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遇到他，她本打算捉完鬼就去找他，只要她一直跟在他身邊，哪怕凜青望真心如磐石不受感化，至少也能拖延他入侵的進度。
黎杳跑到他面前，笑容嫣然，一身粉裙隨風輕飄，漂亮得像個天宮仙女兒。
她表情還是滿腔真摯的笑意，卻忽然腦袋卡殼，僵在那。
在人界，她總不能叫他魔尊吧？
黎杳愣了幾秒，而後笑意不變道：“凜公子，好巧。”
凜青望垂眸看她，沒什麼表情。
他一到凌御村就注意到了黎杳——那個在腐骨淵膽大包天的低等修士。
看着她像個小倉鼠喫糖糕，她那隻靈獸跟她喫相一個樣，最後她還萬分不捨地將剩下的糖糕給了狐狸喫。
他難得覺得有趣，便靠在樹上懶懶散散地看着她。
原以爲她看到自己會是一臉驚恐模樣，卻不料是這般。
更何況，這人還是天元宗支脈下衍月門的弟子。
凜青望閉關三百年，從前所見之修士不是懼怕他，便是恨不得殺了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的。
他忽然笑了聲：“不巧。”
黎杳：“嗯？”
凜青望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隨口道：“因爲我是來找你的。”
黎杳：？
凜青望：“不是說喜歡我麼，那來說說，天元宗上下打算怎麼對付我？”
黎杳又想起窺真鏡中呈現出來的畫面，一時猶豫告訴凜青望真相會不會太沖擊了，但看着眼前這男人好像是個不在乎命的瘋子，於是黎杳把窺真鏡中看到的和盤托出，沒帶一絲猶豫。
壓根沒想過自己眼前這是在跟魔頭泄露情報。
凜青望其實早已知道關於窺真鏡的事，也不在乎天元宗到底要如何。
他活了三千年，擁有與世無雙的魔族靈根，力量強大，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早已經對這日子厭倦。
甚至於連自己最後是如何被天元宗的老道士們斬魂刺魄都沒興趣知道。
只是看這黎杳有點意思，如若她遮掩不提，凜青望便正好找個由頭殺了她。
卻沒想到她想都不想便都招了。
凜青望忽然覺得無趣極了。
他移開視線，提步越過黎杳走了。
黎杳一愣，隨即跑着跟上去：“凜公子？”
不答話。
很好，黎杳心想。
一切都在按話本流程進行。
剛開始嘛，這魔尊一定是這般冷酷無情的。
黎杳跟在他身邊，搜腸刮肚地繼續想話題。
她深切地意識到那戲文中的女主角可真不是誰都能當的，到底怎麼樣才能引起魔尊的注意？！
“凜公子，你是來凌御村做什麼的？”
依舊不答話。
哦，這魔尊必然是有事要辦，而到底辦什麼事一定是不會告訴她的。
這問題問得不對。
黎杳當做沒有冷場，想着要用正道感化他，於是正義凜然道：“師父說這的百姓近來被鬼怪糾纏，派我來除鬼，保衛蒼生。”
頓了頓，她問，“凜公子，你見過鬼嗎？”
“見過冥王。”凜青望說。
他終於開口同她說話了！
而且還是帶着笑意的！！
只是，冥王？
今早她隨手翻開滸苑師姐給她的那本《百鬼錄》，第一頁第一個就是冥王——通俗的來說，就是鬼王。
黎杳：“……”
我是去捉鬼的，而你卻跟鬼頭領認識……
黎杳本就怕鬼，但不想在凜青望面前露怯，硬是咬着牙忍住了。
可她忘了如今她肩頭還有一個代表她靈識的狐狸。
只見胖狐狸一聽就嚇得通體紅毛皆炸開來，尖叫一聲，“嗖”得從她肩頭跳進她懷裏，驚叫起來：“啊太恐怖了，主人，我們遛吧！別去捉鬼了！”
黎杳：“……”
她的內心真的沒這麼誇張。
怎麼這靈獸還帶誇大功能呢。
旁邊凜青望掃了一眼過來，盯得黎杳頭皮發麻之際，卻聽他忽然朗聲笑起來，胸腔震動，嗓音低沉。
和之前那種陰森森的笑不同，這回是沒有任何“潛臺詞”和威脅的真的笑。
黎杳：……
她跟着凜青望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她要去的凌御村村長家。
黎杳看了眼凜青望，覺得他現在心情似乎不錯，問：“凜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他沒說話，但擡腳踏上門外的臺階。
黎杳：！
戲文誠不欺我！！！
進去前黎杳還將那狐狸放回自己神府，否則一會兒它又該嚇得尖叫。
村長一見兩人這身出塵打扮便猜到身份，他快步走到凜青望面前，作揖行禮，恭敬道：“道長，您總算來了！”
黎杳：“……”
那個不是道長，是和冥王都認識的魔頭啊！
黎杳訕訕一笑，橫插進兩人之間：“村長，聽我師父說村莊內近日有鬼怪出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侍女給兩人倒來茶水，村長讓兩人入座，而後嘆了口氣，道：“我們這兒有好幾戶人家未出閣的女兒都接連去世，還都是死在沒人去的荒郊野外，脖子上都有一處咬痕，像是獠牙，格外深，看着可怕。”
黎杳蹙眉：“現下她們屍體在哪？”
“知道您要來，已安置在後院，您二位跟我來罷。”村長說。
到後院，正擺着四具女屍。
掀開白布，黎杳赫然發現都已經被吸乾精血，年輕的姑娘現如今都已經乾枯乾癟，模樣醜陋可怖。
而村長給的她們生前的畫卷卻又都是貌美如花的長相，在這村莊中必然是拔尖的。
黎杳看着想吐，硬是忍住了。
她偏頭看了眼凜青望，發現這人神色波瀾不驚，不像看乾屍，而是石頭。
道長又給黎杳描述一番這四具屍體死亡的共同特徵，聽得黎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想捉鬼了，想直接打道回府。
她本是被豢養在王爺府的柔弱小雀兒，如今卻硬是讓她肩負去斬妖除鬼的任務。
這叫個什麼事。
一離開村長家，黎杳便俯在一邊乾嘔起來。
乾嘔完了，擡頭看到凜青望，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着她。
這幾千年來，凜青望看過殺人如麻的魔族手下，也看過滿口仁義道德的道仙，都以各自不同的名義殺人或殺魔。
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光聽個故事就能吐了。
黎杳吐完了纔想起自己可是要色|誘感化魔尊的，立馬拿手絹輕輕擦拭嘴，溫聲道：“走吧。”
“……”
黎杳聽完那個故事，對如何捉鬼毫無頭緒，想起來幸好滸苑師姐塞給她的書，可以從中找找線索。
她拿出《百鬼錄》。
發現其中亂七八糟的什麼鬼都有。
例如——
[產鬼：
因難產而死的女人會變成產鬼，產鬼纏上活着的孕婦，利用“血餌”進入孕婦腹內，阻礙其生產。
[宅鬼：
能夠使家宅不寧，如飛碗飛碟子，讓東西遺位或丟失，或讓人走路摔跟頭，或鬼壓牀。
通過鬧鬼手段，使房子沒有人居住而成爲他的住所。
……
其中還配有各種鬼的樣貌圖像，個個長得奇形怪狀。
黎杳覺得荒誕又嚇人。
她合上書，緩了緩心神，偏頭問：“凜公子，這《百鬼錄》中所說的都是真的嗎？”
凜青望：“我可以喚來冥王，你親自問他。”
“……”
自己這三腳貓的捉鬼師碰到冥王，還不被撕了？
黎杳閉嘴了。
如今天色已暗，不便再去那四位去世的姑娘家宅中詢問情況，只能明早再調查此事。
街市上又漸漸熱鬧起來，空氣中有食物的香氣漂浮開來，被這香味提醒，黎杳又想起自己進行到一半的“拯救凜青望大計”。
第二計是什麼來着？
食物療法！
從前王爺不愛喫甜食，倒是有回她帶回府裏的薰鴿見王爺喫過幾口。只是不知道現如今的口味還是否相同。
黎杳環顧一週，左手側就有，薰鴿被片成肉片，色澤紅亮，燻烤香正。
周圍人來人往皆是布衣凡人，跟從前都城內的街市很像，黎杳一時忘形，竟抓起凜青望的手便跑過去。
“你要不要試試這個，可好吃了。”
凜青望掃了眼兩人握着的手，輕挑眉。
未及做出反應，那小販便笑道：“你們這身打扮是外鄉人吧？試試我這薰鴿，可是村中有名的。”
凜青望：“不喫。”
小販：“公子，買些吧，您娘子肯定愛喫。”
等、等一下。
黎杳飛快地瞥他一眼，發現他眉頭略微一皺。
緊接着，周圍風聲忽然大了，原本明澈的圓月忽然間也被濃雲掩蓋，天色更暗幾分。
魔尊生氣了……
那小販還看了眼天，嘟囔：“不會要下雨吧？”
黎杳生怕凜青望在這又拿那花枝將人開膛破肚，立馬讓小販給自己來了份薰鴿，拉着凜青望走了。
只是周圍的風聲還沒停。
魔尊還在生氣。
黎杳深覺自己的拯救大計任重道遠，不過被誤會說一句娘子，他便生氣到天色異變。
黎杳再接再厲，夾起一片鴿子肉，擡手喂到凜青望嘴邊：“啊——”
凜青望垂眸，黑沉黑沉的眸子涼涼的看着她。
然後，風更大了，天空幾道悶雷。
轟隆。轟隆。
周圍小販開始抱怨天氣。
黎杳僵住笑，微笑着收回手，微笑着將鴿子肉放進自己嘴裏，微笑着咀嚼，目視前方，不該再惹凜青望了。
凜青望看完她一系列反應，忽然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
雷聲止了，風聲也止了。
黎杳鬆了口氣。
她喫完一小碗的薰鴿，又見到冰糖葫蘆，於是又買了一串。
這種甜食王爺不愛喫，凜青望估計也不愛喫，於是她也沒繼續挑戰魔尊的極限，自顧自低頭喫。
凜青望步子大，她時不時地就要小跑幾步跟上他。
忽得，凜青望側頭：“你不怕我？”
黎杳剛將一顆糖葫蘆塞進嘴裏，糖霜綿密地在口腔中融化。
她鼓着腮幫，眨着眼看向凜青望。
在腐骨淵那回，的確是怕，但現在，好像又不怕了。
黎杳搖了搖頭。
凜青望：“爲何？”
來了來了！
機會來了！
“拯救凜青望大計”第三計——愛意療法！
黎杳前世在鳳鳴閣被教授過如何勾男子動心。
只是時間過去太久，又從未實操過，技術生疏，她努力回憶一番，含羞帶怯地垂眸柔聲道：“因爲杳兒喜歡凜公子。”
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風聲大作，雷聲如滾水轟隆。
小販怒罵今夜這天氣古怪異常。
黎杳：……又失敗了？
膽敢調戲魔尊，她不會這就要死了吧……
黎杳閉緊雙眼，準備受死，卻發現風聲和雷聲又輕下去。
睜眼。
凜青望冷臉，拂袖一揮，大步往前走。
“凜公子——！”
黎杳喊道，卻沒發出聲音。
她摸着頸又說了幾句，發現都發不出來聲音。
凜青望冷聲丟下一句：“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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