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71 章

作者:江邊水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人安慰他了,心裏頭那種恐懼散了,胤禩的病也很快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還沒到去上書房的時候,兄弟兩個早早醒了窩在炕上,一塊兒悄悄說着話:“我聽外頭的人說你出了天花,一直沒好,怎麼忽然回來了?”

  胤禛說:“我早就好了,只是姨姨說叫我再在避痘所裏呆一段時間。”結果等他出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欽天監在那裏搞事情。

  他心裏頭也知道多半是佟額娘在搞鬼,心裏頭不大舒服,這會兒聽胤禩說起佟額娘打了奶孃,就說:“你別害怕,姨姨說了,佟額娘病了。”

  胤禩好奇:“什麼病?”

  胤禛就湊過去悄悄說:“聽說是和前頭皇額娘一樣的病。”

  胤禩一臉懵逼,他額娘得寵得晚,自然生他也生的晚,更何況其身份也低微,廢了好大的勁兒才能塞一個小太監進來,當然不能和德妃一樣,還能時不時的把孩子接回去住一段時間,更別說聊起政事和後宮局勢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前頭那個皇額娘生了什麼病。

  胤禛一時語塞,只能偷偷看了一眼外頭伺候的宮女太監,然後把胤禩拱進了被窩裏:“聽說是什麼抑鬱,就是心情不好生的病,外頭的人都說是瘋病,可是姨姨說不是瘋了。”

  在兩個小包子的眼裏,雲秀就是他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了,所以她說什麼都是對的。

  胤禩想了想,問:“那佟額娘會不會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這話可別亂說!你還嫌這裏不夠鬧騰嗎?”胤禛按住他,“這話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這會兒就不光是奶孃被打了,這一屋子的人都別想要命了!”佟皇貴妃不能收拾他們,難道還不能收拾那些伺候的人嗎?

  胤禩眼睛瞬間紅了。

  他這是頭一次感受到了身份的差距,只是因爲他不是佟額孃親生的孩子,所以會有人冷落他,身邊的人也得認打認罰……

  只是這會兒有胤禛陪着他,他也就不說什麼了。

  雲秀從避痘所裏出來以後,皇太后賞了一支玉如意給她,還叫她和姐姐往慈寧宮裏去。

  雲秀有點疑惑:“太后娘娘已經賞了玉如意了,怎麼還要叫咱們去慈寧宮呢?”更何況如果是因爲五阿哥胤祺的事情,那又爲什麼要叫上姐姐?

  雲佩也說不知道,她這幾天在坐月子,對外頭的消息不太打聽。

  結果等到了慈寧宮以後,她們才知道皇太后是要做什麼。慈寧宮裏這會兒除了她們兩個以外,康熙也在。

  見禮以後,皇太后直奔主題:“是這樣,如今哀家抱養了五阿哥胤祺,他如今年紀也大了,往後就該和其他阿哥們一樣去上書房讀書,這樣過後,哀家難免覺得膝下空虛,從來都說兒女成雙,我就想着抱養一個公主,現如今宮裏頭合適的也就只有扎喇芬,所以叫你來問一問你的意見。”

  雲秀和雲佩對視了一眼,再看一眼康熙,就知道這是他的主意,大約是因爲最後還是把四阿哥抱給了佟皇貴妃,所以他心裏略微愧疚,想要補償。

  把扎喇芬抱養給皇太后有幾個好處,頭一個是身份尊貴,說出去畢竟是皇太后親自教養的女孩,第二個就是,皇太后自個兒就是出身蒙古的,和她親近以後,天然和蒙古就親近,那些蒙古部落的指不定還要叫扎喇芬做姑奶奶,往後就不必去撫蒙了。

  這是前段時間,康熙自己所承諾的“想辦法”。

  雲佩看着康熙,從他臉上微微品出來一點邀功的意思。

  這是對於目前的雲佩來說,,還算不錯的消息,扎喇芬被抱給了太后也沒有關係,太后並不是後宮中人,而且之前她抱養胤祺的時候,也並不阻撓宜妃去看五阿哥,那麼雲佩想要去看孩子,太后多半也不會攔着。

  這就相當於給孩子加了榮耀,卻沒有損傷她半分。

  雲秀輕輕舒了一口氣——她從避痘所往外頭遞消息的時候,本來想的是解決四阿哥的歸屬問題,佟皇貴妃現在這個狀態看着還真叫人挺害怕的。

  可等她出來以後,她才發現康熙大概是鐵了心的要把四阿哥寄養在佟皇貴妃那裏,不打算改了,她就沒法子了。

  還以爲自己的安排要作廢了呢,結果倒是用這一件事情換來了康熙的愧疚和憐憫,讓扎喇芬免了以後的撫蒙——兩相比較下來還真是不太虧。畢竟她知道佟皇貴妃好像沒有幾年可以活了,以後在宮裏頭長久呆着的是她的妹妹小佟佳氏。

  按照現在來看,四阿哥和姐姐的關係並沒有變得很差,應該也不會走到歷史上的那一步。

  另一個讓她覺得意外的,是胤禛和胤禩的關係竟然出奇得好。

  因爲胤禛年紀大了,加上胤祚明年也要去上書房讀書了,所以雲秀就想着得一次性把他們倆的哈哈珠子給挑出來,這事兒也得過康熙的手。

  哈哈珠子平日裏頭就是負責照顧皇子以及伴讀,挑出來的人年紀要比胤禛他們大一些纔好,畢竟太監不夠伺候的,他們也不能跟進書房裏頭讀書。

  如今宮裏頭選哈哈珠子的標準是從功勳大臣子弟中挑選,不一定要旗人,因爲選拔哈哈珠子一定程度上可以用來拉攏漢臣,不過近幾年,大多都是宗室、覺羅來競爭這個位置。

  誰的哈哈珠子家世高,就說明這個阿哥如今在那麼多個的皇子裏頭最厲害。

  比如太子,他有四個哈哈珠子,其中一個哈哈珠子叫額楚,是戶部郎中齊世武的親侄兒。

  康熙自己的哈哈珠子則是奶孃孫氏的兒子。

  雲秀挑了半天,只給胤禛挑出來一個,胤祚卻是四個。

  雲佩是看着她拿筆寫的,寫完以後又看見她停下了:“怎麼停了?”

  雲秀說不好挑。她想的是從烏雅家挑一個出來,而實際上他們和烏雅家別的親戚並不十分親密,就算能跳出來的人,也多半和她們沒什麼聯繫,還可能被別人拉攏過去,白白浪費名額。

  其餘他們熟悉的宗室卻沒有多少了,畢竟烏雅家是包衣出身,原先祖父交好的那些人如今多半都已經交往寥落了,真要挑個合適的人出來,太難,總不能把博啓給挑進來吧?

  她紙上寫的就只有奶孃徐氏的兒子。

  雲佩看完說:“還是太着急了點,皇上肯定心裏頭有數要給胤禛安排什麼人,咱們挑出來的人他未必能看得上。”

  “是嗎?”雲秀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筆。

  而在雲佩說完以後的第三天,康熙就過來提起來這件事:“給胤禛、胤祚的哈哈珠子已經挑好人了,朕想着總要叫你看看人選。”

  胤祚的倒還罷了,看着沒什麼出格的,胤禛的……他身邊四個哈哈珠子,兩個都和佟佳氏有關。

  雲秀微微蹙眉,卻想着姐姐說的,康熙多半有自己的考量,就沒開口說話。

  果然,康熙說:“胤禛身份上差了些,將來要往外頭辦差,若沒幾個人使總是不好,佟佳一族的身份正好能彌補他的缺陷。”

  他看到雲秀的欲言又止:“不用覺得如何特殊,大阿哥和三阿哥身邊朕也都安排了類似的人。”

  雲秀一時哽住,她還真沒想誇康熙。

  但是說到底,他也是替胤禛的未來着想。

  而她們也確確實實在佟皇貴妃這段抱養關係裏佔了一點兒“便宜”。雲秀看過一點兒清宮劇,裏頭總會提到胤禛的舅舅隆科多,他不就是出生於佟佳氏麼?還有一些裏頭也總是說雍正最後即位就有隆科多的原因,說他篡位之類的——雲秀不太相信這種說法,康熙老年的時候雖然昏聵,但是以他那個多疑的性子,怎麼可能讓胤禛篡位嘛。

  但能確認的是,胤禛能夠登上皇位,必定少不了隆科多的助力。

  這是佟皇貴妃帶給他的助力。

  長時間以來,胤禛養在佟皇貴妃宮裏,她們姐妹兩個也從來沒有對佟皇貴妃下狠手把胤禛搶回來也有一點原因,受了人家的助益,最後還要卸磨殺驢的話,那也有點太不要臉了。

  康熙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只是說起另一件事——這回的牛痘實驗推進的效果還不錯,不過,還是出來一點小意外——他往河南一代派去的人是索額圖的弟弟心裕,本來想着河南離京城並不算太遠,來回也方便,心裕必定能夠快去快回。

  結果呢?江南派出去的人都到了當地開始推行政策了,心裕還賴在京城沒動。

  “京城裏頭的言官參了無數回,回回朕都替他壓下來了!可是牛痘!朕之前千叮嚀萬囑咐這事有多麼重要,交代好他要好好做,可偏偏他就是偷懶。”康熙氣得差點一口氣撅過去,“然後呢,朕叫索額圖處罰他,也是給足了面子,偏偏他要包庇!這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

  他細數着索額圖的過錯,雲秀聽着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因爲他數出來的那些過錯,大部分都是他的家人所犯的錯,真正問到索額圖自己身上的,也大多都是些包庇之罪,比如他的弟弟心裕,還有法保,一個是罰了一年的俸祿,另一個,康熙罵的是索額圖沒有教養好弟弟,最後落到索額圖身上的罪名是“自恃鉅富,日益驕縱”。

  不像是找到了索額圖的錯處,像是遷怒,或者是積蓄已久的怒氣。

  他罵人的時候,雲秀和雲佩從不插嘴,就默默聽着,或者給他倒水,等他自個兒罵舒坦了,事兒也就結束了。

  過了小半刻鐘,他騰一下坐下,雲佩再給他遞一杯茶,他的火氣也就下來,變得冷靜了,也意識到自己罵得太興奮了。

  不過他這口氣憋了這麼幾年,才終於痛快發出來,竟然也不後悔。

  要不是因爲他是太子的叔祖父,他早就把人踹了。

  喝着水,他就鬆了口氣:“反正這事兒就這麼着,等開了年,就叫胤禛的哈哈珠子進來吧。”

  雲秀和雲佩點頭。

  沒多久,就聽說皇上革除了索額圖議政大臣的職位,還有內大臣、太子太傅,全都革除了,只剩下了一個佐領的位置。

  雲秀聽完就咂舌:“這是把索額圖直接踹到地底下去了啊?”不過,她也覺得奇怪,因爲很明顯後頭九龍奪嫡之中,索額圖還是佔了很大一部分的戲份的,怎麼這會兒就被拉下去了呢?難不成是蝴蝶效應?

  她問雲佩:“眼瞧着如今索大人下去了,納蘭明珠只怕要一枝獨秀了,還有太子?他的處境能好麼?”

  討論這個的時候,胤禛正好下了學來給她們請安。他如今已經開始學習漢學之中的論語了,初初窺探了外頭的世界,正是最好奇的時候,自然也對國家政事更加好奇。

  他不敢打擾姐妹兩個,就安靜坐着聽。

  雲佩說:“索額圖能起來,能因爲皇上一句話落下去,自然將來也能借着皇上的寵信再起來。”

  雲秀疑惑:“可是索額圖他不是出身赫舍里氏麼?出身顯赫,難道也會被掣肘?”

  胤禛聽見額娘說:“這天下都是皇上的,只要他坐在皇位上,那底下的人就不得不聽他的,誰讓他是皇帝呢?”就像她們這些后妃一樣,一切的辛酸榮辱也都繫於帝王身。

  他若有所思,原來皇阿瑪是天底下最大的人,誰都要聽他的,哪怕像是索大人那樣的人。

  胤禛是見過索額圖的,在他被太子推下臺階以後再回到上書房的路上,正好碰上了索額圖,那會兒索額圖遠遠看見他,並沒有像其他大臣那樣停下等着給他行禮問好,反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還冷哼了一聲。

  那會兒他覺得索額圖是真的囂張啊。

  這會兒猛不丁原來索額圖也是這樣很容易就能被推下去的人,心裏隱隱生出一股奇怪的想法——他想到了太子,太子推他的時候也很囂張,後來還不是被逼着給他道歉,還抄了一百遍的《禮記》嗎?

  所以說,皇阿瑪的想法纔是最重要的。

  “赫舍裏一族當初起家的時候就是靠着站隊起家的。”

  當年索尼能夠成爲四輔助大臣,是因爲赫舍裏一族通曉滿蒙漢三語,成爲了滿人的祕書,後來清軍入關,索尼也就成了順治的祕書,幫他撰寫各類聖旨。而他的地位當時是不如鰲拜等人的,是靠着親近太皇太后把孫女兒嫁給了當時年幼的康熙,然後憑着對皇家的“忠誠”一路高升。

  如今換到了索額圖的身上,他們赫舍里氏沒有出色的子弟,唯有索額圖一人尚且有些才幹,要想長久地富貴下去,自然要極力把持着太子。

  而太子自己呢?他素來跋扈,前頭剛把胤禛推下了臺階,後頭又毆打了大臣和宗室,只是康熙一直在替他遮掩,可再遮掩,人家也是能知道一點兒內情的,這樣的太子很不得文武百官的喜歡。

  太子身後只有索額圖,就像索額圖只有太子一樣。康熙想把索額圖牢牢地綁在太子船上,也不得不把他捆在太子船上,一旦索額圖翻了船,太子就成了無人支持的孤家寡人。

  雲佩把點心拿給胤禛,扭頭和雲秀說:“你且等着看吧,索額圖現在只是一時的落魄,等以後還會東山再起的。”

  雲秀咂舌。

  不是因爲康熙或者索額圖,而是替姐姐惋惜——如今朝堂上的大臣們看得還未必有姐姐透徹呢,可姐姐卻只能拘泥在後院之中。

  她默默看了一眼胤禛,把他看得渾身一冷:“姨姨看我幹什麼?”

  她輕輕嘆了口氣:“咱們四阿哥可要努力讀書,繼承你額孃的聰明腦子。將來纔好有大成就。”

  胤禛皺着臉看了一眼額娘,勉強答應下來了。

  開了年,胤祚、胤祐和胤禩也要去上書房了。

  他們三個算是一波兒的,年紀也相似,三個小不點去了上書房,估摸着有好一陣的鬧騰。

  胤禛自覺是哥哥,還比他們幾個早進上書房,應承下來要看着這幾個小崽子。

  第二天,胤禛帶着胤祚和胤禩進了上書房。

  上書房裏如今只有大阿哥、太子、三阿哥以及四六七八一共七個阿哥在讀書,太子也不是每天都來——他每天上課的地方會在上書房和文華殿來回兜轉,胤禛也不知道他一般會什麼時候過來。

  不過顯然今天他是在的,底下的弟弟們都要來書房,總歸要見一見。

  胤祚從小就養在雲佩膝下,算是嬌寵着長大的,到了地方也不膽怯,反而左瞧右看的,把所有人都打量了個遍。

  胤祐在宮裏頭就像個透明人一樣,平常從來都不會出延禧宮,哪怕是過年那樣的宴會上頭,他也是悶悶地坐在位置上的那一個。

  胤禩在別人跟前不太說話,但此刻有四哥頂在前面,他也就安心了許多。

  幾個小豆丁被胤禛領進了上書房,前頭三個大的就坐在位置上假裝看書,眼角餘光去看幾個小的。

  胤祉和榮妃的脾氣相似,都是有一點溫吞的、不太開竅的那種類型,他看見四六七八進來,就放下了手裏的書打招呼:“弟弟們來了。”和氣得很。

  緊跟着打招呼的是胤禔,不過他打招呼的主要對象還是胤禩:“八弟來了,我額娘昨兒特意提起過你,說你額娘給你準備了點心,我已經叫底下的人給你那邊兒的人送去了。”

  胤禩有一點受寵若驚,除了四哥以外,還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他呢。他不由自主地朝胤禔笑了笑。

  胤禛在心裏偷偷翻了個白眼。

  剩下太子,他手裏頭捏着書卷,等大阿哥說完了話,他才擱下書:“既然來了上書房,往後就要聽師傅們好好上課。”

  見他們都點頭,他又換了口氣:“不過你們都是大清的阿哥,是皇阿瑪的兒子,也萬萬不可墮了自個兒和皇阿瑪的名聲!知道了嗎?”

  這樣恩威並施,看着就和別人不一樣,直接區分開來了。

  底下的弟弟們難免心中一緊,都恭敬地應了下來。

  大阿哥氣得鼻子都歪了——索額圖都倒了,你還擱這裝相呢?!瞅瞅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天天打臣子踢這個罵那個的是個假太子。

  他心裏慪得要死,又有一點不自覺的煩躁:前些天的時候額娘和他說起,太子的叔祖父索額圖倒臺了,相當於砍了太子的左膀右臂,皇上肯定沒以前那麼看重太子了。

  可他這兩天並沒有發現皇阿瑪對太子的態度有什麼改變,他還一心想着皇阿瑪要是不喜歡太子了,肯定會多多地注意到他,可是並沒有。

  皇阿瑪仍舊關注着太子,每日都來看太子讀書,昨兒個甚至親手教太子寫字,寫了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他這裏的時候卻一句話都沒說。那會兒他覺得是不是自己的文治功課做的不好,所以皇阿瑪不看他。

  可到了下午的時候練騎射,太子中了七環,老三中了六環,老四才四環,而他射中了九環,皇阿瑪安慰過了老四,又糾正了老三的射箭姿勢,還走到太子身邊給他舉例示範了一下如何能夠瞄準靶心,到了他跟前兒,就只剩了一句還需努力。

  他不甘心。

  胤禩從剛纔就一直注意着胤禔,這會兒看他表情不對勁,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悄悄去拉胤禛的袖子。

  胤禛擡頭看了一眼,低聲和胤禩說:“你別管。”

  胤祚是一直挨着胤禛的,聽他說話以爲是在和自己說,疑惑地問了一句:“管什麼?”

  他從來不曾放低過聲音講話,這會兒也是自然,所以聲音大得能叫外頭聽見。

  所有人都轉頭去看他。

  胤祚大大咧咧的:“看我幹什麼?四哥,你剛剛說別管啥!”他是個倔強孩子,想知道一個問題的時候,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胤禛向來知道他的脾氣,就說:“八弟說自己頭一次來上書房有點緊張,我說讓他別管一些奇怪的想法,自個兒努力就成了。”

  太子看看他們三個,說:“老四和老八的關係還真是不錯,這都比親弟弟親了,不愧是從小一起養在佟皇貴妃膝下的人。”

  一句話無差別掃射了一堆的人。

  頭一個,胤禛和胤禩並不是親兄弟,甚至前兩年,他們各自的額娘還因爲宮中的流言蜚語關係並不太好。

  第二個就是胤祚,分明他和胤禛兩個纔是親兄弟,偏偏在外頭,當着外人的面,胤禛只和胤禩說悄悄話,還多有安慰。

  第三就是胤褆了,他前頭才和胤禩打了招呼套近乎,還提起了胤禩的額娘,扭頭太子就說胤禩從小就養在佟皇貴妃膝下,哪裏來的交情和你講?就是搬出來良貴人,那也不過是扎胤禩的心。

  最後就是胤禛了,他雖然在外面從來不表現出來,可明眼人看着他隔三差五地就往永和宮跑,怎麼也能猜得出來他和親額娘關係很不錯,這會胤礽說起這個,不是把他和胤禩一起扎心麼,而且胤祚頭一天來上書房,回去以後德妃肯定要問起這一天什麼情況,胤祚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的。

  空氣裏頭霎時間就安靜下來了。

  太子含笑看着他們,心裏頭那口因爲索額圖被撤職而生的怒氣瞬間就平靜下去了。

  就算索額圖被撤職了又怎麼樣?他如今還是太子,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除了皇阿瑪,誰也管不着他。

  就是底下這羣弟弟,那不也得服服帖帖的?

  別的倒也罷了,嘲笑他無所謂,只有最後太子想要扎額孃的心的行爲徹底惹怒了胤禛——他的額娘和姨姨那麼好!太子這個從小就沒有額孃的人怎麼能懂?!

  他是個有一點急躁的脾氣,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捧在手心裏,不喜歡的時候討厭就放在臉上,嘴上也不饒人:“太子哥哥是羨慕我有兄弟是不是?畢竟您沒有。”要是赫舍裏皇后還在,或者她生的頭一個兒子承祜還在,太子多半能有個兄弟,可如今他不是沒有嗎。

  太子瞬間炸了毛。

  一羣半大小子,正是火氣最盛誰也不肯饒誰誰的時候,不過拌了兩句嘴,沒一會兒,彼此都生了氣,直接動起手來了。

  胤禛力氣小,根本打不過太子,可他有兄弟,太子摁住了胤禛要揍,胤祚衝上去對着他的手就咬,他人小,牙尖嘴利的,咬得太子手疼,一把就把他推開了,太子仍舊準備把氣撒到胤禛身上。

  胤祚被推開了,胤禩又衝了上去,他聰明一點,直接拿頭去頂太子,把他頂了個人仰馬翻,還想騎到太子身上,被眼疾手快的大阿哥給攔住了。

  結果太子擡頭的時候,看到胤褆站在自己跟前背對着他,還以爲是胤褆趁機偷襲,當即怒火中燒,對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胤褆本就和他有仇有怨的,被平白無故踹了一腳,差點把門牙嗑沒了,能忍?直接衝上去和太子對打起來了,其他幾個小的蹲在一邊叫好,沒一會,他們也加入了混戰。

  康熙和徐元夢到這裏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打成了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的,那真是一點體面都沒有了,上書房裏的桌椅書本、筆墨紙硯摔了滿地,到處都是飛濺出來了的墨水。

  康熙差點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看了一眼角落裏一聲不吭的胤祐和一臉看好戲的胤祉,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呢?!”

  他喊頭一聲的時候,這羣打得正開心的阿哥們根本沒有聽見,第二回是梁九功喊了一聲皇上駕到,他們才慢慢停了手。

  康熙眼尖地看見胤祚偷偷踩了太子一腳才站好。

  五個阿哥連帶着兩個沒參戰的老三和老七都乖乖站成了一排,全都低着頭。

  康熙差點沒被他們氣了個半死:“你們是阿哥!大清朝頂頂尊貴的人!這是哪兒?!是上書房!你們能耐了,在上書房都能打起來了?啊?”

  “來,誰來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兒?讓你們兄弟幾個打成這樣?”

  胤祚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擡起頭說:“皇阿瑪!太子哥哥欺負我們!”

  胤褆也點頭:“對!太子欺負我們!”

  胤祚還偷偷拉了胤禩的袖子,讓他附和自己。

  胤禛本來也想附和,可他想到了額娘和自己說的話——皇阿瑪纔是天底下最大的人。

  再擡頭看看他的臉色,分明就很是生氣,胤禛就不說話了。

  康熙卻沒打算放過他:“老四,你怎麼不說話?”

  胤禛緊盯着地面,實在沒好意思賣這幾個幫自己揍人的兄弟們:“兒子無話可說,皇阿瑪明鑑,一定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康熙都給他氣笑了,他一甩袍子坐下:“挨個交代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三,你先來。”

  胤祉剛剛一直在圍觀,看完了全程,這會兒自然能夠事無鉅細地交代明白。

  等他說完,康熙看了一眼胤祐,到底還是緩和了語氣:“老七,老三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胤祐這才從角落裏擡起了頭:“是……是真的。”

  康熙啪一巴掌就拍在了桌上,上頭擺着的一方墨硯被他震翻了,叮咣一聲摔在地上。

  七個阿哥排排站,安靜如雞,不敢吭聲。

  “這段時間的書都白讀了!兄友弟恭、和睦相處,看看你們做到了哪一條?!”康熙先把他們一塊罵了一頓。

  然後挨個拎出來:“保清,這幾個阿哥里頭,你的年紀是最大的,難道不應該承擔起兄長的責任嗎?爲什麼不攔着他們幾個小的,反倒跟着一塊兒?”胤褆默默地低下了頭

  “保成,你是太子,應該友愛兄弟、做他們的榜樣,怎麼能夠帶頭打架呢?”太子不屑。

  “老四!你的性子最衝動,也易怒,說歸說,爲什麼要動手?”

  胤禛大喊:“太子自己說話不好聽!兒臣這是那什麼仗義執言!”

  康熙沉着臉:“還敢狡辯!”

  他把幾個阿哥挨個數落了一遍,最後說:“老大老二老三,把《禮記》抄五十遍交給我,老四每天兩百個大字,老六老八不認字,每天拉弓五十下,讀課文一篇,老七……”

  他本想罰老七,可念及他腿腳不便,有心想要放過,結果老七自己站出來說:“皇阿瑪連三哥都罰了,怎麼能落下兒臣?”

  康熙鬆了口氣,忍不住朝他露出笑:“朕這幾個兒子裏,竟然還是你最懂事,既然這樣,你就和老六老八一個樣。”

  等說完了懲罰,他正色:“如今罰你們是爲了叫你們長記性,往後再不可以大鬧書房,更加不能兄弟鬩牆。”

  幾個阿哥心裏頭再不服氣,這會兒只能點頭。

  等罰完他們,他叫吩咐梁九功:“去,今兒跟着阿哥們出來的太監、哈哈珠子,還有侍講,通通都打十板子。”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憋不住了:“皇阿瑪!”

  胤禩被嚇壞了,他又想起來那天,佟皇貴妃叫人摁住他的奶孃在院子裏打板子。那天過後奶孃養了一個月纔好。

  胤祚是頭一次看到宮人們受罰,面露不忍。

  太子和胤褆倒是面色如常。

  康熙把他們各自的眼神都一一看在眼裏,心裏頭微微嘆了一口氣。太子和大阿哥已經養成了獨立的性格,胤祚雖然年紀小,卻有赤子之心,胤禩如今有些膽小,胤祉和胤祐反應平平。

  他看了一眼老四,卻發現他若有所思:“老四,你在想什麼呢?”

  胤禛回神,說:“兒臣在想,皇阿瑪是要教會兒臣們一個道理,要是兒臣們做錯了事,罰的就不只是兒臣們自己了,皇阿瑪叫兒臣們抄書寫字,就是爲了叫兒臣們長記性,也是爲了不落下作業。”

  他停了一下,說:“皇阿瑪罰兒臣們的伴讀,是爲了讓兒臣們知道,我們是阿哥,大清的阿哥,將來要是做錯了事情,影響的絕對不止自己,還有天底下許許多多的人。”

  其實這個道理不是他這會兒悟出來的,而是雲秀告訴他的。他和雲秀說起胤禩奶孃被打的事情以後,雲秀就跟他說了這個。

  那會兒他很不理解,如今卻感受深刻。

  康熙聽了,這才露出些許安慰:“老四說的不錯。”

  他是把自己的兒子當做真正的國家棟梁來培養的,當然希望他們未來可以發揮各自的作用,輔佐太子。

  所以他不允許他們有任何的缺點。

  教訓完了人,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就回去用膳休息,準備處理下午的政事。

  幾個阿哥們的課業也就這樣了。

  畢竟是頭一天來,只是認認地方罷了。

  胤禛因爲要帶幾個弟弟的原因,和當天的師傅請了假,然後就領着弟弟們走在了回宮的路上。

  他十分嚴肅地交代他們:“回去以後不要和額娘們提起今天的事情,免得叫他們擔心。”

  幾個小豆丁都默默點頭。

  胤祚覺得有點可惜——他還想告訴姨姨和額娘自己被推倒了,趁機要他們抱抱自己呢。

  結果他們低估了雲秀和雲佩的消息範疇——早在康熙去了上書房以後她們就知道這羣阿哥們挨罰了。

  不止是她們,怕不是整個紫禁城都知道了。

  因此,胤禛和胤祚才偷偷溜回永和宮,準備叫伺候的人給自己塗藥以後,雲秀就出現在了門口。

  胤禛、胤祚:“……”怎麼辦,好心虛。

  雲秀看他們一副慫樣就想笑,好歹記着自己這會兒是要教育人,就努力憋住了,正色道:“你們兩個知道錯了沒有?”

  在康熙面前板着臉的胤禛這會已經黏糊糊地湊過去挨着雲秀了:“好姨姨,我們知道錯了!在上書房都認了好久的錯了,你就放過我們吧!”

  他們兩個打架的時候一個被推到了,一個被壓在地上,身上都是灰,手上也有蹭傷的痕跡,這會兒撒着嬌的時候故意露出來給雲秀看,哭哭啼啼的:“姨姨,疼!”

  他們倆一哭,雲秀就心軟了,一邊數落他們,一邊忍不住地幫他們清理傷口。

  雲佩從外頭走進來:“你還真是,別慣壞了他們。”

  雲秀說不會:“我從小被阿瑪、額娘和姐姐寵着長大,這不是也沒有被慣壞嘛!”

  “那能一樣嗎?”雲佩說,“那會兒只有咱們自己人,當然不會教壞你。”

  胤禛他們就不一定了。

  幫他們略微擦了擦身上的傷,雲秀就打發他們去收拾收拾自己。

  雲佩這才說:“你瞧太子,他不就是被慣壞了?”

  雲秀想想也是,康熙寵着太子,索額圖也寵着,纔會養成他那樣跋扈的性子,誰都敢打,連裕親王福全他都敢動手。

  以前還有索額圖幫他遮掩,也幫着他在外頭拉攏臣子,雖然效果並不算太好,可至少幫助了太子很多的,如今太子跋扈的名聲慢慢傳了出去,那些原來依附索額圖的人慢慢地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和態度,加上索額圖如今只剩下了佐領這個職位,比起他們還要低端些,這些人立刻就散了。

  這也是太子這些日子爲什麼暴躁的原因——因爲他突然發現,原先自己以爲有很多的人追隨着他,不過是一場錯覺,那些人隨時都可以撤出,他們不過是見風使舵,都是些小嘍囉,成不了什麼氣候。

  甚至他們還會反過來嫌棄他,那些言官原先是怎麼幫着索額圖彈劾別人的,如今就是怎麼彈劾自己的。

  而皇上在撤掉索額圖的職位以後,爲了防止太子太過弱勢,把索額圖的女婿擡了出來,繼承了索額圖丟掉的內大臣的位置,可惜收效甚微,索額圖的女婿實在是有一點過於蠢笨了。

  “咱們也要當心這些,別叫外頭的人帶壞了四阿哥。”

  雲秀應下來。

  雲佩說:“宮裏頭如今在傳消息,七月裏皇上要南巡,到十一月份纔回來,連頒金節都在船上過呢。”

  “名單確定下來沒有?”

  “還沒呢。”雲佩笑說,“總是落不下你的!你可別慌。”

  也是,雲秀大約能猜到爲什麼康熙要南巡,年前往下實施的種牛痘政策總要親眼看到落實且有效果,他才能放下心吧?

  而既然是因爲牛痘所以南巡,那必定是要帶着雲秀的。

  其餘的人倒是不知道,不過雲秀大致推測了一下,估摸着來來回回還是那幾個人。

  而如今佟皇貴妃還在病着,其餘嬪妃們肚子裏頭並沒揣着孩子,多半還是都要帶上的。

  如今宮裏頭的新人一茬一茬的,誰也說不準下一個得意的會是誰。

  一直到五月裏裏,康熙才定下了南巡的名單。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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