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28節 作者:未知 好像…… 好像心裏慌慌的。 這是怎麼了? 她好像反應大了些,被晏子淵清楚地發現她在愣神,他心底冷笑一聲,面上故作虛僞地問:“怎麼了,你不信我今夜會去?” 寶嫣即使不說話,晏子淵也知道自己的確是還能反常。 大概是一想到今夜將發生的事。 晏子淵內裏升起一道報復、痛恨的快感,他安撫寶嫣道:“其實,我會答應,是因爲你大兄曾來找過我。” 長兄本就爲了她的事情擔憂憤怒,會爲自己出頭並不出奇。 但從晏子淵嘴裏得知他去找過他,寶嫣還是心中一暖。她想,果然還是大兄有辦法,肯讓晏子淵聽他的話。 “你大兄待你真好。”如果不是他來激怒自己的話。 晏子淵覺得自己還不會那麼快痛下決心的。 寶嫣聽他誇獎長兄,與有榮焉地露出略帶欣慰和尷尬的笑。 就是怎麼覺着他語氣有些怪? 她怕晏子淵突然反悔,點頭應和,“大兄年長我多歲,十分照顧我,他是最好的大兄。那夫君,既然你晚上過來,那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 “好。” 與上回不同,寶嫣對今晚的到來多了些許忐忑的微妙之感。 她從房裏退出去不久。 沒發現,她前腳離開,晏子淵也從自個兒院子裏出來了。 他抄了近路,選了一條隱祕,掩人耳目的小道,去往了瀰漫着佛香、清淨無人干擾的燒雪園。 就跟約定好般。 晏子淵猛地推開佛堂門的那一瞬間。 天空風雲鉅變。 坐在蒲團上的人影,迎面睜開了凌厲的雙眼。 他們一站一坐,一個在門口一個在堂內,一明一暗像兩個不可能相交的陣營,固執且沉默不語地對峙着。 直到屋外轟隆一聲,電閃雷鳴,頃刻間降下人心惶惶、豆大響亮的雨珠。 過了許久。 晏子淵率先跨過了那條不可視的禁忌紅線,“上回和你說過的事,你還記得麼?” 哪怕他站在了陸道蓮的跟前,陸道蓮始終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沒什麼能讓他動容。 晏子淵語氣誘惑地攛掇:“幫幫我那可憐的婦人吧,兄長。” 第25章 兄長。 陸道蓮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這麼叫他了。 記憶中, 他生來就在上京寬宏鼎盛的昭玄寺長大,與寺裏收撿的孤兒一樣,無父也無母,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他身邊總跟着一位師父。 他是教導他的長者, 也是他容納他在寺里長大的監視人。 他予以他學識、教條、善惡之分,以極其嚴苛又不敢令他受傷的姿態, 矛盾而複雜地對待他。 這不禁令幼年的陸道蓮心生無盡疑惑,他問他, “我是誰?你又是誰?誰生的我?” 從他會識字說話起,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尋找答案。 然而對方並不告訴他,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顆充滿危險而不自知的惡果, 有時候又悲憫他,悲憫得好似在面對一條被拋棄的小狗畜生。 他剎那間明白, 所求答案和追尋這個問題是多麼愚蠢可笑。 他是誰,誰生的他又有什麼要緊。 他人就在昭玄寺,入了這裏, 就是這裏的人, 脫離紅塵,與俗世毫無牽連。 他的師父就只是他的教導師父。 或許, 師父還有另一層身份,就是這個寺裏受人敬仰的方丈、僧正, 上一代國師? 能值得一代國師, 去到哪都得隨身帶着他怕他出事。 過去小小的陸道蓮, 在如今的他看來蠢笨滑稽,狡猾且不可一世地問:“我尊貴嗎?” 我尊貴嗎? 你連讓我磕着碰着都不敢, 可見我身份不一般。 這種想法隨着他長大,他通過這種方式來推測自己在寺裏應當是不同的。 直到有一年, 上京裏來了個北地的貴子,他周圍都是簇擁,家世不凡、衣着也不凡,他們偷偷從寺裏的後山潛進來。 在晏子淵吆五喝六地讓家僕跪在地上,供他踩踏爬牆時,陸道蓮早已站在了院內的參天大樹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那一刻。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他跟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而是這個北地貴子,他居然比他還尊貴? 他能讓家僕給他當踩凳。 他卻連捏死一隻螞蟻,都要招來教導者的管制,就很不公,不是嗎。 少年的晏子淵在第一個翻牆進來發現了他。 滿臉錯愕和難以置信地問他是誰。 他是誰,陸道蓮早在三歲以後就不再糾結詢問了,他身法鬼魅地從樹上下來,決定去找他的師父,那個每日都看不慣他的老頭問一問。 這世間,怎麼還會有和他一樣尊貴的人存在。 他能除掉他麼? 晏子淵追在他身後跑,質問的聲音都太吵了,若不是他記着那老東西的話,不可以殺生,不可以犯殺孽。 在一隻野貓竄出來擋住他去路的時候,他停下來慢了片刻,晏子淵是根本追不上他的。 不過。 他被對方一把從背後撲倒在地,在晏子淵敢鎖他的喉嚨,逼問他是誰,他是不是他阿耶流落在外的賤種的那一刻。 陸道蓮覺得,不管他是什麼人。 這輩子他都會死在他手上的。 他們的不和從相遇那天起就註定了,就像晏子淵經常邀着上京那些王孫貴子到寺裏找他麻煩一樣,陸道蓮煩不勝煩也準備把人給了結了的時候。 他被人攔了下來,收回了他從別人那贏來的尖銳利器。 從而知道了一個本就猜測到的驚天真相。 “兄弟間不可鬩牆,他是你親弟弟,不眴,不可動他。” “他與你同樣尊貴,你聽見了嗎。” 同樣尊貴?在陸道蓮還沒看見左擁右簇、恣意傲然和他長得相似的少年前,他是會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可現在,對方是人人討好的北地貴子,他卻是昭玄寺裏,除了一張值得人趨之若鶩的臉,就別無其他身份地位的臭和尚。 他拿什麼尊貴? 更好笑的,是背地裏帶人欺辱挑釁他的晏子淵,居然會用一種憐憫他在寺裏喫苦了的姿態,朝他伸出手,“兄長,我們說和吧。” 他以爲,他在昭玄寺過得低微。 他以爲,他生長在清河晏家就比他擁有的更多。 他以爲,他世家貴子的身份比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僧人,更適合執掌權利。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就像此刻,以爲叫幾聲“兄長”,就能爲他所用一樣。 愚蠢到這些年過去,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屋外連接幾道轟鳴雷聲,一下一下錘擊在人心上,烏雲遮天蔽日,使得午後的佛堂失去光亮陰暗無比。 而時不時落下的閃電,又將裏頭兩道神似的身影照亮。 所有由晏子淵帶來的少年回憶,如潮水般從陸道蓮腦海中退去,他從蒲團上緩緩立起身,帶來的陰影爬滿了佛堂半面牆。 供臺上拈花含笑的佛像諷刺地見證了這一罪惡的當場。 陸道蓮眼也不眨地逼視他,悠悠道:“你可別後悔。” 他語氣不烈,晏子淵卻聽得心悸了一瞬。 他想也不想,毫不示弱地回:“這有何可悔?你放心,就當是我找你借種,你只管叫我那婦人有了身孕,事後我決不虧待你。” “你從上京帶來的人,路上應當損失不少吧?這樣,事成之後我分你兩成兵力。” “這兩成,我會讓人爲他們分配武器,足夠你在清河組建勢力。” 他可真夠捨得的,爲了讓他代爲圓房,連私兵都能分給他。 哪怕陸道蓮知道,那些私兵也可能是臨時徵召的遊俠野人組建而成,戰力一般,沒有規矩,比不上真正經過訓練,上過戰場的精兵一根毫毛。 他還是沉默的,作出了沉思的樣子,煞有其事地考慮了番。 就在晏子淵等候良久時。 陸道蓮一針見血地問:“那之後呢,若她真懷上我的種了,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