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世
榮氏落了座,纔將目光放到了一直故意忽略的孫女身上。
雲望舒乖巧微笑。
榮氏怎麼覺得有點傻氣呢。
衆人見了禮,雲誠昭便牽了女兒的手,迫不急待地上前介紹,“娘,這是望舒,一轉眼也是大姑娘了,估計您都認不出來了。”
雲望舒慢悠悠地行着禮,簡直將嗓子壓出了蜜,喊了聲“祖母”,過後自己都窘了,怎麼有種林妹妹初進賈府的感覺。
榮氏抿了口茶,不鹹不淡地瞥了眼下首姿態嫋娜的少女,目光在她蒼白而精緻的臉上停駐片刻,就這張和她母親七八分相似的臉,她又哪裏會認不出來。
她潤了潤喉,方纔開口,“郡主素來不與府中來往,名字不按府中排,這行序總是要理一理纔好。這幾天將院子收拾出來,再將姐兒幾個重新排個輩。你覺得怎麼樣?”
安國公府這一輩女孩兒都是用留字,獨獨雲望舒不同,若說取這個名只爲求個風雅,看在這兒子掙了個侯爺的爵位上,老太太就忍了,可她偏偏是爲了個女人,甚至後來不再續絃,抱着個女兒過了半輩子,一個可世襲三代的爵位竟至無人可傳!
雲誠昭猶豫片刻,還是道,“望舒身體不好,還是暫且跟着我住在鎮遠侯府吧,至於其他的,隨母親吩咐的便是。”
榮氏輕飄飄地掃他一眼,終是念他剛回京,不想又爭執起來,冷哼一聲算是應了。
安國公夫人見兩邊已談好,便出來替雲望舒一一介紹府中的親戚。
安國公府有四房,除了二房是嫡系,其他的都爲庶出,本來這爵位也輪不到長房繼承的,可既然聖上又另外爲雲誠昭賜了爵位,安國公自然也花落到長房名下。
長房只有一子一女,且都是嫡出,長子云庭深去年剛請封了世子,女兒雲留容也定好了人家,現在待字閨中,可以說是萬事無憂了。
三房的子女倒是略多些,算上庶出的一共八個,雲望舒一個一個聽過去,也沒記住誰叫誰。
至於四房,那就更簡單了,四老爺前些年在陝北剿匪送了命,只留下母女相依爲命,於氏自從得知噩耗後,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常年臥病在牀足不出戶。
至於那位表姐,正是剛纔偷偷打量她的人。
雲留畫僵在那兒受了她的禮,強行剋制了心裏的恐懼木然地說了些客套話,只是她的身體還有些發顫,離得遠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雲留月倒是察覺到了,狐疑地看了看她。
雲留畫想起前世腹中孩兒被她親手殺死之後,她去陵國公府找雲望舒。
那個女人在花苑裏坐着把藤花椅,一張美豔的臉因病態顯出些蒼白,折損了幾分她相貌的凌厲,卻也添了幾分柔和的美。
她正塗着蔻丹,見了這個名義上的表姐,也不驚訝,只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雲留畫忽然就怒了,若不是她,她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地步!她的孩子,本可以再活幾個月的,若是能找到那個神醫,她的孩子又怎麼會……
雲望舒瞥來一眼,涼得令人心寒。
“你自己犯蠢,怪得了誰,你敢說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難道是我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做的?”
況且……她扼腕長嘆,一個註定要夭折的嬰孩,換來他丈夫永世的愧疚,還能逼得那妾室被厭棄,不是一樁極爲合算的買賣嗎?
“你總會再有孩子的,”雲望舒耐心開口,算是安撫,想是想起了她的身體,又加道,“過繼一個也差不多,你有了當家主母的權利,還怕沒有子嗣麼?”
她覺得眼前這女人着實是蠢笨得厲害,這有什麼難以取捨的?
“呵——”
路過的男人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赭衣蹁躚,站在迴廊上抄着手似笑非笑,彷彿望着出瘋子的戲。
雲望舒沒回頭,只面無表情地凝睇着她,等待着她的抉擇,或者她的想法也不重要,反正她總會推着她往前走的。
直到盡頭,直到深淵,再不見天日。
明明是三月春光爛漫的季節,雲留畫卻冷得發顫。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她這次不會再相信任何人的話,不會再追隨任何人的腳步,那她……可否得到心中所求?
鳳儀宮是周朝歷代太后的居所,遠遠看着是清幽雅緻,內裏富麗堂皇的雕樑畫棟和井然有序的宮人還是將它顯露出一兩分威嚴。
此時,宮人們皆在門外守着,室內只太后與親近的侍僕靜娘,還有一個身着錦衣的年輕男子。
沉香繚繚,混着太后和緩的話語,徐徐消逝在空氣中。
“我方纔說的,你意下如何?都是自家表妹,相處起來也容易親近些,況且康樂是頂好的姑娘,定不會辱沒了你。”
對面的男子顯然無甚興趣,他斜斜垮挎地歪在椅子裏,眼睛只盯着翠玉盤上的玫瑰糕,也不知道是想喫還是想些別的。
“不如何,況且我聽說那是個藥罐子裏泡大的,指不定我一個月俸祿還不夠她一碗藥呢,您就當可憐可憐我……”
還以爲太后找他是爲了什麼,原來又是這檔子事,還沒他看那幾只老狗互咬來得有趣。
太后知道他是故意推脫,卻還是不由得發怒,“輪得到你來挑挑撿撿,你看看你這些年幹下的事,世家大族哪個願意把嫡女往你身邊送?難不成到時候還要娶個庶出的麼!”
這話委實過了點兒,謝潯雖然人品不招人待見,可畢竟位高權重,欲結親的還是大有人在,只是後來送到他房裏的女人一個都沒再出現過,這才讓一些人生了退讓的心思
謝潯看夠了,就把盤子裏的糕點全都撿出來,打了個九宮格的底,又橫一塊豎一塊地往上堆。
依舊是無所謂的語調,拉着長長的尾音,帶出些慵懶的調調,“管他嫡出庶出,長得好看不就行了。”反正娶回去也是當個擺設,還不如找個好看點的,好歹沒那麼礙眼。
“混賬!娶妻娶德,納妾納色,你一個國公府的嫡長子去娶個庶出的,也不怕連累整個家族被人恥笑!”
謝潯挑眉,一臉莫名,“我一個人人喊打的佞臣賊子娶個賢妻作甚?是讓我不痛快還是讓她不痛快?亦或者是讓那羣御史臺的老傢伙們不痛快?”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太后險些被氣笑了,這混賬東西,敢情她說了半天,他一句也沒往心裏去!
她還要再說些什麼,一個小宮娥踩着碎步入內,喏喏道,“康樂郡主到了,現在在側間候着。”
太后心下一動,這倒是好巧不巧……
謝潯將最後一塊玫瑰糕疊到最上層,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數過,一塊不多一塊不少,剛好堆完了一個寶塔形。
他偏着頭看了會兒,又把最上面一塊往左移了移,不多不少,這下倒是左右對稱了。
他心情好了些,心思一轉,忽然改了之前的主意,“聞名不如見面,您一直誇着這表妹如何如何好,乾脆讓我相看相看再決定如何?”
萬一長得跟他爹一個樣兒……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浮現在腦海,下面穿着身碎花襦裙騷首弄姿,那場面可實在是辣眼睛。
他心想要是太后知道了他昨天干的那檔子事,就不會想把他和那藥罐子湊一堆了。
就算他肯娶,藥罐子的爹也是絕對不肯的,指不定前天婚一賜,第二天那老丈人就得提把刀找上門來了。
他又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有趣得很,要不乾脆應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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