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這日街上沒有一個孩子，都被父母千叮嚀萬囑咐告誡不能出家門。
黎杳沒有主動去找蛇妖，也沒有燒掉長老府中的黃符，她什麼都沒幹，只在活祭的前一天晚上把那個小女孩兒帶到自己身邊護着。
到傍晚，街上漸漸熱鬧起來。
村民們紛紛端着大盆豬肉牛肉到狀元神的寺廟中，供奉在狀元神神像前，紛紛求新的一年村莊一帆風順、家庭和睦美滿，好像他們什麼錯事都沒有做過。
長老也來了寺廟，走到方虛懷面前：“長老，你們可已經佈下捉妖的陣法了？”
方虛懷遠遠地看了黎杳一眼，回答：“佈下了，只是這蛇妖有千年修爲，我並不確定陣法一定能夠困住她。”
長老眉間輕輕一皺，回身跟下人交代了一句。
黎杳能夠感知到此刻長老身上也有很強勁的驅妖符在，蛇妖必然靠近不了。
寺廟周圍越來越熱鬧，簡直像個什麼廟會慶典，一點都看不出絲毫活祭災難的跡象，許是因那對孤寡母女，大家連同情都懶得裝模作樣。
這周遭的一切都讓黎杳覺得反胃。
忽然，長老身邊那個下人急急跑進來：“不好了！長老不好了！那小孩不見了！”
周圍瞬間寂靜一片，祥和的表面被拉開一道縫隙，衆人像是殘暴野獸被從人皮中撥出來，紛紛惡語相向。
“媽的肯定是她那藥罐狗娘帶她跑了！”
“她這是想害死我們啊，怎麼這麼自私，這個節骨眼居然不見了！？”
“長老，你不是派人看着的嗎？怎麼還會弄丟？！”
……
四年前饑荒帶來的恐懼深入人心。
以至於剛聽到這個消息他們就已經條件反射的回到了屍橫遍野的日子。
此時，角落裏不知道誰說了句：“我昨天晚上看到了，那個女道士偷偷去過那戶家裏，肯定是她把小孩藏起來了！”
衆人如豺狼般的視線紛紛射向黎杳。
黎杳攥緊歃血劍，平靜地同他們對視。
長老走到她面前：“黎姑娘，是你帶走了嗎？”
黎杳看着他：“是又如何？我們已經佈下陣法捉妖，爲什麼還需要她在？”
長老低聲：“剛纔方道士也說了，你們並沒有十足把握捉到她，如果不行，我們需要二手準備保證我們村莊平安無事。”
旁邊一男人喊道：“快把孩子交出來！你們這羣道士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再鬧饑荒死的又不是你們！”
黎杳側眸，說：“我記得你也有個三四歲的兒子，既然不想鬧饑荒，你怎麼不讓你兒子去獻祭？”
男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來被她氣得不輕，支吾片刻，憤憤地嘟囔道：“憑什麼。”
“那憑什麼要那小姑娘獻祭？”
男人紅着脖子理直氣壯：“本來就定好了，憑什麼現在反悔？”
“定好了？”黎杳氣笑了，“你經過她和她母親同意了？”
男人吃了個癟，但不妨礙在場幾十人都是一夥的，討伐的聲音此起彼伏，其中一個更過分，威脅如果黎杳不把小孩交出來就把她推入井中代爲獻祭。
黎杳還未說話，身後一直沉默的凜青望突然抽劍出鞘，一秒都沒猶豫，直接把刀架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劍風如刃，瞬間割破他頸側皮膚，鮮血淌出來。
男人捂着脖子，一手的血：“啊啊啊，啊啊啊啊，長老，長老救我，我要死了！”
凜青望冷着臉用劍挑起他下巴，居高臨下道：“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男人瞬間噤聲，周圍一羣人也都紛紛閉嘴不敢再說。
很快，最後一抹夕陽沒落，進入黑夜，蛇妖化作原型出現了。
方虛懷和方若谷佈下的陣法如一道金光罩在寺廟頂，保護住衆人。
一條巨蟒盤踞在上空，灰白的肚腹，背上佈滿黑斑，黑壓壓一片籠罩下來，它自然是發現寺廟周圍佈下的陣法，幽幽地笑了聲，甩着蛇尾開始攻擊陣法。
方虛懷和方若谷騰空，將靈力加註到陣法上。
黎杳卻一點都不想動手。
她也就真沒動手，跟凜青望一塊兒上了樹坐着。
她看了眼凜青望那把還殘留着男人血跡的劍，皺了下眉：“你不擦一下嗎？”
“什麼？”
黎杳指了下劍：“好髒。”
凜青望笑了聲，彈指拂去。
黎杳同他閒聊：“你這把劍是不是比歃血劍更厲害？”
“三百年前這把劍下死了成千上百個神仙。”他手指輕輕拂過，淡聲道，“這把劍不止注入血族鮮血，而是用血族聖女的血熬出來的。”
黎杳一愣：“你母親？”
他側頭，淡淡掃她一眼。
黎杳輕聲問“爲什麼？”
“我幼時她用我的血鍛過一塊靈石。”他臉上露出一抹異樣詭異的笑，“所以後來我把她殺了，用她全部的血鍛了劍。”
黎杳：“……”
這魔尊還真是病得不輕。
而此時，誰也沒注意，長老身邊那個下人悄悄離開了寺廟，跑到小巷深處將那臥病在牀的女人狠狠拽了出來。
方虛懷和方若谷還在奮力守住陣法，大汗淋漓青筋暴起。
黎杳和他們觀念不同，不想自己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一羣惡人。
但這麼看着，還怪不好意思的。
黎杳猶豫着要不要象徵性地搭把手，餘光裏忽然瞥見人羣攢動，長老突然疾步朝那口井走去。
黎杳定睛一看，發現了他此刻懷裏抱着的女孩——黎杳離開客棧時給房間施了咒，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能進去，除非女孩自己主動出來。
她迅速掐了個指訣，想把女孩從長老手中奪過來。
但來不及了。
晚了一步。
那口枯井周圍被竇盛下過妖術，黎杳的法力對此毫無用處。
她眼睜睜地看着長老將小女孩扔下了井，井口一道藍光衝出。
想必，這短短鬚臾間，女孩已經沒了，連一聲哀嚎都沒有，被徹底吞噬。
黎杳疾速飛過去，拽着長老領子一摜，喊了一聲：“你做什麼！？”
長老踉蹌一步，從她手中掙出來，反駁道：“不殺了她我們全村都完蛋！饑荒！你知道饑荒是怎麼樣的嗎！”
黎杳看着他的視線冷得像淬了冰：“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長老神色一僵，低斥了句“無禮小兒”。
黎杳遠遠望進枯井之中，便見到那個前不久還哭着去藥房給母親買藥的小姑娘蒼白一張小臉，已經沒有聲息，周圍都是散落的白骨。
不久之後，她也會**，變成下一具白骨。
她緊緊攥緊了歃血劍，仰頭看了眼那蛇妖，而後騰空而起，飛到方虛懷身邊。
她雙目氣憤得猩紅，強忍着眼淚，沉聲道：“方大哥，我可能要破了你的陣法，如果傷及你和你弟弟，我先說一聲抱歉。”
他們心中的道義不同，不能強求。
黎杳不能強行讓他們接受自己的，破陣任由蛇妖殺人。
方虛懷也目睹了剛纔底下發生的一切，沉默片刻，他同方若谷對視一眼，竟然收了靈力，一言不發地回到地面。
最終也默許了。
地上的百姓剛剛鬆下一口氣，此刻又窸窸窣窣地議論自己：“她這是在幹嘛？”
黎杳一刻都沒猶豫，一劍刺破陣法。
殊麗的藍光從弧頂像四周散開，完全消失。
黎杳轉身看着底下的長老，手施法用力往回一收，長老身上那張驅妖黃符瞬間落在她手中，她毫不遲疑地生出一簇火。
黃符化爲灰燼。
竇盛一愣，到她身邊時用很低的聲音說了句：“多謝。”
而後疾速向長老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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