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帳中軟香
相處十餘年,若王廈的衷心沒留在宋太后哪裏,或許季頊早就將其視爲心腹。
季頊眼裏向來不留沙子,他唯獨留下王廈不僅是因爲使喚習慣了,還因爲王廈是他與宋太后母子之間維持貌合神離的最後橋樑。
他有時還會授意王廈傳回去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爲的就是穩住宋太后,可不曾想他那位母后竟然將手伸的那麼遠。
宋太后一直想將自己這族的女孩塞給季頊,無論是出自緩和母子關係還是爲了母族的延續,只要是季頊肯收下,哪怕做個陪牀侍女都行。
可這些人全被季頊擋了回去,鬧到最後季頊直接將人帶到殿前當面“退貨”,惹得宋太后大怒。
本以爲這鬧劇會就此結束,可如今看來宋太后仍不死心,甚至敢截下季頊的書信來窺探他的動向。
這回可真是觸到了季頊的底線,他聽完王廈所言,眼底蒙上了一層陰沉:“若是在虎威軍,傳信通敵是何罪名?”
王廈手腳發涼,他伏地顫聲道:“鞭笞五十,遊行示衆。”
“本王顧着你的臉面,不用你遊行示衆,受完刑後捲鋪蓋滾回京城,找我母后敘舊去吧。”
王廈明白自己已爲棄子,若此時回京去找宋太后無疑死路一條,沒人會留着無用的棋子。
他跪爬到季頊腳下,悲慟認罪道:“王爺!屬下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屬下發誓與太后斷絕關係,今後只爲王爺馬首是瞻!我願領一百鞭,只求您不要趕我回去!”
廖修永看了半天熱鬧,這纔在一旁砸砸嘴道:“王廈呀王廈,看來你還真是拎不清誰纔是你的主子?”
王廈顫抖着手,只等季頊的宣判。
季頊擡腳踹向他的肩膀,將他踹出營帳,厲聲道:“要麼滾回京城,要麼滾去前線!”
王廈翻了個身,忙以頭搶地道:“屬下領命,這就去捉拿叛賊。”
說罷他就逃命似的跑了,蘇卿塵站在屋內似懂非懂的聽明白了大概。按照季頊的意思,若是自己收了這封信,他都能幫自己逃婚嗎?
想到這裏,蘇卿塵臉上莫名一紅,瞬間覺得這營帳裏有點悶熱,也不敢擡頭去確認季頊的意思。
廖修永人精似的,一雙眼睛在他們二人之間一掃量,含笑對着季頊道:“看來我是蹭不上你的飯了,記得回京城了補我一頓醉仙樓。”
季頊瞥了他一眼道:“先把去年欠我的軍糧還了再說。”
一提到這,廖修永腳底抹油,火急火燎地跑了。
營帳裏又走了一個,按理說溫度應該降下去不少,可蘇卿塵察覺到季頊看過來的目光,臉上的熱度絲毫沒有降下去半分。
這可不行,還沒怎麼樣呢自己就開始含羞帶臊了。
她緩了口氣,擡起發紅的小臉看向季頊道:“今晚,你在哪睡啊?”
因爲馬時珺已經睡在帳中,這牀上總歸擠不下這麼多人。這句話本意是在關心季頊,可說出來才發現變了味,好似自己在邀請什麼一樣。
蘇卿塵低下頭暗自懊惱,眼前突然遮上一片陰影。
季頊走到她身前,掏出跌打的藥膏,看見她這般模樣實在是千載難逢,他低聲笑了一下:“這是我的營帳,你說我要在哪睡?”
這聲輕笑好像撞進了蘇卿塵的心坎裏,她暗道不對,眼睛一轉,作勢點頭道:“那我就帶着時珺去外面找個帳子睡去。”
剛走出兩步,就被季頊拉住小臂道:“先上藥。”
“哦,”受傷了要治病,蘇卿塵從不在這上含糊,她自顧自地就開始解開外衣,要把香肩外露,剛脫了一層就被季頊攥住了手。
“你做什麼?”季頊的聲音中略微帶了一點驚訝。
“上藥啊,不脫了衣服怎麼上藥。”說罷,蘇卿塵轉頭眨着小鹿眼,瞥了他一眼。
這回輪到季頊侷促了,帳中燈火暖黃,映得眼前的少女面容上好似鍍了一層柔光,臉上未施粉黛卻顯出一絲柔媚。
他見蘇卿塵又脫了一層,少女身量嬌小,在他看來眼前這白皙細長的脖頸是蠱惑人的毒藥,引誘着他俯身上去一親芳澤。
季頊喉嚨一緊,在忙將蘇卿塵的上衣拉好,把傷藥往桌上一放,匆匆留下了句:“自己上藥。”就快步逃了出去。
留下蘇卿塵一人一頭霧水地看向門口,這人是怎麼了?
翌日,帳中多了一位名叫春晚的姑娘被調過來伺候蘇卿塵。
一看見春晚,蘇卿塵就難免不想着朱玉現在如何了,她帶着金銀細軟,若是有幸逃出來也必定能過得不錯,就只怕……
她搖了搖頭,把腦子裏不好的想法忽略,既然季頊已經答應幫她找人,那就不會食言。
喫過早飯,蘇卿塵陪着馬時珺玩了半天,時珺這個年紀的孩子不算大,但談吐學識一看就是受過先生教的。
蘇卿塵問道:“時珺,你都讀過什麼書了?”
馬時珺說了有四五本基礎書籍,她開心地告訴蘇卿塵道:“姐姐,我叔叔他讀書特別厲害,聽父親母親說過,他還當上了官呢。”
當上官?蘇卿塵想到這孩子全家被流寇所殺之事,隱隱覺得蹊蹺,便又問道:“還記得你叔叔叫什麼嗎?”
“馬江濤。”
蘇卿塵哄着時珺入睡,暗自記下這個名字。
時值午後,她想着自己昨日鳩佔鵲巢了季頊的營帳,也不是道那人最後去哪裏睡了。
她把春晚給自己備的點心拿出一些來,裝在盒子裏,探出身去問門外的侍從:“勞煩請問,王爺他在哪?”
經過昨日之事,似乎坐實了蘇卿塵與王爺之間的關係,門口的侍衛戒備之心小了不少,指着不遠處的另一個帳子道:“王爺剛回那邊,姑娘可以去哪找他?”
“多謝。”
那頂帳子看着很大,門口也沒有侍衛在把守,蘇卿塵抻長脖子在外面探頭探腦,生怕進錯了帳子。
她又攔下一巡邏的衛兵問道:“王爺是在這裏嗎?”
季頊正在屋內換上甲冑,耳朵就聽見外面那熟悉的聲音。
午後光影十足,照得人都白得明晃晃,季頊一眼就看見了提着食盒的蘇卿塵,還有她那白細的脖頸。
見她笑着與那衛兵攀談,季頊心裏莫名一悶,他當即出言道:“找我做什麼?”
蘇卿塵聞聲回頭,笑着走了過去道:“昨日佔了你的帳子,今天來找你陪個不是。看,給你特意帶了點心來的。”
“那我的東西來討好我,這就是你賠不是的方法?”
蘇卿塵的眼中含笑,閃着些許狡黠:“誰叫我現在兩袖清風呢,王爺要是不嫌棄,我也可以以身相許呀。”
季頊眼神一暗,轉身叫她進帳,接着整理自己的甲冑道:“這波叛軍所策反的湘軍據點最少有四個,他們爲了強行擴軍廣納流民,分開其妻兒作爲要挾。”
“朱玉一批應該不會有危險,快的話明晚就能找到她。”
蘇卿塵當即激動道:“那太好了,這丫頭從小沒獨自出過遠門,這一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她將食盒放在桌上,這才注意到季頊已經穿好了軟甲,她不由得一愣道:“你要去前線?”
“戰線拉得太長,必須盯着。”季頊背過身去,語氣沉沉。
蘇卿塵抿了抿脣,提起嘴角笑道:“那,我在這等你回來,聽說湖南的小炒都特別好喫,朱玉還推給我好幾家店,等你打完仗了我請你去喫……”
“不用,等朱玉回來,你就跟着廖修永一起回去。”季頊的聲音無波無瀾,叫午後的帳子格外寒冷。
“回哪去?”蘇卿塵走到他眼前,擡眼看向他問道:“你呢?你什麼時候回來?”
季頊避開她的視線,聲音發涼道:“注意你的身份,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蘇卿塵臉上的笑一僵,頗有一種熱臉貼上冷屁股的意味,她不死心地問道:“那我是什麼身份,才能管王爺的事。”
季頊頓了片刻,驟然轉過身將蘇卿塵壓在櫃子側,二人險些鼻尖相碰。
蘇卿塵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忍不住疼地叫了一聲,眼裏涌出一層水霧。
季頊有意無意地放輕了壓着她的力度,眼眸愈發暗沉,他壓着自己心中的情緒,沉聲道:“本王只不過是好心救了你幾次,你不要因此會錯意了。”
會錯意了?蘇卿塵心裏像是被擰了一樣,眼裏的霧氣越來越濃,她瞪向季頊道:“我會錯意了?還是你自己不敢承認!”
一滴淚珠從蘇卿塵的眼角無聲滑下,帶着不解與怨懟,落在了季頊的手上。
他好似被燙到一般,鬆開了禁錮的手,轉身冷言道:“蘇姑娘,請你自重。”
季頊的背影很高大,他轉過身去的那刻也很決絕,彷彿一切都是她自己多情假象,與這冷麪閻王一點關係都沒有。
蘇卿塵輕哼一聲:“好,是我沒皮沒臉,不該有那些想法,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
看着少女跑出去的背影,季頊覺得手上的那滴淚水彷彿更燙了,他坐在桌前等着那滴淚水慢慢乾涸,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氣死了,氣死了,蘇卿塵的眼淚不受控制,越擦留的就越多,她走到半路插着腰狠狠地跺了地面兩腳。
明明昨天還在爲自己生氣,今天這麼就像撤了火的鋼筋鍋一樣,冷的要死。
這麼俗套的劇情居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下一秒有人告訴她自己其實是季頊某爲老相好的替身她都能信了。
蘇卿塵繞着營帳轉了半圈兒,餘光一瞥就看見廖修永正和一個武官談笑風生,一起往前走去。
她憋着一股火,徑直走到廖修永眼前,沒等人反應過來就提着他的領子,把人拽進一邊,忍着怒火問道:“我問你,季頊他今天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