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幾大長老從內殿轉至法器閣。
滸苑胳膊拱了拱黎杳：“我們也去看看。”
“師姐還能站起來嗎？”
“可以，我本就沒靠近腐骨淵，現下好多了。”
黎杳攙着滸苑師姐一塊兒去法器閣，其他一些只受了輕傷的弟子們也都一併去了——畢竟這窺真鏡百年難得一見。
而且要召喚出這窺真鏡需要足夠靈力支撐，如今各大長老都在，這才能開啓窺真鏡。
白歲之從亂糟糟的法器架子上翻找出窺真鏡，上面還蒙了層灰。
黎杳：“……這可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寶物。”
滸苑師姐道：“窺真鏡出了咱們衍月門的地界就成破銅亂鐵了，外派人竊不去，更何況一般人也沒法將它開啓。”
只見白歲之拂去鏡子上的灰塵，將它置於一面石盤之上，懸浮空中。
他默唸指訣，兩指指向鏡子，鏡子便帶動石盤一起旋轉起來，而後另五位長老便一起施以法力，鏡子越轉越快，飛出的殘影漸漸形成一個八卦陣。
陣的正上方像一方小天地，狂風呼嘯，聚起一顆閃光的圓球，圓球又被狂風吹得震顫不已，一片片碎片剝落下來，而由這碎片便逐漸組成了一副畫卷。
黎杳第一次看到這場景，驚得說不出來話。
不止是她，在場這些人大多也是第一次見到被喚醒的窺真鏡。
畫卷中是一片廣袤大地，但卻寸草不生，焦土的裂隙中形成一道道細小溪流，卻是由粘稠的猩紅血液匯成。
整個人間皆是一片廢墟。
震耳欲聾的爆破聲讓法器閣內的衆人都身臨其境地進入到這個人間慘劇中。
黎杳在這片焦土之上看到了一個人，凜青望。
他滿身是血，臉上卻掛着愉悅的笑意。
他身側是那隻幽冥虎，黑紅相間的皮毛也暈出團團血色，森冷地呲着利齒，赤瞳冰冷而兇悍地注視着前方。
……
整個畫面持續了十來分鐘，衆人看完後皆面目凝重。
百日之後，凜青望率魔、冥、妖三族入侵，天下大亂，血洗天下第一大宗“天元宗”，死傷無數，大開殺戒。
人間生靈塗炭，仙神道三界損失慘重，消耗掉大半力量。
所幸的是，根據畫卷，凜青望最終被仙、神、道界三尊用畢生修爲斬魂刺魄，化作虛無。
天下蒼生在廢墟與焦土上重新開始艱難的生活。
畫面結束，窺真鏡又恢復成一面普通鏡子。
天元宗下的一位長老打破沉默：“我們斷不可讓那魔頭毀掉蒼生後才死！如若蒼生皆生靈塗炭後才能斬殺魔頭，那我們的存在又有何意義？大道又有何意義！”
衆人紛紛叩首：“弟子必定早日斬殺魔頭，保衛蒼生！”
……
離開法器閣，方纔看到那般可怖的百日後畫面，衆人都紛紛心思沉重。
黎杳也同樣。
但她並非是因爲蒼生，而是因爲凜青望。
她看到畫卷中的凜青望被三尊束縛於腐骨淵，鎖鏈緊緊捆束他，血線從周身都滲透出來，殷紅到驚心動魄，而虛化的幽冥虎則在他身後，依舊傲慢地揚起頭顱，嘶吼聲烈烈生風，即便到消亡的最後也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怯懦。
黎杳忽然就想起前世在戰場上廝殺的王爺。
她知道凜青望和王爺不同，王爺心懷天下，凜青望毀天滅地，置天下於危難。
可她就是不能接受窺真鏡中的那個場面發生。
前世王爺將她從煙柳巷救走，她和鎮北王身份地位天差地別。
她也從未奢求王爺能夠娶他，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已經知足。
鎮北王於她而言更像是情感寄託，是皎皎天上月，是昭昭天上星，她無條件地仰望他、崇拜他、愛慕他，將他奉上神臺。
在神臺之上，神明只需存在，不需做任何。
所以她其實並不在乎鎮北王到底是好是壞，她只是矇昧五識的崇拜着他。
何況她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凜青望並不是王爺的轉世，他們長得太像了，就連那幽冥虎也像是認識她一般。
那麼，既然這神臺之上的天上月破碎了，她便好好將他守護着，哪怕只是一盞燭火。
這一世，黎杳也想護他周全。
黎杳站在溪邊吹風，一邊想憑藉自己現在微弱修爲如何保護凜青望最後擺脫那神形俱滅的結局。
衛承霄此刻走到她身後：“師妹。”
他白色道袍上也沾滿了血，再不似之前那般恃才傲物，他輕聲道，“你看，從古至今，正魔不兩立。”
黎杳沒說話。
知道在這個世界正魔殊途，自己說什麼都可笑。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依舊覺得一切都不真切，唯一真切的就是那似乎王爺轉世的凜青望。
如果凜青望最終神形俱滅，黎杳也覺得這個動輒能夠活幾百上千年的世界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是在心裏想，我一定會讓他回到正途。
上一世你救我於水火，這一世便換我護你周全。
從法器閣出來後長老們又商討多時，到晚上天元宗長老才率衆弟子回去。
看完凜青望被斬魂刺魄的畫面實在太消磨精神，黎杳睡了一覺，醒來後天還是暗的，四下依舊安靜。
她坐在窗邊，一擡頭就可以看到遠處的腐骨淵。
魔尊出關，雷霆之勢消散許多。
黎杳用滸苑師姐教她的簡單指訣變出紙筆，開始思考怎麼拯救凜青望的不斷黑化之路。
她這修爲是指望不上了，連“聊勝於無”都夠不上。
那麼……就只能按照戲文裏的套路來了。
畢竟說書先生們說的那麼多故事都擺脫不了這個走向，想必總歸是有些用處的！
只是戲文裏，那些嬌俏溫柔的凡間姑娘們都是怎麼救贖魔頭，讓魔頭改邪歸正的？
黎杳努力回憶，就着月光，慢慢在紙上寫下——
1、死纏爛打。
根據戲文來看，反派都是很心口不一的存在，前期都要女主角主動靠近，才能讓反派放下警惕。
戲文裏還有反派的心理描寫，對於嬌俏姑娘不斷的的送溫暖，他們面上冷漠，實則心裏早每天都焦急等待着，偶爾姑娘少來一天，他們還會暗自神傷。
2、食物療法。
沒有什麼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
黎杳覺得這一點有理，也許魔尊嘗過凡間美食後就捨不得讓凡間變成廢墟了。
3、愛意療法。
這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因爲反派總是被仇視，孤單冷清，這時候如果能讓反派體會到愛意，那麼他興許就能改邪歸正了。
黎杳寫完這三點，伸了個懶腰，覺得戲文誠不欺我。
只不過要完成這三點都得接近凜青望才能實現。
黎杳歪着頭想了想，覺得只有自己提高了修爲纔有可能。
她想起答應師父說的去幫村莊除鬼。
只不過，除鬼……
黎杳是打心眼裏怕。
但現在刻不容緩，百日後魔界就要入侵，她得在此之前感化他，讓他回到正途上來。
於是她只好哽着一口氣，第二天告訴師父自己決定下山去除鬼了。
下山前需要做些準備，黎杳先去找符籙師要了不少用來捉妖殺鬼的黃符，又找煉丹師要了些用來保命的靈丹妙藥，滸苑學姐還贈她兩本書。
一本叫《百鬼錄》、另一本叫《萬妖記》。
記錄了各種混跡人間的冥鬼和妖族的信息。
黎杳：……
太可怕了。
於是，黎杳拿着百寶箱似的錦囊，下山捉鬼去了。
哦，對了，捉鬼之前她還沒忘換了身粉嫩的漂亮裙子。
藉着捉鬼助長修爲，她可是還肩負着拯救凜青望的重任的！
那麼首先，第一步自然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如果能靠色|誘，那一切就會簡單許多了。
黎杳站在溪邊，看着澄澈清水中倒映下的自己。
上一世她就是讓人稱羨驚豔的容貌，而此刻許是修行的原因，更加光彩奪目、明眸皓齒，美得驚心動魄。
黎杳捋了捋胸前的齊腰烏髮，把小狐狸從靈府中喚出來，想着萬一遇到什麼鬼怪打不過，小狐狸也能幫幫她。
這叫貝貝的小狐狸圓滾滾的，但許是靈獸的關係，站在黎杳肩頭並不覺得重。
“主人，我們這是去幹什麼？”小狐狸問。
“捉鬼。”
小狐狸嚇得毛都炸起來了，驚聲尖叫：“捉！？鬼！？”
黎杳：“……”
滸苑師姐說的果然沒錯，靈獸就是她精神世界的幻化，她怕鬼，小狐狸當然也怕鬼。
看來指望它幫忙是指望不上了。
小狐狸從她右邊肩頭跳到左右肩頭，又順着衣襟爬到她掌心，盪鞦韆一般，嘴上喋喋不休：“那鬼可不可怕？”
黎杳絕望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去捉鬼。”
很快，黎杳便到了目的地，村口豎着巨大石碑，寫着“凌御村”三字。
這會兒已接近傍晚時分，鴨蛋黃似的落日掛在西面天空，街兩側不少商販，正趁收攤兒前最後關頭賣力吆喝着，十分熱鬧。
空氣中各種煎炸悶煮的食物香氣立馬喚起黎杳前世的回憶，她從前生活的地方，也是這般。
只是……
這一切都祥和自然，怎麼一點兒都看不出被冥鬼糾纏的樣子？
小狐狸用尾巴掃了掃她耳朵，趴在她肩頭小聲說：“想喫那個。”
黎杳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藕粉桂花糖糕。以刀削片，凝結如膠。
從前在王爺府她就愛喫這個，不過王爺不愛喫，嫌膩。
黎杳向小攤兒夥計要了兩個藕粉桂花糖糕，分一個給小狐狸。
周圍不少村民都好奇地打量過來，黎杳這穿着容貌都不是尋常女子，肩上還有一隻漂亮的紅尾狐。
小狐狸將糖糕整個塞進嘴裏，腮幫鼓鼓地嚼起來。
怕嚇到村民，它沒再說話，喫完後便眼巴巴地盯着黎杳手裏剩下的半塊。
黎杳：“……”
她把半塊糖糕分給小狐狸，拿出師父給的捉鬼冊子，上面寫着到凌御村後，先去找這兒的村長了解情況。
正提步要走，小狐狸卻湊到她耳邊，激動地悄聲說：“主人，魔尊呀！”——它源自黎杳的靈識，自然能認出魔尊，甚至能感知到自家主人想見到魔尊。
黎杳一愣，扭頭看去。
發現凜青望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他換了一身黑色長袍，那雙赤眸也變成凡人的黑色，身上的氣息也被壓制，因爲此刻黎杳感受不到來自他的壓迫感。
他靠着樹，正看着她的方向，黑瞳噙着散漫的光影。
若不是之前親眼見過他是如何用花枝開膛破肚殺人，這會兒倒像個凡間能招惹不少桃花債的風流公子。
可他如今這身打扮，實在是……
就像王爺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雖然不知道他此刻爲什麼會在這，但黎杳那顆心臟還是突突直跳。
她攥緊手中今凌晨寫下的“拯救凜青望大計”。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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