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電報
七九年,對於華國來說,無論是哪種意義上,都是跨過一個年代,走入另一個年代的一年。
祁雲他們到了懷城約莫十幾天之後,中央下發文件,直接圈定數個經濟特區,允許海外資金流入,眼看着還有十來天就要過年了,可前來進行市場考察的港澳甚至海外人士卻依舊絡繹不絕,迫不及待的跟相關領導人頻繁接觸,想要在華國終於敞開門戶的這個緊要關頭能夠及時佔據一片蛋糕。
此時的華國雖然經濟發展水平不算太好,可華國地域廣闊,再加上人口基數擺在那裏,這可是當初海外國家用炮火都要強行打開的一片新市場。
當然,也有很多僑胞也是懷着一種爲祖祖輩輩生活過的故鄉做一份貢獻的心情回來的,甚至這一點也是這些城市被圈爲特區的一個考慮因素。
懷城雖然因爲諸多政治經濟關係沒有囊括在內,可也因爲特殊的地理環境導致懷城也受到極大影響,目前最明顯的依舊是衣食上,百貨樓裏的衣服更時髦了,喫的東西也這個進口那個進口的,好像沾上了洋氣就更高檔了似的。
都要過年了杜山還單獨從蜀地跑過來打聽了些情況,跟祁雲見面在私人餐館喫飯的時候說是想要跑去特區投資開小工廠。
“咱們老家那邊現在也放開了,除了一些特定的東西,其他的都能自由交易,要是咱們能把這邊的東西弄回去賣,那可真是要賺大發了。”
這確實是一個照舊了華國未來幾十年絕大多數富豪的時代,可被拍死沉下海底的人卻也不少,祁雲能跟杜山說的話也只有“大膽想象謹慎實踐”。
“特區那邊現在的資源都是緊着從外面來的那些人,杜山過去也就是喝口湯。”
大頭的還是在後面,祁海茂耐心的等在懷城,並不決定去趕這一趟。
雖然祁海茂現在也算是技術上的老師傅,可業餘之外再弄點買賣補貼家用還是挺好的。
祁海茂跟祁雲談起這個的時候並不着急,跟祁雲關着房門說了些南越的事兒。
現在那邊連戰事都還沒有公開報道,祁海茂想要打聽消息也沒辦法,祁雲在平城倒是能多點消息來源,可現在還是祕密行動階段,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打聽到消息。
所以祁雲能知道的,也不過是華國跟南越情況緊張又有了多少次小型交火戰罷了,這些消息知道了跟不知道也沒多大區別。
祁雲只知道正是開戰是今年二月到三月,祁雲希望能夠在結束之後能得到祁豐跟餘安安尚且平安的消息。
“等明年四月我就上平城去,平安的舊衣裳收好了麼?用軟了的布料剛出生的娃娃穿着更好。”
大年三十,吃了晚飯之後一家人坐在客廳裏一邊看聯歡晚會一邊動手包餃子,一會兒睡覺之前還要喫一趟餃子。
祁雲在一旁幫着擀餃子皮,祁海茂跟江河就端了肉餡跟皮在外面包,凝開芳跟江畫眉在一旁沙發上打毛衣,凝開芳給孩子打小毛衣,江畫眉就在弄小鞋子。
晚飯的時候凝開芳掌勺忙活了一番,這會兒家裏的男人們有志一同的讓家裏兩位女同志好好歇着。
江畫眉嘴上應着婆婆的話,一邊把鞋口收針,之後再用鉤針弄一條寬扁的帶子穿進去就可以了。
“小被子那些以前都一起帶到平城了,那會兒我還說費錢寄來寄去的麻煩,現在要用的時候倒是明白方便了。”
兩人說的話都沒什麼營養,無非就是一些生活裏的小趣事,比如祁雲帶平安去學校上課,結果平安在祁雲懷裏睡着了,於是被點名的祁雲站起來的時候懷裏還抱着個睡得打小呼嚕的娃娃。
凝開芳聽得卻很高興,因爲這個小事兒裏有她最愛的小兒子跟大孫子。
晚上十一點多凝開芳去廚房蒸餃子的時候,祁家來了敲門的人,敲得還挺着急的,祁雲去把門打開,外面是個沒見過的中年男人。
對方見到祁雲愣了愣,而後笑了笑,一口就喊出了祁雲的名字,“是海茂家的二小子吧?你爸爸有封電報,緊急的,我給直接送過來了。”
祁海茂聽見聲響,從廚房那邊出來,見到來人也是一臉的意外,“老胡?今年你在單位值班?既然來了就喫頓餃子再走吧。”
老胡自然不好意思真留下來,最後推脫一番,祁海茂還是給他塞了一飯盒剛蒸好的餃子讓他帶回去在辦公室裏喫。
像是他們這樣的單位,即便是過年也不能全都走,就怕哪裏鐵路出了問題,他們這邊要緊急派遣技術員跟過去勘測處理。
緊急電報,怪不得老胡大半夜的跑來幫忙送,怕是也知道祁海茂有個兒子是在部隊裏,而電報上有部隊裏的戳子。
一看是祁豐那邊過來的電報,祁海茂也顧不得隱瞞凝開芳的事兒,站在玄關處就跟祁雲拆開電報看了看。
電報應該是餘安安發的,開頭叫的是祁伯父,之後簡單的說了一下祁豐的情況,最後是平城那邊軍區醫院的地址以及病房號。
在前線進行了緊急治療,依舊處於危險狀態下,部隊就會把病人往首都的軍區醫院送,因爲那裏的治療條件是最好的。
雖然餘安安在電報上說情況穩定,可祁海茂跟祁雲不是傻的,自然能夠想象祁豐之前情況有多危險,而祁雲想得更多的是,祁豐現在就回來了,那麼他之前果然是去執行了祕密行動吧?
這種時候自然不可能還隱瞞,出乎祁雲預料的是凝開芳看到電報之後居然並沒有對於祁豐的去向表現出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只是把蒸餃給大家端上桌子吃了,而後就收拾東西準備乘坐最快的火車前往平城。
“爸,媽早就知道了?”
祁海茂搖頭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知道的,怪不得這陣子心情都不怎麼好,你去火車站看看最近的一班車是什麼時候,我現在去領導家請個假,到時候咱們一起去醫院。”
說完話祁海茂回了房間裏,跟凝開芳說些話,再換身外出的衣裳。
“阿雲,圍巾!”
江畫眉給祁雲拿了件大衣,又墊着腳給他套圍巾,祁雲連忙彎腰雙手扶着江畫眉腰肢讓她別抻到肚子了,“你跟小河也回房間收拾收拾,最早的估計是明天早上五點半,廚房裏那些東西別忙着收了,收拾好行李就趕緊休息休息,等會兒我回來的時候去姐夫那邊一趟,讓他們幫忙照看一下家裏。”
這兩三個小時前纔剛喫完年夜飯呢,家裏最不缺的自然是各種喫的,他們這回去平城,少不得要多在平城停留一陣子,家裏那些放不得的東西要是不及時處理掉怕是要直接長蟲子了。
“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夜裏出去小心着些。”
祁雲抱了江畫眉一下,吐出口氣,伸手摸了一下自家媳婦的臉,轉身開門出去了。
這會兒大街上只有幾個結伴而行吊兒郎當吼着流行歌帶着兄弟牽着對象壓馬路的年輕人,祁雲半張臉遮掩在圍巾裏,雙手撐着自行車車龍頭,眯着眼頂着夜風蹬着踏板往北站趕。
像是火車站這種地方肯定不可能說過個春節就全面停運的,必須要在工作崗位輪班的人依舊在上班,祁雲到售票口遞交了證件,買了幾張軟臥票。
這會兒大年初一就要往平城趕的人幾乎沒有,票倒是很好買。
另外還有凌晨兩點多從懷城往蜀地那邊轉而後繞西北上的火車,不過那樣花的時間反而比明早五點半那班直達車更多得多。
回來的時候祁雲又去了一趟昊斌他們那邊,大半夜的祁雲帶來了祁豐的消息,祁芬挺着個大肚子也想要收拾行李跟着去,被祁雲跟昊斌攔住了。
“大姐,你放心,等我們到了醫院就給你單位打電話。”
祁芬如今還在單位上班,不讓她去也不是說耽誤她上班掙工資,主要是她這肚子馬上就七個月了,要是再一來一回,怕是就要直接在平城生孩子了,那到時候又是一堆的事兒扯不清,總不能到時候還要昊斌家的老老少少都往平城去吧?
昊家的人性子再和善,這也不恰當。
祁芬也明白這些,只是心裏多少有些不得勁兒,送走了祁雲回房生悶氣,總覺得嫁人之後就跟孃家的人漸漸拉遠的關係。
祁雲回去之後簡單洗漱了一下,簡單的把外套脫了側躺在牀邊眯了一會兒,從家裏到北站還是有點距離的,這會兒這麼早也找不到車,只能走路過去,那一家子孕婦兒童的可有得折騰了。
凝開芳跟祁海茂幾乎一晚上都沒睡,早早的就起來簡單弄了些方便帶在路上喫的東西。
再怎麼着急,可也不能不顧小兒媳肚子裏那個,他們這些人倒是可以一餓三四頓的,可江畫眉懷孕之後胃口不錯,餓過頭了就會頭暈犯惡心。
“畫眉,趕緊喝口熱乎粥墊墊肚子,一會兒上了火車再配着熱開水喫餃子,我給用牛皮紙袋子捂了好幾層。”
江畫眉也沒貪睡,起來之後就幫忙把江河給喊了起來,平安睡得沉,給他把衣裳穿好,一會兒裹個小被子讓孩子爸直接抱着走。
亮着燈一家人忙忙碌碌折騰好,下樓之後卻見昊斌的車已經等在下面了,祁雲上前敲了敲車窗,趴在方向盤上的昊斌打了個哆嗦驚醒過來,看見祁雲,連忙打開車門跳了下來,“爸媽,我來送送你們,這會兒風大,路上冷。”
饒是心裏裝着事兒的凝開芳這會兒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早就到了咋不直接上樓坐坐。”
昊斌笑了笑,伸手幫忙把車門打開,“我這不是怕你們已經睡了麼。”
也就這麼兩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他要是上去敲門萬一把好不容易睡下的他們給吵醒了怎麼辦?
祁芬生悶氣昊斌心裏也難受,想着能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
不用走路倒是也成,凝開芳挨着江畫眉坐在後面,打開牛皮紙把飯盒給打開,讓江畫眉跟江河他們先喫着。
下樓的時候江畫眉用平安的小水壺帶了一壺溫開水,原本是想着在路上萬一平安醒了,也能有口水喝,帶孩子的人幾乎都習慣了要隨身帶着水,這會兒就着水剛好勉強喫着湊合一下。
祁雲就抱着平安坐在前面,裹在小被子裏的平安皺着眉頭不舒服的扭了扭,聽見爸爸輕聲哄他睡覺的聲兒,於是又安心的繼續睡着了。
昊斌一直把他們送到了上火車,祁海茂都看不過去了,拍着昊斌的肩膀讓他趕緊回去,“阿芬還一個人在家,要是出個什麼事身邊也沒人。”
這話說得也對,昊斌沒敢多耽擱了。
“以前昊斌還是他們那片兒有名的混混兒,上班也不好好上,一個月工資都能扣一半,現在還不顧反對的買了車,不過就衝他對咱阿芬這份心,以後他要是沒錢養老婆孩子了,我這當岳母的也一定要拉拔着。”
凝開芳上了車坐在牀上感慨的一句,祁海茂笑着點頭沒說話,祁雲明白自家老爸的意思,這是贊同凝開芳的前半句。
至於昊斌會養不了家,這話祁海茂是不信的,畢竟借錢買了車之後,昊斌有多少額外收入,這事兒祁海茂他們沒問昊斌他們就沒有專程說過,不過年前昊斌請岳家去家裏喫過年飯的時候昊斌倒是提起過,說是想以後組個車隊。
單單是有這個想法,祁海茂就知道昊斌是有主意的人。
接到電報的時候心裏那股子焦灼緊張倒是在火車哐當哐當有條不紊的前行中漸漸平靜了不少,凝開芳也從一開始上火車時一句話也不說的狀態裏走了出來。
平安一覺醒來就已經從奶奶家到了火車上,一時也是滿臉茫然,不過有爺爺有奶奶還有爸爸媽媽小舅舅,平安很快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高高興興的又玩起了玩具,然後趴在小舅舅胸口上聽小舅舅用嘰裏咕嚕的話說着嘰裏咕嚕人的故事。
平城軍區醫院住院部裏,餘安安給懷城那邊發了電報,又給自己爸媽那邊打了電話,做完這些,餘安安拎着飯桶端着飯盒回了樓上。
推開病房門,裏面小護士剛端來了藥盤,祁豐單手撐着牀沿想要坐起來,餘安安連忙走過去把東西放到櫃子上,自己彎腰將祁豐的手搭到自己脖子上,餘安安咬牙牟足了勁兒的雙手抱着祁豐肩膀往後使力,小護士及時把牀頭給墊高。
“下次我沒回來,麻煩護士同志能不能等一會兒?或者等我回來了再來找你們換藥,這讓病人跟着折騰,萬一傷口又崩開了怎麼辦?”
餘安安有點不高興,說的話也沒帶上笑。
小護士擡眸看了祁豐一眼,結果祁豐並沒有看她,小護士悶聲輕輕“嗯”了一聲,也不說話,埋頭整理藥盤裏要用到的藥跟紗布。
房間裏因爲三個人都沒說話,一時間十分安靜,只剩下藥瓶蓋子打開蓋上剪刀剪開紗布的聲響。
餘安安伸手幫忙,把要觸碰到祁豐胸口的包紮工作都接手了。
小護士再是不樂意也沒辦法,因爲一開始餘安安就很不客氣的表示自己曾經是戰地記者,這樣的緊急包紮知識她是經過專業培訓過的。
等人走了,餘安安把黑魚粥從飯桶裏倒了一碗出來,端着用勺子一口口舀了餵給祁豐喫。
“要不然還是換個人吧,我明天就跟主治醫生說一聲。”
這幾天祁豐好歹還能勉強說幾句話了,這次木倉傷直接靠近肺部,祁豐執行任務的時候身中數槍,最後還被土zha彈裏面的鐵片給穿透了腿部肌肉,胸口的那一發差點把肺泡都給打穿了。
那段時間每一次呼吸都是帶着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可看見餘安安哭着拉着他的手,祁豐幾度昏迷,恍恍惚惚間睜開眼閉上眼總是看見餘安安在身邊。
到最後跟祁豐一起送進醫院的戰友陸陸續續去了兩個,祁豐卻硬是靠着頑強的毅力挺了過來,最後脫離危險,被送到平城軍區醫院進行下一步救治。
餘安安塞了一勺子粥到祁豐嘴裏不讓這人說話,“沒事,有我看着呢,保證不讓別人多佔你一分便宜。”
這纔剛轉過來就換護士,怕是要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到祁豐歸隊以後的事兒。
雖然不稀罕什麼職位軍銜,可這些是祁豐用命換來的,餘安安也不能因爲一些女人家的心思就給壞了。
餘安安抿嘴笑了笑,拿手帕給祁豐擦了下嘴角,又繼續喂。
祁豐想要笑,可惜那口氣兒剛扯上來就感覺胸口一痛,餘安安沒好氣的瞪了這人一眼,現在這人是打不得罵不得,再氣再惱也只能瞪一眼作罷。
祁豐也怕真的惹惱餘安安,乖乖喫完了一碗粥,趁着餘安安再倒粥的時候讓她自己趕緊喫飯,“我喘口氣再喫,你先喫吧。”
餘安安一個人在這邊忙裏忙外的照顧他,今天上午跟着祁豐一起轉到的平城醫院,可祁豐一到就這樣那樣的檢查不斷,一直折騰到晚上餘安安都沒辦法跟家裏父母聯繫一下,這會兒肚子早就餓壞了。
餘安安也沒多說什麼客氣話,打開飯盒用勺子把飯菜湯水一攪拌,胡亂往嘴裏塞了一口,然後嘴上不空的又端了粥喂祁豐。
“我剛纔出去的時候給伯父伯母發了電報,可能明天早上能看見,我爸那裏我給打了電話,不過只有值班的,我託他明早幫忙給家裏送個口信。”
趁着吞嚥的空隙餘安安把這些都跟祁豐說了。
祁豐如今勉強能用得上勁兒的左手擡起來摸了摸餘安安伸手送勺子過來的手,“抱歉安安,你原本可以回去跟你爸媽喫年夜飯的。”
餘安安沒好氣的鼓了鼓腮幫子,都不想理這個傻木頭了,年夜飯哪裏有他重要啊。
祁豐看着重新恢復了些孩子氣的餘安安,心裏也高興,眼裏帶着笑意。
等到喫完飯餘安安收拾好碗筷飯桶,回來彎腰要把祁豐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祁豐縮了縮手,“我、我還能忍一會兒。”
餘安安很不客氣的伸手壓了一下祁豐小腹的部位,祁豐頓時臉色一變,“醫生說了這種事不能忍,憋久了得生病,又不是第一次了,還這麼害羞。”
祁豐臉上一陣尷尬的紅了起來,不過被餘安安這麼一按,確實也忍不住了,只能眼神沮喪的藉着餘安安的力下了病牀,一步步艱難的往房間裏單獨的洗手間去。
餘安安雙手在側前面小心的避開祁豐胸口的傷口,把手上的力施加在祁豐腰上,然後閉着眼睛。
祁豐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放出水來,嘩啦啦的水聲在房間裏格外尷尬。
等到折騰完出來兩人都是臉紅紅的不好意思看對方,即便是口頭上說着習慣的餘安安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給祁豐打了水洗了臉泡了腳,兩人各自在病牀上蓋了被子假裝自己秒睡了。
這會兒也沒什麼人放煙花,病房是兩人間,現在沒有人,餘安安就剛好在另一張牀上睡。
裝睡裝久了,兩人自然也就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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