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第73 章

作者:江邊水色
之前胤禛說要幫她找戴梓,結果他人太小,做事也不周全,還沒找着戴梓就被康熙知道了。

  康熙特意到雲佩這裏問了一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找他,雲佩先看了雲秀一眼。

  雲秀就站出來:“回皇上,是我要找的,四阿哥那天聽見了,他一向孝敬,應承下來要幫着找。”

  康熙若有所思:“那你要找他做什麼?”

  雲秀知道這是最要緊的時候了——康熙其實是一個還算開明的君王,他實施海禁,只是因爲那個時候的臺灣還沒有收復,海上又有海寇流竄,說是海寇,更多的是當時的鄭氏王朝,藉着海寇的名義在內地獲取情報和錢財。

  而他本身對西學是還算推崇的,前兩年他允許了南懷仁建造天文臺用來觀測天星,又允許皇子們學習西方算法,如果他對西學不屑一顧,南懷仁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寵了。

  只要不是那種把大小腦都裹起來的君主,那麼她就有一成的機率能夠說服他,唯一的麻煩也就是後宮女子能不能參政的問題,還有就是怕影響太子的地位的問題。

  可雲秀覺得,在康熙的心裏,太子雖然重要,卻沒有他自己和江山重要,不然也不至於到後來有了二廢太子的局面。

  她略微想了想還是覺得能暫時說服康熙,畢竟胤禛現在的年紀還小,真要培養起來還需要很久很久,等胤禛長大了能參與政事了,她指不定就浪費了十多年的時間了。

  於是,她和康熙說:“前段日子聽說戴大人在弄那個什麼手上拿的炮,心裏頭覺得好奇,所以想要看一看。”

  康熙緊緊地盯着她,細細揣摩着她的表情:“真的只是覺得好奇?”

  雲秀面不改色:“是啊,奴才以前在家裏的時候,聽人說起過大炮,都是那種特別重特別大的,所以奴才很好奇真的會有可以拿在手上的大炮嗎?”

  康熙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沉思了一會兒,說:“最近火器營是有上報說要製造步木倉,只是給過來的消息說有點不太好,還沒有找到思路,你若是真想看看,倒是可以一塊兒去看。”

  雲秀驚訝地看着他。

  她以爲自己還需要費一番口舌呢,萬萬沒想到康熙竟然這麼快就同意了?

  她有一點點迷惑,然後趁他和姐姐說話的時候偷偷打量了一眼康熙的表情,隱約明白了是爲什麼——她前面折騰出來了牛痘和水泥,大概在他的眼裏,自己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又有一些奇思妙想,而目前火器營又沒有什麼進展,或許她過去可以幫助他們找到新思路?

  這個猜想好像有一點正確,又好像不太符合康熙給她的印象。

  但是管他呢,能讓她靠近火器營就行了。

  現在還在南巡的過程當中,火器營是不能進了,但是她可以接觸一下南懷仁和戴梓啊,看看他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脾氣,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南懷仁是跟着康熙伴駕的,算是天子近臣。戴梓則是在後頭跟着內務府的船。

  雲秀先見的是南懷仁,見了他,也就對兩個人心裏有數了。之前胤禛說自己不喜歡南懷仁,因爲他總是夥同別人欺負戴梓,小孩子的心性是最純潔的,對人的喜惡自然也就更加感受得鮮明,他說不喜歡南懷仁,那必定是他做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南懷仁見了雲秀的時候表現得很熱情:“哦,這位美麗的女士,一定就是你發明的牛痘和水泥吧!”

  來了十多年了,雲秀好久沒有看見過外國人了,乍一看見還有一點新奇。

  跟着她的拜唐阿就說:“他們那個國家的人都長這幅模樣,主子別害怕,也就是比我們白一點,輪廓深一點,其他沒什麼不同。”

  雲秀心說我見過的外國人要比你見過的多多了,哪裏就會害怕呢,她轉向南懷仁:“聽說大人的算法很不錯?”

  南懷仁也不知道爲什麼,對她的態度特別和氣,一點也不像傳言中對待戴梓那樣的排擠打壓:“哪敢這樣說?我在我們的國家,已經算得上是不怎麼聰明的那一類了,今天能夠看見您這樣的國之棟樑,是我的榮幸。”

  雲秀朝他笑笑:“是嗎?我在我們國家也是不怎麼聰明的那一類呢,而且我年紀大了,大清比我年輕、比我聰明的人還多了去呢。”

  兩個人的眼神在空氣裏交匯,隱隱有一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拜唐阿感受到了這種氣氛,有點一頭霧水。在他的眼裏,南懷仁南大人是幫助大清發展的好人,教了算術、建造了天文臺,而樂安縣主呢?她發明了牛痘和水泥,給大清的百姓們帶來了許多的福利。這樣兩個人應該惺惺相惜纔對,怎麼看着好像要打起來了?

  他不明白,雲秀卻明白,當她站在這裏的時候,南懷仁表現出來的並不是他們是同一個陣營的人,她是站在大清的角度,而南懷仁呢?他心裏裝着的還是他的比利時,雖然在大清,那也只是因爲大清可以給他帶來地位和權勢,也能讓他獲得利益,如果真的要讓他選的話,他依舊還是會留在大清,但是他不可能會爲了大清徹徹底底投入。

  雲秀也說不上失望,這是她能夠預料到的事情,畢竟如果她這輩子重生穿越不是在大清,而是在英法美的話,她一定拼了命地想要回到祖國。

  兩人淺聊了幾句,大多都是南懷仁向她打聽牛痘和水泥,尤其是水泥,畢竟之前皇上還把牛痘推行到了江南等地,只要對種痘稍微有所瞭解的人,也能夠摸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按照南懷仁現在在大清的地位,想要知道牛痘的接種辦法就和喫飯喝水一樣簡單。

  但是水泥就不一樣了,康熙不是傻子,在他知道水泥的用處和好處以後,他就將水泥製造的辦法嚴格把控在自己的手裏,寧可產量低一些,也要防止配方對外泄露。之前慶復從甘肅帶回來的犯人既沒有處死,也沒有放回甘肅,而是放到了祕密的地方造水泥。

  現在各處用的水泥也大多都是統一由京城派出去的人制造以後發放的。畢竟這東西康熙實驗過了,用來修城牆也是個好東西,要是流落到了外頭,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南懷仁這樣頻繁打聽水泥的時候,雲秀就生起了戒備之心,只是打哈哈敷衍應付了過去。

  等從南懷仁那裏出來以後,她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康熙是知道她去南懷仁那裏的,這會兒人出來以後,問她覺得怎麼樣。

  雲秀想了想胤禛所說的南懷仁夥同其他傳教士排擠戴梓的事兒,再看他今天的態度,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印象一般,才學是有的,但是爲人不怎麼樣。”

  康熙就嗯一聲:“如今留着他還有大用處,外頭的國家發展成了什麼樣,咱們總也要了解一二,更何況他提出來的天文算法確實比咱們這個時候先進一些。”

  雲秀倒也沒意外他能看出來南懷仁的爲人,畢竟他這樣的人,要是看不出南懷仁的小心思,那才奇了怪了。所以他現在就是拿權勢地位吊着南懷仁,讓他給自己當牛做馬,教會大清的人,等到以後沒有利用價值了,多半就被丟開了吧?

  她心裏琢磨了一會兒,就朝康熙笑笑:“確實算數很有意思,奴才還想着跟他學一學呢。”她現代的時候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差別,都是應試教育下的學子,現代看起來沒用的那些數學高數微積分,搬到古代來也是很新奇的東西嘛!

  康熙點頭同意。

  雲秀又去找戴梓。

  等她走了以後,康熙就叫那個沒有姓名、也很少吭聲的拜唐阿將她和南懷仁的對話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聽完以後沒說什麼,只是吩咐說:“下次她要去哪裏都行,只要不鬧出什麼大事就行”。

  ……

  雲秀到戴梓那裏的時候,他正坐在地上擺弄着一些鐵坨坨,看着好像是各種礦鐵,一直到雲秀在他身邊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了,他纔回過神看到她:“您是?”

  姜潮是一直跟着雲秀的,連忙說:“這是樂安縣主。”

  戴梓立馬站起來行禮:“原來是縣主,久仰大名,您來有什麼事兒嗎?”他一向有話直說,也不懂彎彎繞繞的,也不知道自己或許會得罪人。

  然而云秀就愛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大人坐,我是聽人說起您在研究手木倉,心裏頭好奇所以來看看。”如果按照現在大部分男人普遍的想法來看,多半是覺得她在沒事找事,一個女人摸什麼木倉支?

  可戴梓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說來不怕您笑話,我心裏只有一個大致的想法,並沒有找到思路,前些日子皇上派人來問我需要什麼材料,我怎麼也都說不出來。”

  雲秀覺得這沒什麼,畢竟過了好幾百年,他們還在用步木倉呢,這東西又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想得出來的,不過:“您的設想是什麼?”

  戴梓就從屋裏拿出來了好幾張圖紙:“之前南懷仁南大人說意大利人有沖天炮,皇上就想着讓他製造出來,可惜這一年一直沒什麼成果,後來我研究了一下,畫出來這些圖紙,也做出了一部分的成品,但是最近覺得還有改進的餘地。”

  雲秀咦了一聲:“原來沖天炮最開始是南懷仁提出來的?”

  戴梓說是。

  他慢慢說了事情的經過。

  然後雲秀就傻了——南懷仁自個兒和康熙吹說意大利有一種沖天炮,他親眼見過,然後康熙讓他想辦法造出來,他磨蹭了一年也沒造出來,扭頭戴梓用十天把沖天炮造出來了?

  戴梓的表情帶了一點苦澀:“我知道這件事情讓他記恨上我了,最近也不大出門,一心研究武器。”

  雲秀看着他拿出來的那些圖紙咂舌,裏頭有沖天炮,和後世的機關槍很像,不過比起機關槍自動填彈夾,這個沖天炮還需要手動填,而且子彈也很少,威力也不夠,但是這也不影響她覺得戴梓牛逼啊!機關槍那都是幾百年以後的事情了,戴梓造出來的這個卻是在大清最開始的時候。

  而且他仿造沖天炮只用了十天。只在聽過而沒有看過的情況下,十天就能造出沖天炮。

  這絕對是個火器天才啊!這不比那什麼南懷仁厲害的多?而外頭她聽說的傳言竟然還是南懷仁更加厲害一些?

  她震驚。

  南懷仁這人是真的能吹自己啊,而且他那樣重視權勢利益的人,真的不會眼紅戴梓嗎?而戴梓,按照目前他表現出來的性格來看,是有一點點“單純”的。雲秀問他最近在做什麼,他都能直接把圖紙拿出來給她看,萬一她是南懷仁的同黨呢?萬一她是來偷圖紙的呢?

  簡直太離譜了。

  戴梓看着她的表情有一點遲疑:“您怎麼了?”

  雲秀回神,說:“沒事……就是在想這個沖天炮是不是還有可以改造的地方。”

  提到他的領域,戴梓分明興奮起來了:“您覺得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造?實不相瞞,我之前拿圖紙問過了很多人,結果他們都說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我就是覺得不太滿意,我最近想,它的射程或許可以更加遠一點……”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長串的改正辦法,到最後嘆了口氣:“哎,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好像有一點太多了,要是想徹底調整估計還要很久呢。”

  雲秀突然問:“多久?”

  戴梓沉思了一下,說:“大概……一個月?”

  雲秀:“……”真的不愧是很久呢!

  這樣一個人才,也不知道往後究竟遭遇了什麼,不然按照他這個研發火器的速度,大清怎麼可能被列強入侵?他們不打別人都算好的了!

  她想了想後世曾經玩過的cs和cf遊戲,略微給他在圖紙上提了一點意見:“其實除了這種威力特別大的長木倉以外,咱們也能造迷你小巧一點的手木倉,裏頭的子彈不用太多,五顆左右就夠了……”

  她在內務府這條船上呆了半下午,除了提出來手木倉的概念以外,還說到了沖天炮的改進理念:“這個彈道是不是可以放短一點?然後後面添一段用來放子彈的彈夾……”

  戴梓邊聽,邊直接拿了筆在圖紙上修改圖樣。

  兩個人湊在一起,雲秀邊和戴梓交流邊心裏感嘆——她能跟得上戴梓的思路,是因爲現代那些遊戲的洗腦,那些槍長什麼樣、有什麼特點還是因爲她是個純粹的外觀黨,出來一把木倉她都要認真研究一下配色,看得久了,那些木倉有哪些配置她都能記得住。

  但是戴梓可跟她不一樣,她只知道有哪些配件,他卻能從根本上了解到這些木倉支的製造原理,不過他也說:“這裏面有些東西可能不太好弄,現在的礦石原料並不能夠支撐彈藥出膛的溫度……”

  但總的來說,是好事。

  他可以把現有基礎上的東西改造得更加好,留下大把的時間去研究材料。

  雲秀從這艘船上回來的時候心滿意足,臉上都帶着笑。

  雲佩看在眼裏,也替她覺得高興:“現在可好了,終於找着事兒做了?不總是嫌船上無聊了吧。”

  雲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剛開始上船的時候,她還真就覺得挺好玩的,結果在船上飄了一個月以後,眼裏頭都是船和水,再有意思也覺得無聊了。雲佩原先還想拉着她下棋,可她這人吧,心眼兒直,下個棋能把自己繞進去,下了兩回,她自個兒就不好意思了。

  天生的臭棋簍子,誰來也救不了。

  如今一門心思和戴梓打交道,比天天悶在船上舒坦多了。

  沒兩天,戴梓就跟她說了一個消息——皇上不是南巡麼,除了遊山玩水的時候處理江南政事、看看水泥的效用以外,他還打算到江南教場閱射。

  閱射,顧名思義,就和現在的國慶閱兵差不多,只不過對象換成了江南的民衆,爲什麼這麼做,當然是爲了震懾一些心思活絡的人,也讓普通老百姓看看大清的實力。

  時間定在了十一月初四,康熙昨兒才問戴梓新的武器製造出來了沒有,想着到了江南也叫他們見識見識木倉的威力。江南文人多,他們也大多更加親近前面的大明,從康熙登基以來,屢屢有人打着朱三太子、天地會的名號,在江南煽動民心,如果戴梓能夠設計出了全新的木倉,威力也足夠的話,很能震懾他們一段時間。

  這一點雲秀倒是沒什麼意見,其實她也想不明白那些天地會之類的人,反清復明說的倒是好聽,她也能夠理解他們不喜歡大清的想法,但早在順治康熙年幼登基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取得成果,現在四海漸平的情況下,他們真的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嗎?

  嗯……看着就和垂死掙扎差不多,估摸着可能到了清中後期,他們才能想辦法把大清推翻吧,她一度覺得那個什麼太平天國就有一點像他們的作風。

  畢竟雲秀雖然不喜歡康熙對待後宮和感情的態度,也不得不承認他在政事上的能力。

  現在的重點是戴梓能不能拿出來新式的武器。

  前兩天雲秀給他提了一部分建議,有的能用,有的因爲材料和製作受限的原因暫時還不能做出來,戴梓這兩天就對着那個一份記錄下來的建議修改自己的圖紙,還沒開始動手做木倉呢。

  如今離十一月初四也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想要在這段時間裏做出合適的木倉,其實時間挺緊的。

  雲秀先是看着戴梓做,後來看久了以後自己也能幫上一點忙了,比如按着圖紙組裝、拆卸等等。

  在她和戴梓研究這些的時候,康熙的御船上,一份厚厚的資料擺在了康熙的桌案上。

  康熙坐在桌邊細細地查看,底下的人就回稟說:“樂安縣主從小到大的資料都在這裏,她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木木呆呆的,聽周圍的鄰居說是打小就驚了魂,他家隔壁還住了一個道士,幫着叫過魂,過後她就好了。”

  “樂安縣主比起旁人更加活潑一些,從小就喜歡去街上玩,所到的地方也大多都是和喫喝有關,並沒有什麼異處。”

  康熙翻了好幾頁,上頭都是記錄的她某年某月某日什麼時辰和誰一塊兒去了什麼地方、買了什麼東西。果然沒有什麼異常。

  他心裏也就鬆了一口氣。

  手裏頭摩梭着那一份資料的紙張,聽完下人的彙報,擺了擺手。

  屋子裏頭只有梁九功伺候着,看他翻資料,心裏頭咂摸了一下,忍不住搖了搖頭。

  皇上這是因爲雲秀接連整出來了牛痘和水泥,又準備去摻和南懷仁和戴梓的火器製作,所以起了疑心嗎?

  說實話,他也覺得雲秀的想法多了一些,和別人不一樣,從前只折騰喫的喝的,看着都不打眼,如今猛不丁地弄出來牛痘、水泥這樣的東西,雖然報上來的資料看着沒有什麼異常,可到底讓人忍不住懷疑。

  皇上本來就是多疑的人。

  他垂着腦袋不敢吭聲。

  太監不識字,他也不知道那些紙上都寫了什麼東西,只能默默等着皇上看完。

  康熙翻的認真,開始的時候就是看雲秀的活動軌跡,到了後頭時實在有點無聊——她這個行動的地方總歸沒跑出北京城,就在清水巷周圍晃悠了。

  看着看着,他就把目光放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雲秀每次不管做什麼,跟她一道兒的永遠都有云佩的身影,從小到大,姐妹兩個只差三歲,等雲秀會跑會跳以後,姐妹兩個基本就形影不離了。

  雲秀愛去哪,永遠都是雲佩陪着她,不然就是慶復。

  這一份資料裏自然也就有着大量關於雲佩的消息。他信手翻了兩眼,不由自覺地,就在心底勾勒出來另一個不一樣的雲佩。

  原來她從小也愛笑,也會捉弄別人,還跟着妹妹一塊兒去掏過鳥窩、爬過山也下過水,像個調皮搗蛋的小姑娘一樣,在外頭是釋放天性的,等回了家,她又是個成熟穩重的好孩子了。

  這樣的雲佩,差距有些太大了。

  大到康熙翻着資料的時候還在想,現在的雲佩,他的德妃,是因爲長大了所以更像家裏的她,還是隻是把真正的自己和小時候一樣偷偷藏在了外面,藏在那個他看不到的地方呢?

  他翻到了中間,裏頭寫到,雲佩頭一次入宮小選,姐妹兩個抱頭大哭了一場,雲秀追着入宮的馬車跑了小半里的路,那個冷靜持重、在外頭從來都是懂事的雲佩半路上跳下了馬車,撲向了自己的妹妹。

  因爲是調查的雲秀,中間關於雲佩的消息斷了整整三年,再翻頁就是雲秀進宮的時候了,上面寫從進了宮以後一直守規矩的雲佩破天荒地走了關係去看了自己的妹妹。

  看完以後,康熙心裏頭多少都有點複雜。

  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女人心裏,其實根本沒有她的妹妹重要,兩邊比起來,就像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佩把他當做外人的,她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懂規矩的、明事理的。

  哪怕自己給了她委屈受,她也從來不抱怨,因爲心裏頭對他不在乎啊。

  他就像是那些小時候圍在她身邊的人一樣,她表現得沉穩持重,他就跟着誇一誇,其實兩邊心裏頭都是客套。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心裏先是生氣,然後就是無奈——因爲他自己沒有賦予對方同等的感情,那麼得到這樣的迴應好像也就成了理所當然了。

  但他心裏並不痛快。

  一不痛快,就想去找那個人讓他不痛快的人。

  ……

  雲秀天天跟着戴梓混,忙着折騰木倉支,船艙裏頭就只剩下了雲佩自己,她每天起來自己跟自己下棋,下累了就找章佳氏和布貴人、張氏她們三個和自個兒一塊打麻將,日子過得倒也挺愜意。

  康熙每天都忙着去河堤等地方轉悠,也輕易不會召見她們這些後宮嬪妃,不用伺候人,當然舒坦。

  就像這會兒,她們四個人正在搓麻將,雲佩摸了一張二筒,她就在等這張牌了,直接自摸清一色碰碰胡,能賺小二兩銀子。

  她剛準備把牌打出去,就被人拉着了手。

  康熙從她手裏拿過那張二筒:“朕是不是擾了你們的雅興?”

  雲佩輕微皺眉,察覺到了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在座的人只有她看出來了,可另外三個人卻都挨個告辭了,心裏都明白這個時候多半有事。

  等船艙裏的人走完了,雲佩才試探着去牽康熙的手,手一碰到,就能感受到一片冰涼,雲佩看了一眼,問:“皇上過來的時候,是不是又沒有披斗篷?這會兒江風大,吹多了容易着涼。”

  一邊說,一邊她就去給康熙倒了一杯茶:“這是雲秀才折騰出來的,說是叫奶茶,裏頭加了牛奶,喝着滋味不錯,皇上嚐嚐。”

  等佔住了嘴,要說的話就變少了。

  用來喝奶茶的杯子是大杯子,比平常的茶杯大了一倍,又不至於到碗的程度,不然喝多了出恭次數會變多。

  雲佩倒完茶,又到門口去吩咐如意準備晚膳,回來又說:“和她們打麻將差點錯過晚膳的時辰了,肚子裏頭喝了好幾碗茶,又吃了點心,要不是皇上來,嬪妾都想不到要叫膳。”

  她的態度太坦然,話裏話外很在乎他的樣子,康熙本來是來問罪的,這麼一連套動作下來,他就把自己原來的目的忘的差不多了,反倒開口說:“怎麼總貪喫點心忘記用晚膳?”

  這話一出來,雲佩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從前還真沒有因爲貪喫點心忘記用晚膳的時候,至少在宮裏沒有。

  只有她的妹妹雲秀小的時候經常因爲這個被阿瑪和額娘教訓,說的話都差不多,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是站在旁邊聽雲秀說情的時候。

  如今皇上忽然提起,是因爲什麼原因?

  她細細想了想,心裏頭忽然有了個猜測——是不是雲秀最近的事情引起他的疑心或者不信任了?所以他叫人去查了雲秀,這會兒應該是剛看完,所以對這一句頻繁出現的話印象深刻,這一會兒下意識地說出來了。

  心裏頭百轉千回,面上卻沒表現出異常,來幫着圓了話:“下午的時候玩上頭了,肚子餓又懶得撤桌下來用晚膳,伺候的宮女們準備了點心,順手就拿着吃了。”

  康熙嗯一聲,嗯完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也意識到了那個問題,可是這會兒擡頭看雲佩臉色正常,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太過敏感了,於是也不動聲色。

  兩個人坐下,等晚膳上來,一塊坐在桌上喫飯。

  康熙看了一眼,問:“怎麼沒看見蓮藕?朕記得你愛喫涼拌的。”雲秀以前夏天的時候拉着雲佩去湖邊看那些種蓮藕的人採蓮藕,雲秀喜歡涼拌的,雲佩喜歡燉湯。

  雲佩露出詫異的原因:“皇上是不是記錯了?嬪妾不喜歡喫涼拌的。”

  康熙哦了一聲:“那多半是我記錯了。”

  隨後他又故意挑了兩句雲佩小時候和現在愛好的差距聊了兩句,可惜雲佩一直沒上當。

  次數多了以後,她就知道康熙爲什麼會這麼問了。

  等康熙再一次試探的時候,她就把碗筷給擱下了,做出不高興的模樣:“皇上今兒都記錯了幾回嬪妾的愛好了,難不成是心裏惦記着別人?故意上嬪妾這裏找不痛快?”

  她難得耍小脾氣,康熙一邊覺得新鮮,一邊心裏頭忍不住就鬆了一口氣——還能對着他發脾氣,說明他前頭的判斷是錯的嘛!

  這樣想着,也就不想再試探了,許是年紀大了,又在宮裏頭呆的久了,性子有所轉變也不一定。

  兩個人和氣地用完了膳,康熙就走了。

  等雲秀回來以後,雲佩就跟雲秀說起了這件事:“你那邊出什麼事情沒有?皇上怎麼平白無故地開始查起你來了?”

  雲秀悚然一驚。

  她穿越的事情和誰都沒有提起過,哪怕是她最親密的家人那也都完全不知道,姐姐更加不知道了,所以她不明白康熙爲什麼會忽然查自己。

  但是她自己能知道是爲什麼——她的牛痘和水泥拿出來的太快了,哪怕過程天衣無縫,康熙還是會懷疑的,只是那會兒誰都沒有提起,後來雲秀又回到了後宮之中,沒有別的動作,康熙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但是現在,她忽然和戴梓走的特別近了,康熙心裏的那一點懷疑又被放大了,而火器和她現在的形象差距實在太大,她一個人養在後院的小姑娘忽然對火器提起了興趣,是個人都要懷疑一下。

  雲秀心裏緊張了一下,沒多久又放鬆下來了。

  現在她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和姐姐說話,說明康熙並沒有查到什麼,他的心裏只是懷疑,而不能坐實她有異常,畢竟誰也不知道她是胎穿吧!

  這麼一想,她就徹底鬆了一口氣。

  康熙查不出來,就只能把原因歸咎於她天賦異稟以及對什麼事情都好奇,她以後只要注意一點不要透露太多不屬於這個時代、超越這個時代思想太多的東西就好了。

  十一月初四,整個南巡隊伍到了江南教場,皇上舉行了閱射活動。

  這一天圍觀的百姓很多,有數萬之衆,他們從來都不曾目睹天顏,這會兒聽說皇帝在此停留,全都蜂擁而來。

  康熙讓自己手下的侍衛們表演了射箭、布庫等等,皇家侍衛平時喫住都在一塊,自然又非一般的默契,尤其是隊伍裏頭的納蘭性德,更加引人注目——江南崇文,康熙單獨把他拎出來當衆寫了一首詞。

  百姓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自然大聲叫好,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然後康熙自己還親自去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騎射功夫——他騎着馬,又在一百步的射程外設置了移動靶子,然後在跑動的過程中左右開弓,全部命中了靶心。

  那些圍觀的百姓不懂什麼叫天家威嚴,只知道那是皇帝,還表演了出色的騎射,全都激動萬分。

  人一激動,就容易做出許多誇張的動作,周圍吵嚷嚷的一片,差點把唱禮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康熙朝着底下的人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寬闊的校場上就擡上來好幾個稻草人,也有鐵板這樣的東西,全都擺在了沒有人的那一面。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康熙一聲令下,隊伍裏頭忽然出來了幾十號人,擡着一根根圓管支架,放到了地上。

  雲秀在後頭看着,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樣瞭然於心,在他們疑惑的眼光中,康熙說:“這是戴梓新作的可以隨身攜帶的火炮,叫連珠火銃,一次可發三十粒子彈!”

  外頭百姓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近處的官員們都聽到了,他們一片譁然——要知道,前不久剛剛製造出來的沖天炮,那也才只能一次性放五顆子彈,打仗的過程中,需要兩三個人配合,一輪子彈射完就要重新加彈。

  而這個連珠火銃,竟然能射出三十顆子彈?!

  他們都不敢置信。

  就在他們質疑的目光之中,火器營的官兵已經熟練地開始操作了,不僅是子彈變多了,槍也變得輕便了,從前要三個人操作的槍已經只需要兩個人了,而且其中一個還顯得有一條無所事事。

  噠噠噠噠的槍彈聲噴薄而出,子彈打在前面立着的草人身上,瞬間那些草人就成了個稀巴爛,就連鐵板上也都出現了坑坑窪窪的痕跡。

  現場鴉雀無聲。

  官員們不敢相信,正在目瞪口呆,百姓們則是完全被嚇住了,他們還以爲皇帝要像幾十年以前一樣對他們趕盡殺絕,瞬間匍匐在地。

  還是後來有人依次給他們解釋這只是在試驗新的武器,他們才稍微安下了心,只是心裏頭依然還記住了那些被轟沒了的稻草人們。

  等到實驗結束,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跪下了,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都在山呼萬歲。

  康熙大笑。

  雲秀和戴梓互相對視了一眼,忍不住也露出了笑。

  雲秀眼角餘光還看到了站在了康熙身邊的南懷仁,老頭跪在地上,一臉驚懼害怕的表情,好像看見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邊忍不住露出來嫉妒、怨恨和貪婪的目光。

  眼裏頭的惡意看着叫人害怕。

  雲秀皺眉。

  她大約知道南懷仁的心思,他從比利時來,心裏頭就抱着看不起大清的心思,又垂涎大清的財富以及皇帝可以給他帶來的財富。

  所以他選擇留在這裏,用一些西方逐漸證實的東西比如天文理論、數學算法在皇帝面前賣弄。

  他自己有才學嗎?

  是有的,但是並沒有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好,至少雲秀拿胤禛的算術題看過,都不是什麼特別難的東西,他的算術題如果說是因爲他年紀小而太過簡單的話,康熙那裏拿到的題總能很難了吧,雲秀也看過,水平和現代高中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要更低一些。

  在雲秀這個被微積分和高代折磨過的人眼裏並不難。

  但是對於什麼都不知道的大清來說,就是帶一點難度的、有逼格的東西。

  他拿出來的東西很多,每一樣都不精,但是勝在多啊,而且還通外語,可以充當外來使者的翻譯官,康熙也就樂意給他表面上的尊崇。

  等到有朝一日他的價值被掏空以後,雲秀相信康熙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南懷仁自己心裏也十分清楚,也正是因爲這個,所以他恐懼自己的地位會被代替,恐懼一切比他更加強、和他有利益衝突的人。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就是戴梓。

  他的天賦實在太好了,雲秀只是略微和他提了一下現代木倉的優點,他就能夠舉一反三,在目前的火器基礎上進行改造,而且不是一樣一樣的來,是把所有的優點雜糅在一起,如果不是限制於科技水平,比如造不出現代那樣的子彈和足夠承受溫度的木倉膛,他的成就絕對不會止於此時。

  南懷仁嫉妒他的天賦,也恐懼於大清正在出人意料地變得比意大利還要強大。

  ——他開始感覺到害怕了。

  而在害怕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想辦法除掉那些讓他害怕的人,讓自己永遠處於優勢的位置。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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