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17節 作者:未知 怪不得勸她最好不要聽,寶嫣現在整張臉色都變了。 要不是小觀扶着,只怕身形搖墜,癱軟在地。 她毫無疑問地懷疑是不是占卜出錯了,這結果怎會兇成這樣?當真應了她婆母那句話,夫婿出事,是她引來的災禍。 是她運道不好?不,她不信。 她其實沒說實話,她從來就是個不信神佛的人。 這裏就是一個野佛堂,這僧人又是神神道道的,指不定是在唬人呢。 “女郎,你怎麼樣。” 寶嫣心神一定,推開小觀,“敢問不眴師父,可否把卜籤與我看一看?” 室內一片寂靜。 就在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而壓抑時,屋內的陸道蓮擡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虛影,淡淡問:“怎麼,你懷疑我占卜的有問題?” 他說的是占卜,而非卜籤。 寶嫣是懷疑了。 畢竟卜籤一掉出來,就被對方的弟子眼疾手快地撿走了。 寶嫣什麼都沒看見,她現在就有些後悔,更有理由懷疑是不是對方拿錯簽了。 但是到底口說無憑,這只是猜測,面對素未謀面氣勢卻強大的高僧,寶嫣強忍着心虛,實話實說道:“倒不是懷疑不眴師父的占卜法術,只是那支籤……那支籤我沒見過它到底寫了什麼。” 寶嫣:“未見虛實,就不能相信,還請不眴師父見諒。” 她能說出這番話,證明她不是那種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愚信之人。 這新婦不一般,可惜她遇到的是陸道蓮。 她不知長她幾歲,在上京風雲詭譎的勢力下長大的僧人,是怎麼從千軍萬馬中衝出關卡,來到清河府的。 她哪是一個心思縝密、道貌岸然的成年郎君的對手。 就在寶嫣再次請求陸道蓮給她看看卜簽上的籤文時,一道聲音打破沉默。 是對方身邊那個瞧着兇惡的弟子,像是笑她不知死活,說她,“你懷疑我師叔?你在辱我師叔清白。” 得到陸道蓮的授意,慶峯攻訐着毫不知情的新婦。 “我師叔好心爲你占卜,你卻因爲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就憑白污衊他。” “你可知他是在浪費清修的時間在幫你?” “你不懂感恩也就罷,現在卻責怪起他來,當真可惡!” 寶嫣被說中心思,臉色一面白一面紅,“不,不是這樣……” “我的意思,只想看一眼卜籤。” “若是真的沒有一絲問題,敢問師父們,爲何不許我看一眼呢?” 慶峯還想批判她,陸道蓮給了他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讓他停下。隨即望向屏門外,越漸不安的寶嫣。 他嘴角微揚,掛了一絲興味的笑。 是在笑她,她可真敢說。 也好,這樣也不算太無趣。 陸道蓮:“我是不是說過,佛祖有求必應?” 他已經說了第三回 了。 是在拿他自己當佛祖不成,寶嫣雖有怨言,卻還是咽回了肚裏,哪怕對方應當也是瞧不清她的模樣,她還是乖巧地點頭,“是說過。” 陸道蓮莞爾:“還有一句,自討苦喫,送給檀越你。” 寶嫣心怦怦地亂跳。 腦子像炸開花般,連氣都忘了生。 這人,是因爲自己懷疑他,才故意這麼說的嗎?是不是太睚眥必報了。 她反應過來時,慶峯已經過來把卜籤給她了。 只是不遞過去的,而是以一種泄憤的方式,丟到了蒲團上,然後被小觀撿了回來,憤怒地瞪了慶峯一眼。 寶嫣得到卜籤,飛快拿起來閱覽。 只一眼就差魂飛魄散。 但好在,她事先有了陸道蓮的言語做緩衝,即使再不相信,看見上面的籤文,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弄錯了。 刻薄而寡毒的卜籤,在她手上如同毒物一樣。 寶嫣愣怔了許久。 陸道蓮問:“如何。” “卜籤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檀越若是覺得還有哪裏不妥,還可以再用籤筒搖一支出來。” “直到出現上上籤爲止。” 他聲音聽不出任何譏誚的意思,冰冷低沉,可就是叫寶嫣回神後,雙頰發熱,羞愧難當。 她現在終於肯相信,是自己誤會了。 做錯事,就得認,爲了不讓自己有卑鄙的逃避心思,寶嫣攥緊籤子,鬆開脣齒,難爲情地向誤會的對象道歉,“不,不用。” “這籤,沒有哪裏不妥。方纔是我心急,才懷疑了不眴師父,我,我有愧。” 寶嫣生平向一個郎君低頭,哪怕再穩重早熟,情緒上都不好受。 剛纔還矜持端莊的女郎,現在卻如一株草,失水焉巴了。 她看不到裏面人的嘴臉,丰神俊秀的身影不動如風。 可是眼眸裏的目光,戲謔頑劣如斯。 太可憐了。 陸道蓮悲憫道:“可還要繼續爲你解籤。” 他欺了人,現下卻假慈悲,寶嫣雖不知情,但也在猶豫。 尤其對方主動開口給她臺階下,像是在彰顯他的大人大量,寶嫣有所觸動,心裏的難受滋味緩和不少。 有人給臺階下總是好的。 寶嫣掙扎許久,對方也不催促,直到她下定決心,想要好好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才擡頭,花容月貌,卻黯然神傷。 “多謝不眴師父大量。”寶嫣焉焉地問:“我想知道,我所求是吉兆,爲何與我想象中不同,怎會這樣呢?” “當真,是與我運道不佳有關所致?” 她的示弱叫人動容,陸道蓮終於不再爲難她。 下一刻,他便讓寶嫣便嚐到了什麼叫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的滋味。 “檀越怎會這樣想。” 說是不大好的是他,說她自討苦喫的也是他,現在卻表示出,她的想法有問題了。 寶嫣當真弄不懂這高僧,不,她覺得這就是妖僧。 他耍弄人夠了,便大發慈悲地道:“自始至終,我可以提到過,這卜籤是批語,出自你身上?” 沒有吧。 他只說讓她不要聽爲妙。 從開始到現在,全都是寶嫣自個兒的臆想。 “籤,是下下籤,兇,是大凶之兆。” 他的話,讓寶嫣從此刻起,聽一個字都心驚膽顫。 最終,陸道蓮下定結論:“與你無關。” “與你夫婿有關。” 寶嫣倒吸一口涼氣,她不知該慶幸,還是說一聲胡說八道。 可她不敢開口。 因爲對方的時機太微妙了,她剛從自我否認的折磨中走出來,現下一得知,罪魁禍首不是自己,還是在夫婿身上。 她難免會覺得僥倖,就像在即將掉入深淵之前,一隻手把她抓住了,她得到了一線生機。 這個不眴師父,把她從虛空拎回到了地面上。 他接下來的話,更叫寶嫣覺得震撼人心。 “適才你說過,你們蘇家與晏家聯姻,是爲壯大自身勢力,更是爲遇難的長輩復仇。你年紀雖輕,卻明白大義,甚至願意爲了幫助母家,犧牲婚事。依我看,你們蘇家舉族上下,同爲一心,如此善意的能量,又怎會是兇呢?” “反倒是你夫婿……” “晏子淵受傷,是他自身運道不好,說明他氣運正在走下坡路。而刺殺一事,代表今年乃是多事之年,你嫁過來只是不巧與他的災難碰上了,並非就是你帶來了災禍。” “比起你的氣運,你的夫婿顯然更爲兇險。不然,受傷的人怎會是他,而不是你?” 寶嫣徹底懵了。 她竟無法反駁,只覺得對方真正切切,說到她心坎去了。 爲了讓蘇家起勢,家中兄弟姊妹都獻出了自己的婚事,族中叔伯父翁,哪個不是日夜謀劃,隱忍至今。 大家抱着同樣的信念,怎會是兇呢?她亦怎會是災禍呢? 無疑,經此一講解,寶嫣相信了陸道蓮的說法。 她不是兇,她也不是掃把星。 她一顆懸着的心漸漸放下來,臉上的血色明顯恢復,從焉巴到精神奕奕,不過短短瞬息之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既然與我夫家有關,那請問不眴師父,可有解決之法?” 寶嫣一臉渴求的姿態,仿若將陸道蓮當做了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檀越想要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