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竇盛讓她無憂無慮長大,也養得竇芍這性子天真無邪、胸無城府。
蛇妖修到一定的修爲便不再需要冬眠,那是竇芍沒有冬眠的第一個冬天,貪玩跑出去,卻遇到一隻千年的乘黃獸咬傷了她。
竇盛好幾日找不到妹妹,焦急絕望。
直到一日,妹妹突然回來,身上完好無損,告訴她,自己喜歡上一個凡人。
竇盛沒能夠阻止妹妹,好在那叫秦澤的人類沒有負她。
可日子平靜安穩,偏有人來破壞。
有些蛇妖爲了提升修爲會吸食人的精元,但竇芍從沒有,她知道秦澤的身份容不得出任何差錯,所以她就真像人一般陪伴他左右。
只偶爾回蛇谷摘幾朵吸納了日月精華的草藥回去喫。
但有一次卻被長老發現。
竇芍跪在長老面前乞求他不要告訴村民自己的身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害人。
長老低頭看着容貌姣好、身材韻致的竇芍,忽然心生歹念,握着她肩膀扶起,低笑道:“那你便伴我幾日。”
竇芍自然不依,施了咒,趁機逃離長老府。
那時輕巷鎮被連綿陰雨籠罩多月,莊稼地被淹沒,糧食不足,村民中已漸漸流傳開說是妖物作祟,秦澤也對此頭疼不已。
竇芍甚至不敢告訴夫君自己遇到的事,心生憂思,竟在某日昏了過去。
家裏丫鬟請來郎中,竇芍醒來後得知,自己已懷有身孕。
是她和秦澤的孩子。
多日來她第一次這般高興,跑去要告訴秦澤這個消息。
但也是這一日,長老請來巫師,直指秦府中藏有爲害村莊的蛇妖。
火光沖天。
濃煙滾滾。
秦澤站在府門前,告訴村民:“府中上下都是跟從我多年的人,不會有什麼蛇妖。”
長老說:“到底有沒有,縣令儘管開府讓巫師進去看看。”
於是秦澤開了府門,讓衆人進去,只見那巫師拿出一道符咒,施咒騰空,秦府上空忽然下起一陣黃雨。
竇芍捂着肚子倒地,在衆人眼皮底下幻化作一條蛇。
衆人譁然。
沒料到蛇妖竟是縣令妻子。
秦澤同樣震驚不已:“芍兒,你怎麼……”
村民們叫囂着讓他除蛇妖還村莊太平,拿火把往蛇身上燒,秦澤用身軀擋住,說村中祟事到底是不是妖物引起都還沒有定論,怎麼能就這樣枉顧性命,哪怕是妖,也有善惡之分。
可糧食稀缺餓着肚子的村民怎麼會聽。
後來,秦澤被他們用繩縛起,蛇形的竇芍則被拘於捕獸器中關在長老府。
但這場連綿陰雨依舊不止。
莊稼地被淹沒,種不了糧食,再這樣下去不久後就要鬧饑荒了。
巫師對長老說:“可以將那蛇妖用作釀酒之物,化水,澆在穀神神像之上。”
這法子血腥,但長老照做了。
果然,連綿陰雨終於停了,三個月來,輕巷鎮第一次放晴。
百姓們歡天喜地,明白一定是長老終於殺死了蛇妖,秦澤也知道。
在那個喜氣洋洋的大晴天,他上吊在府中懸樑之上。
竇盛忽然再感知不到妹妹的氣息,來到輕巷鎮,通過妹妹尚未離世的殘魂明白了發生的一切。
她恨殘暴殘忍的村民,恨懦弱無能只敢以死作陪的秦澤,最恨的是巫師和長老。
那日,她第一次化出原型來到人間,盤踞在寺廟上,在衆目睽睽下火燒了巫師,但卻拿長老沒有辦法。
她告訴村民,每年都必須向她活祭一個孩童,否則她就對村莊降下災禍。
當初這些人害死她妹妹和她肚中孩子。
她現在也要讓他們不得好死,日日夜夜都活在會失去自己孩子的恐懼之中。
第一年,他們不信,因而鬧了饑荒,死了大半的人。
後來幾年,村民們自相殘殺,互相怨懟,爭吵着今年活祭誰的孩子。
而今年,他們選中了那手無寸鐵的病弱寡婦的女兒。
竇盛冷笑,生不出一絲憐憫同情,相反,她樂於看到這些。
她冷眼旁觀,在心中對妹妹說,你看,這就是你稱作善良的人。
夢境戛然而止。
眼前恢復了一片漆黑,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條漆黑廊道。
而後凜青望鬆開她的手,一道靈蘊隨之從她體內離開。
黎杳睜開眼,從夢境中出來了。
她偏頭看向窗外,大雪已經止了,鼎沸的人聲也都稀落下去。
不知道爲什麼,此刻她再回想除夕夜街市的熱鬧,不由打了個寒噤。
這些人,選定了病弱寡婦的女兒作爲祭品,然後就可以這般高枕無憂、興高采烈的過新年了嗎?
根本沒有人在乎即將要被活祭的無辜孩子,只爲今年沒有選中自己的孩子而高興。
後半夜,黎杳沒有睡着。
第二天頂着眼下兩塊青色走出房門,正好看到了凜青望。
“早。”她打招呼,開口才發覺嗓子啞得很。
凜青望衝她招了招手。
黎杳走上前,只見他擡手,兩根手指搭在她頸處。
黎杳只是愣了下,沒動,畢竟在夢中還被他解了衣衫,現在這樣實在不值一提。
沒過兩秒,他就放下手。
“怎麼了?”黎杳說出來就明白了他剛纔做了什麼,喉嚨不疼也不啞了。
走到樓下,方虛懷和方若谷正在用早膳。
黎杳坐下,同他們講了昨天自己用潛夢術見到的一切。
方虛懷和方若谷也震驚了,沒料到這看似祥和的村莊曾經竟然發生過如此可怕的事。
村莊裏那麼多人都是幫兇,難怪他們這些天詢問情況收穫不多。
而主謀,如今還剩下一個,便是那道貌岸然的長老。
方虛懷問:“黎姑娘,你如今打算怎麼做?”
黎杳:“我想跟竇盛達成交易,替她燒掉長老府中的驅妖符,讓她殺了長老。”
到這,從來不參與他們捉妖討論會的凜青望擡頭,看了黎杳一眼。
而方虛懷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很不贊同:“可她是妖,我們作爲除妖師,怎麼能幫妖殺人?更何況,就算這個方法能讓她放了那孩子,也不是長久之計,往後呢,往後的每一年村莊還是都要死一個孩子,黎姑娘,此事切不可衝動行事啊!”
黎杳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偏激。
她甚至覺得,其他孩子死了又何妨,於她何干?這些都是他們父母自己種下的惡果。
但她沒這麼說出口。
她現在是除妖師。
儘管最初這是個虛名,可這些日子走來,她也漸漸認真對待這件事,偶爾甚至會想,自己是不是能夠像前世的王爺那般懲惡揚善。
可黎杳到底沒上過學,只王爺閒來教她識字讀書,她不懂大道律法,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該怎麼做。
她問方虛懷:“可長老做了這麼多惡,就不用付出代價嗎?”
“我不知道,但人妖本就殊途,我們不能和妖同伍,更何況那還是一隻已經害了好幾條人命的妖。”方虛懷說,“也許,等除去蛇妖,我們可以將這些事告訴村民,還竇芍姑娘一個清白。”
“他們會信嗎?”
這回方虛懷沒說話。
他們都知道,村民不會信的。
是他們聯手殺了她,現在又怎麼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更重要的是,有用嗎?
一屍兩命,魂飛魄散,區區清白,有用嗎?
喫完早點,方家兄弟又出去繼續找尋蛇妖蹤跡,黎杳卻還坐在椅子上遲遲未動。
“凜青望。”她第一次這麼喚他。
凜青望擡眼,聽到她低着頭輕聲:“到底什麼是大道?除鬼除妖是善,還是殺了惡纔是善?”
他靜默片刻:“以你的師門,自然是前者。”
“那你呢?”她問,一雙黑亮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執拗不肯鬆動。
凜青望說:“我回答不了,因我本身就是惡。”
黎杳睫毛很輕地顫抖了下,垂下眼。
便聽他笑着散漫說:“所以在昨天那個夢境裏,如果我是秦澤,在一開始我就會血洗村莊,那蛇妖根本不會死。”
黎杳一愣。
忽然想到前世。
她在那暗黑天宇之下,魂魄所看到的王爺。
她那驍勇善戰、無人不怕無人不敬的鎮北王,在一片火光滔天之中,紅着眼,嘶吼着領兵攻進了皇城,臉上盔甲上都是血。
他曾經殺外敵護百姓,卻又弒兄奪位謀逆。
黎杳忽然傾身,雙臂環住凜青望脖子,抱住了他。
“所以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黎杳在他耳邊笑着說。
明明昨夜夢境中理所當然地解她衣襟的也是他,可此刻凜青望卻僵硬地愣在了原地,雙臂僵直地垂在身側。
半晌,他才擡手捏着她後頸很不斯文地將黎杳扯開,皺眉嫌惡道:“別修道了,就你這覺悟,修高了更容易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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