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我對象
別看師父現在是個一瘸一拐的小老頭,年輕時那是從軍工廠走出來的人物,爲人熱情又講義氣,積攢下來不少各行各業的人脈。
師父本人是八級工,手底下教出來的徒弟又個頂個的好。
想到這方正圓忍不住自嘲,就數他最沒用。
看在孫懷銀的眼裏,就是方正圓接受了這件事情,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我還是要道歉。”孫懷銀一臉愧疚,“本來怕師父知道調他去修廠裏租出去的貨車,被人鑽了空子,腿上捱了那麼一下,我當時正忙大嫂的事,底下就有人見風使舵把師父給趕出去,我一回來就在到處找人,現在可算讓我找到。”
方正圓覺得不對勁,這些年他一直落落落,原本實在的心眼也多長了幾個窟窿來。
他想到上次去藏山大隊鬧事的人,給孫懷銀一個解釋的機會,問是怎麼回事。
“這事是我讓他們去的,怕衛國家裏不放人,你不知道,麥家好像把衛國的死算在師父頭上,爲這沒少去找師父要好處,今天給孩子辦個入學,明天給家裏添點口糧,每次說的冠冕堂皇,害的師父就信他們,你恐怕還不知道,師父的糧本都被那一家子給哄去了。”
孫懷銀言語帶氣地問他,“我聽去接師父的人說你也戴過兩天,師父讓你幫麥家了吧。”
這篤定的語氣讓方正圓心裏那微弱的不適感更重更矛盾。
方正圓想到才幫麥家做的工具,還是他主動從師父那接來的活,完美契合了孫懷銀的話。
但是,麥家不缺這點。
他在麥家住那兩天也不是白住的,小賣部的生意,製糖坊的忙碌,師父也幫忙可精神頭看起來特別好。
要是照孫懷銀的話,麥家對師父有所圖,那他們圖什麼呢?
師父現在要工作沒工作,要積蓄沒積蓄,還拖着傷腿跟人家一天三頓喫,總不能就爲了讓師父當個免費勞動力?
說出去誰信,誰找勞動力撿年紀大的人。
方正圓越想越沒辦法說服自己,偏偏師弟該承認的都承認,跟師傅那的話也都能對上。
腦子亂成麻,他沒再繼續糾結。
“那農機站的訂單是怎麼回事?”
“當然是照顧你的,我之前是不知道你在這工作,再說縣裏頭農機站比這效益好,有沒有我們廠都沒差。”
“不是。”方正圓解釋,“我是想問你爲什麼突然花錢添這麼多輛車。”一單就下去幾十萬。
“廠子現在銷售上去了,運輸肯定也要跟上,你是不知道國家鼓勵市場經濟後,外頭是遍地開花,也算我趕上好時候,不全是爲你。”
孫懷銀三兩句含糊過去,他看了眼外面的大雪,“我還有其他事,等我把師父接走有空去家裏坐坐,現在就咱們離的近了。”
方正圓恩了一聲,跟在孫懷銀後面把人送走。
瞧見天像被戳了窟窿一樣不要命掉雪,還是關心地讓孫懷銀路上開車慢點。
送走人縮着脖子打算回工作間呢,邊上眉眼掛着雪的年輕人總算找到機會湊上來。
“方師傅,門衛那有個年輕人找你。”
“說是誰了嗎?”
“沒說。”
……
方正圓撐着傘,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隔壁道上,遠遠就認出屋檐下玩雪的人,腳程上快兩步。
“夏雨,這大雪天你怎麼來了,是師父有什麼事找我嗎?”
“方師傅。”夏雨收回手時搖了搖頭,“師公好着呢,是我有事麻煩你。”
莫名,方正圓耳朵邊響起不久前孫懷銀才說過的話——沒少要好處。
就愣那麼一下,夏雨就敏感地捕捉到他情緒中的不悅。
方正圓說:“什麼事你先說聽聽。”
夏雨直言,“下大學就不再適合開拖拉機上下山交貨,我在公社也沒其他認識的人,想問問方師傅有沒有合適的地方暫時停停拖拉機。”
“就這事?”農機站有的是地方。
平壩縣雖然耕地少,可山高地闊的面積很大,只可惜是沒法連片當用地用,但真放個東西完全沒問題。
夏雨半開玩笑地反問,“方師傅以爲我要麻煩你什麼事?讓你幫忙跟農機站說說好話,解了對我們藏山大隊的潛規矩。”
“什麼意思。”方正圓沒聽懂。
“你不知道?”夏雨訝異中開口,“我聽別人說,農機站得了比大單,就是大單附帶條件要拒絕藏山大隊的任何合作,無論大小。”
“這不可能。”孫懷銀剛剛根本沒說這件事情。
夏雨也不爭辯,“沒有當然最好,畢竟我們一生產隊的農民,都靠地裏刨食掙飯喫。”
“恩,這種話以後還是少傳,破壞團結。”方正圓含糊一句後拉回正題,“拖拉機放我這,等什麼時候天暖和了你再來開。”
“謝謝方師傅,這個是給你的材料錢。”
夏雨前兩天就準備好了,按照老王之前給的廢料價錢,再加上點人工,補上了方正圓的材料錢和手工費,只多不少。
方正圓捏着錢要推回去時,眼前人早就扶着帽子跑開,連以後交糖怎麼辦的話都沒機會再問出口。
夏雨裹緊棉衣,幸好是新棉花套的厚實擋風,就苦了那張臉迎風吹,不得不壓下蓑帽來擋風。
低頭盯着覆蓋住地面的白雪,下一秒腦袋就撞在不知名的東西上。
難道道走歪了?
再擡起頭,就瞧見餘有才那張許久不見的臉,軍大衣不怕冷地裂開壞,腦袋上氈帽也歪着帶,硬生生把他臉上三分戲虐地笑容變得流裏流氣。
“看咱倆這緣分,就沒更巧的事。”
夏雨沒忍住翻個白眼,“你什麼時候看見我的。”不然這道上那麼寬敞,怎麼就巧撞他身上。
餘有才撇撇嘴,“沒勁,我出這麼大事你都不說安慰我兩句。”
“你有事也不會站在我面前耍貧嘴。”
“那我人沒事,不帶表其他沒事。”餘有才故意裝作可憐兮兮的鬼樣子。
夏雨瞅他一眼,“你工作丟了。”
“嚯,我剛剛說過?不然你咋知道。”餘有才忽然又得瑟起來,“還是說你其實偷偷關心我呢,夏雨,你看……”
“出事還能笑這麼開心,只能是你本來就不想上的班。”夏雨倒退一步避開伸過來的手。
腦袋上雪又重幾分,指了指最近的車站,“去那說吧,再繼續站下去我們就成雪人了。”
“哦。”
餘有才虛了,進站後率先跺了跺腳不再繞彎子。
“供銷社的幹事編丟了,我爹費勁纔沒把這事留檔案上,他想讓我進糧站,這次沒得商量,所以我打算跑路。”
夏雨沒感覺多驚訝,“馬上就要過年了。”
“等年後我就真跑不掉,之前去倒表那次就想往特區去,現在算給自己找個藉口,就是有點捨不得你。”他還惦記着自己跟夏雨能續續緣分呢。
夏雨自顧說正事,“知道了,正好上次順子送來的貨也夠度過年關的,過完年化雪後我再自己找供應商。”她覺得順子那麼機靈,肯定是要跟着一塊去的。
果然,餘有才大手一揮,“換啥換,貨還走原來地拿,我給你換個送貨的人,就是紡織廠那的布不好辦,之前是順子跟家屬談的,換人估計不咋願意。”
本身爲了給夏雨供貨,這價錢就壓的低,經手基本不賺。
順子是自身闖禍,這麼幹是找補的,換其他人肯定就不樂意。
夏雨能理解,想想農家一年四季也就年前做些新衣裳,布料這事斷就斷了吧,本來一開始也就是爲小賣部引流用。
她擡起頭,盯着餘有才真誠實意說:“那就祝你生意發大財。”
餘有才湊過來靠在柱子上,垂眸試探夏雨,“你要願意,我也能帶你一起走,你窩在這深山裏就算開間小店能有什麼出息。”
“我家在這。”
任務目標也在這呢。
別說離開這深山,就算是真賺錢也得在生產隊裏賺。
“倔驢。”餘有才又換了種想法,眼神掃夏雨一眼,覺得她這張臉倒還真不如在深山裏安全呢。
“臨走了,我能提個要求麼。”
夏雨想都沒想站起來,“再見。”
餘有才伸手拽住人,見她掙扎才鬆開手人擋在面前。
“我走這段時間,你不準跟別人好,咋也得等你男人死三年後再說改嫁的事。”
到時候他肯定衣錦還鄉。
夏雨連白眼都懶得再丟,“雪大了,我要回家。”
“等着我哈。”
聲音在大雪天裏被傳得老遠。
剛剛下山朝車站這走,打算進縣城一趟的賀林聽得清清楚楚。
雪花飛揚中,還是認出了夏雨,至於背後衝她招手笑得像歡脫二狗子的男人,她新對象嗎?
賀林腳下重了兩分,抖了抖鞋面上的雪,和夏雨擦肩而過,去到車站後面的窗口問了問發車情況。
身後,那男人還在大聲喊。
“其實我帥得也挺醜,你真不考慮一下。”
“你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
賀林得知大雪停車,經過樂呵地二狗子身邊時掃過去,沒忍住提醒他一句。
“同志。”
“嗯?”
他手指向下,“戀愛自由,也不能耍流氓。”
餘有才低頭,風從拉鍊灌進兜裏,涼颼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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