看一看有沒有哪些地方損壞了,其餘的擺設之類的東西因爲人還沒住進來,所以都沒給動。
但——雲秀還是很高興。
這會兒要是想自己買個這樣院子,那至少要三四千兩,這錢她靠自己的月俸就要攢上幾十年纔買得起,更別說這樣的位置,幾乎沒有人會脫手,想買也買不着,這會兒白得了一個,一分錢也不用花,誰會不高興呢?
她想着自己平時多半都是在宮裏,也沒有什麼時間住在這邊,皇上也說了可以讓阿瑪額娘他們住這裏,倒不如讓他們搬進來,有空的時候還能幫她打理打理房子。
慶復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收拾房子?不如趁我還在京裏,給你幫幫忙。”
說完,他又想到佟皇貴妃,改口說:“我在京裏認識的人多,可以幫你找人,你需要什麼,儘管找個人過來問我。”
雲秀謝過他:“我先回一趟家,好久沒看見阿瑪額娘了,再叫人收拾收拾這裏。”
她沒說要自己幫忙,慶復難免失望:“行,正好我要回去,我送你吧。”
雲秀失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個點才從家裏出來,回去做什麼?我又不是不認識路,打小兒我就在京裏頭亂逛,總不能進宮三年,連回家的路都忘了吧?”
她擺擺手,自個兒又上了馬車,也不過幾分鐘,她就到家了。
家裏頭的人看見她還有點不大敢信:“二小姐回來了?!”
最先出來的竟然是年紀最大的祖父額參,他這幾年年紀大了,腿腳很不便利,平常出門都要坐雲秀給他坐的那個輪椅。
這會兒,他就轉着輪椅出來了:“秀秀回來了?”
一見着他,雲秀忍不住就紅了眼睛:“祖父!”
額參噯一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笑眯眯的:“趁着祖父還有力氣,我去給你做點心喫。”
雲秀說不忙:“阿瑪和額娘呢?”
額參說:“前兒有人請他們赴宴,他們帶着雲煙和你弟弟出去了,想來等會兒就回來了。”
雲秀把他推回去,邊問:“叔叔前頭不是說去了邊關,兩三年內回來嗎?如今怎麼說?”
“哼!可別提他了,往後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這是怎麼說的?”雲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又做什麼事兒了?”
額參說:“就憑他從前做的事,想也是個蠢材。”
雲秀哭笑不得。
她出生的時候,祖父已經被削了爵位了,家裏頭是世代的包衣,阿瑪不怎麼爭氣,祖父還怪過自己不會教孩子,後天除了喫上頭,從不過問她們的教養,日常掛嘴邊的就是“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兩個蠢材東西!”
被他從小念叨到大,雲秀對阿瑪和叔叔的蠢事簡直如數家珍。
就像這會兒,額參還罵:“他個蠢材,天天不幹正事,就給你和佩兒找事情,他也不想想,萬一那姑娘是個壞人怎麼辦?萬一是別人用來算計咱們家、算計你和你姐姐的怎麼辦?”
他真是氣得不輕,罵了嶽色好一會兒才消氣:“當初我叫他們別輕易叫雲煙進門,也不是對她有什麼意見,就是怕影響你和你姐姐。”後來納喇氏從從宮裏頭出來了,說雲佩同意了,他纔沒吭聲。
他話裏話外都是替她們姐妹兩個考慮,雲秀怎麼能不感動?勸着他消了氣才說起宅子的事:“我想着叫祖父您一塊兒搬着進去住。”
額參卻說:“那是皇上賞給你的宅子,你就算空着也別給家裏,這年頭女孩兒有自己的家產也不容易,你要是給家裏頭住着,保不準回頭就有人生出歪心思了,更何況我們要是想搬家換地方住,就讓你阿瑪自己去掙錢,哪有佔你的地兒的道理?不行!”
他才說完,門口威武和納喇氏就進來了,雲煙和博啓也跟在後頭:“阿瑪說得對,你自己的宅子自己住。”
威武是家裏頭做主的人:“咱們那些親戚你又不是不知道,前腳我們搬了房子,後腳他們就敢上門來打秋風,爲着佩兒升了妃位的事兒,鬧出來不知道多少事情呢。”
雲秀還是頭一回知道這個:“出什麼事兒了?”
納喇氏就拉着她坐下來,給她說了一些事兒。
雲秀的曾祖父叫額伯根,他那一代生了不少的孩子,庶子庶女不少,到了祖父額參這一代的時候,難免就要多出來許多的親戚,原先額參封了內大臣,後來又立功封了男爵,那些親戚就都貼上來親親熱熱的,後來祖父犯了事被削了爵位,到了下一代的時候,雲秀的阿瑪又不算爭氣,眼見着落魄了,那些個親戚就開始勢利眼,落進下石。
後來額參也看出來了他們的尿性,懶得和他們折騰,慢慢就疏遠了。
結果後來雲佩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些人又跟蒼蠅一樣圍上來,這個說手頭緊想借錢,那個說家裏孩子念不起書了,也養不起孩子了,想把自家孩子過繼到威武名下……
林林總總,全是看他們家顯赫起來了想要黏上來佔便宜的人。
自從雲佩升了妃位,那更加不得了了,給威武送外室的、送瘦馬的,甚至還有說想和博啓結親的,最奇葩的是外頭那些人送了個十七歲的年輕姑娘進來,說是給額參當繼室的!
說起這事兒,他們幾個都臊到沒臉。
那姑娘都纔多大,都能和雲秀當姐妹了,偏偏要過來當祖母。
雲秀簡直人都傻了。她知道姐姐成了嬪妃以後必定會有一堆的人黏上來,可也沒想過會有這麼怪的事情。
威武還說:“前兩天我剛進衙門裏坐下,一打開自己放東西的抽屜,裏頭明晃晃放了十錠金元寶,嘿,給我嚇壞了,這怎麼敢收?連忙交給上官讓他找丟的人去了。”
他們都記着頭一回進宮的時候雲秀交代的不許在外頭用雲佩的名頭收斂錢財。
其實雲佩封了嬪位以後,外頭的人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值錢,家裏頭的人心也浮動過,後來納喇氏進了一趟宮,回來以後大哭了一場,說兩個女兒都瘦了,他們知道姐妹兩個在宮裏頭生活不容易,那一點兒小心思就按下了。
生怕給她們兩個添麻煩。
納喇氏說:“不過,有些事兒是避不開的,今兒外頭的人請咱們赴宴,還有人問起我們你的親事。”
“我的?親事?”
納喇氏點頭:“你如今進宮四年了,再過七八年就能出宮,更何況你姐姐如今是德妃了,要是想把你放出宮來也容易,他們都想着早些把親事定下來。”
雲秀:“……我還要在宮裏陪着姐姐呢。”
“我們也知道這個道理,更何況你年紀小呢,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就都拒了。”
雲秀這才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十幾歲就去嫁人生孩子。
不過,她還是說:“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們住進去以後就僱上門房,誰想進門得了你們同意才能進,不比現在省事兒?我一年也住不進去幾回,萬一裏頭不住人進個小賊偷東西,我上哪兒哭去?”
旁邊博啓本來是喫果子的,這會兒就說:“姐姐叫咱們住,那咱們就住唄,大不了每個月存銀子,就當租金,將來姐姐嫁人的時候咱們把這些銀子給姐姐當嫁妝。”
雲秀就笑:“你懂什麼?還嫁妝,屁大點的孩子,書都不會讀呢!”博啓讀書其實一般,他也刻苦認真,可是就是不開竅,誰也沒辦法。
納喇氏說:“你弟弟最近不想繼續讀書了,想走武舉的路子,我們正想着要不要幫他找個師傅。”
雲秀:“他要是真念不下去書就算了,只是武舉的路子也喫苦頗多,您瞧隔壁慶復,打小兒就開始練武的,博啓今年也已經十一了,找個武舉師傅練着也好,不說學多大的本事,能強身健體也行,就算走不了武舉也沒事兒,當個小吏也成。”
博啓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姐姐你別嫌我笨,我也想給二姐姐和大姐姐爭氣。”
雲秀摸了摸他的腦袋。
見過了家裏人,她就得回那邊院子去了,又仔細叮囑他們記得過兩天就搬到那邊和她一塊兒住:“我事情多,來不及兩邊跑,還想喫家裏的飯呢。”
額參就不說什麼了。
沒兩天,一家人就搬進了康熙賞的房子裏。
雲秀則是去看那些甘肅來的叛軍。
慶復之前提起過,那些反抗劇烈的基本當時搏鬥的時候就已經不剩多少了,剩下的這些大多都是被迫反叛的,又經過挑選,不會有窮兇極惡的人。
雲秀看着他們也不像。
不過唯一麻煩的是,如果要種痘,其實最好還是設置不同年齡階段、不同性別的人的,這些人裏頭只有壯年男性。
她也知道標本來之不易,只有在這些人身上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纔有可能接觸到更多的標本。
在把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好以後,雲秀就安排人給這些人種痘。
其中一個男人不知是害怕還是怎麼的,一直反覆問她自己會不會死:“哎,雖然說早晚都得死,可我就是不得勁啊,以前我看別人種過痘,身上癢極了都不能撓,最後猙獰的模樣都叫人看着害怕。”
雲秀說:“這事兒人人都不一樣,我只能說這個種痘比之前那個少痛苦一點兒。”
她是得過天花的人,所以也不害怕和這些病人接觸。這塊兒地方周圍的住戶也大多都遷走了,不肯搬的人也被勒令呆在家裏不許出去,倒也沒什麼危害。
太醫院一共派來了五個太醫,加上陳太醫是六個,從分配任務開始,他們就被關在這個院子裏不許出去,也不能和別人交流,生怕泄露了消息。
大部分都是避痘所裏頭的熟手了,前頭三個阿哥都種完痘了,四阿哥年紀還小,這段時間又沒什麼宗室需要種痘,所以這麼些個人被送到了宮外也沒什麼人發現。
雲秀親自進去操持。她不知道該怎麼種痘,就看太醫們操作,她負責隔離環境的安排,譬如定時消毒、定時通風之類的,還有和太醫們一塊兒看管病人,記錄他們生病的狀態。
最後除去已經種過痘的、還有被篩選掉的人,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個人需要種痘,怕太醫們忙不過來,一次只種三十個,分成五批做觀察。
即使是這樣,一個太醫也要看六個病人,每天還要細緻地記錄病人們的反應,根本忙得停不下來腳。
更別說雲秀了,爲了保密,這院子裏頭攏共伺候的人就幾個,她每天在各個隔離的屋子裏鑽來鑽去,到最後看久了,自己都學會種痘了。
不僅會種痘,連醫理都通了七八分,能看面色、會把脈了。
這一天她好不容易從隔離的幾間房裏出來,人差點暈過去。
幸好被扶住了:“姑娘歇一歇吧,都幾天沒睡好覺了。”這是她們家的小丫頭小如,打小兒就伺候她的人,後來雲秀進了宮,她也沒出去,就留在烏雅家伺候納喇氏。
前幾天納喇氏發現在自家院子裏都看不見她的人才知道她就差住在隔壁了,匆忙過來一回,指着她的鼻子罵她不要命了,扭頭就把小如給送過來了。
雲秀靠在她身上,想說自己不累。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外頭關着的院子門就被打開了,她正要皺眉,就看見康熙從外頭走進來,身後跟着雲佩和慶復。
她愣了一下,要見禮,結果腿太軟,愣是沒福下去
雲佩已經跑過來抱住她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這眼瞧着滿臉的疲憊,也不知道熬了幾天,雲佩趕緊叫如意:“快,來扶着點。”
旁邊已經邁出半條腿的慶復默默地把腿放了回去,默不吭聲地站直了。
雲秀累得不想說話,小如替她說:“姑娘好幾天沒怎麼閤眼了,一天睡兩個時辰,誰能撐得住?”
雲佩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雲秀只能求饒:“這一批馬上就結束了,下一批開始前我一定好好休息。”
她目光看向康熙。
康熙這才說話:“後頭的事情不必你再操心了,朕另安排人過來看着就是了,你好好休息。”
雲秀被扶進了正屋裏,這一個大院子,除了這塊地方乾淨,剩下的全拿來隔離病人了。
康熙勉強在這落了腳,想叫個人過來問問什麼情況,結果等了半天只有眼前癱着的雲秀,他實在沒好意思再繼續折騰她,就默默坐着。
小如已經去拿喫的喝的了,當着康熙的面,雲秀也懶得講究,三兩口喫完了東西,才覺得自己撿回了半條命,也有心思應答康熙的話了。
“已經第三批了,再有兩批就結束了。”
“前兩批還好,基本都平安度過了,只有三個人沒了,一個是發高燒死的,還有兩個是本來就有傷沒好,感染死了的。”按着這個存活率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大部分接種了牛痘的人五天就能好,比人痘要少幾天時間,不過他們都是成年男人,如果給女人或者小孩種痘,這個康復時間可能要延長一點,不過不會超過十天。”
“後遺症?沒有,少部分人在臉上留了痘印……呃,這個很正常,不管是正常得天花還是種人痘,都有可能會留下痘印。”雲秀悄悄掐了掐自己,她差點把康熙臉上留了痘印的事兒給忘了。
康熙看起來心情好像不錯,甚至隱隱有些激動:“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對大清來說,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要不是他急着知道消息,今天也不會微服私訪。
雲秀嚥下嘴裏那塊兒點心,鬆了一口氣才說:“還不能確定呢,這裏頭的人都是成了年的男人,他們身體好,放到女人和小孩身上卻不一定,其實最好還能找幾組願意種牛痘的孩子和女人……”
她說着,就擡起了頭,空氣裏都是安靜的,她愣了一下,看見康熙看着自己,問:“怎麼了?”
康熙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就照你說的做,回頭朕再找些人送過來。”死刑犯裏頭女人極少,小孩更是沒有,真要找人試,要麼就貼告示,要麼就得找各州守災的流民,難辦,但也不是不能辦。
他心裏到底惦記着牛痘的好處,也很願意給雲秀幾分臉面,想了一會兒就應了下來。
安排完了事情,他再瞧瞧一臉虛弱過了頭的模樣的雲秀,再看旁邊一臉擔憂的雲佩,還是說:“不必太過操勞自己,回頭你要是病了,你姐姐指不定還會埋怨朕。”他話說得很親切。
雲秀看看姐姐,應了一聲。
康熙就又指着慶復說:“先前不是把他派給了你?這沒過多久他也回來了,你照舊有事就找他。”
慶復站在康熙背後朝她露出一個笑。
雲秀也朝他眨眨眼。
沒一會兒,那些太醫也換班出來了,康熙就去問太醫種痘的事情,故意留下雲佩和雲秀說話。
雲秀就問:“姐姐怎麼也跟着出來了?”
雲佩戳着她的額頭:“我要是不出來,你只怕在外頭一點也不肯休息!”眼瞅着周圍沒人,她悄聲說,“姐姐還能讓你委屈不成?這麼拼命幹什麼?”
雲秀就低着頭。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一直呆在宮裏頭沒什麼意思,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有用的事兒,還能對百姓好,爲什麼不做?”她在宮裏呆得越久,越能體會到裏頭喫人的本性,讓她每天起牀思考喫什麼穿什麼,常常懶着其實也還好,可日子久了,她總有一種自己不再像是人的錯覺,而是一隻吃了睡睡了喫的貓,像是一隻寵物。
這話她不會跟姐姐說,說了難免會讓姐姐傷心,可她心裏頭是這麼覺得的,也因此,她如今在這個院子裏忙着,忙得暈頭轉向的,卻在呼吸的時候感受到了難以言說的快樂。
雲佩就沒說什麼了,只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你想做什麼就去做。”
雲秀笑了。
等到第五批種痘的人平安出來以後,康熙就給了雲秀一個暗示,叫她光明正大上個摺子——不是奏本。
雲秀之前只學了寫奏本,還是頭一回寫奏摺,她自己琢磨了好久,還是不會寫,於是就去找慶復了。
慶復還住在清水巷裏頭,她去敲了門,門房見了她還一愣:“是……雲秀姑娘?”
還是那個老門房,中間有一段時間慶復搬走了他還留在這看屋子呢,有時候雲秀路過這邊兒,他還會給她兩個糖,說“是少爺交代的,看見您就給兩顆糖,一天只能兩顆”。
雲秀見了他也覺得親切:“三叔,是我。”
三叔連忙看她兩眼:“唉,長高了,是個大姑娘了。”轉頭又說,“你來找六少爺的吧?他在屋裏呢,直接去就行了。”
他給雲秀開了門。
雲秀熟門熟路就繞去了書房。
慶復這個房子有一大半都是空地,那是專程騰出來練武的,再往後就是個一進的院子,偏房隔出來當書房,她來找慶復,不在院子裏練武,就是在書房裏頭。
書房的窗半開着,慶複果然在裏頭。
雲秀敲了敲窗沿,木頭吱呀吱呀地響,慶覆被打擾了思緒,皺着眉看過來。
一個腦袋從半開的窗戶裏探出來,細細的眉毛,笑得彎成了月牙的眼睛。
雲秀問:“慶復大人忙不忙?我有沒有打擾你?”
慶復嘴脣動了動,最後無奈笑了:“怎麼會。”
雲秀支着手把窗戶撐大了點,反手用木棍支上,這動作她做了千百遍,早就熟練了,然後手一撐窗沿,想要像是小時候那樣翻過去——她忘了自己已經是個半大的姑娘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比從前高了半個頭。
“砰”地一下,腦袋撞在了窗戶上。
慶復連忙衝過來:“怎麼樣?疼不疼?”
雲秀捂着腦袋,淚花快出來了:“有一點。”
慶復要去看她的傷口,可兩個人又隔着一扇窗戶,並不方便,他下意識地將雙手伸出窗戶,像是小時候那樣,掐着雲秀的腰把她整個人提起來,在雲秀的驚呼聲裏,把她從外頭提到了裏面放下。
然後就開始數落她:“從小就莽莽撞撞的,說了幾回你也不改。”
一邊數落,一邊去拿藥油給她擦額頭。
雲秀低着頭,刺鼻的藥味鑽進她的鼻子裏,薰得她眼睛不大舒服:“哎哎哎,眼睛疼。”
慶復就把藥油拿遠了一點:“沒事,就是輕微撞了一下,擦完藥就沒事了,你怎麼來了?”
雲秀說要跟着他學寫奏摺。
慶復給她擦完藥:“行,正好我這會兒不忙。”
“真的?”雲秀故意去看桌上橫堆着的十幾封信。
慶復面不改色把信攏作一堆,隨手丟進櫃子裏:“真的,你要學寫奏摺,再忙我也能抽出空來……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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