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79節 作者:未知 她面露嫌惡和輕視,說蘇賦安和蘇鳳璘,“無能,無用!”這兩人她一個都瞧不起。 寶嫣沒想到她心裏是這樣想的,連兄弟都不認了。 論良心,家裏沒一個對不住她,可蘭姬總覺得蘇家的人因爲她有胡人血統而輕視她,不僅心生隔閡,還激起了仇怨。 以前她到還會隱藏,如今不知道爲什麼,竟連遮掩都不遮掩。 寶嫣意識到蘭姬不僅對她,甚至有對蘇家的每個人都生出恨意後,登時覺得不適合再和她聊下去。 她制止還在說道蘇賦安和蘇鳳璘不對的蘭姬,“阿姐慎言,大兄和阿兄他們不曾做對不起你的事,不該遭你這般羞辱。你若是對我有意見,便衝着我來就是。我只是想問問,阿姐緣何離開晏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滿屋不知不覺安靜下來,兩道一前一後的身影來到寶嫣身後。 方才還在當着寶嫣面羞辱蘇家的蘭姬,突然話語聲一頓,嫌惡的臉色在寶嫣視野中,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 蘭姬從猙獰到面帶惡意地朝寶嫣笑了下,接着朝她後方不掩親近地喊:“大兄。” 寶嫣霎時愣怔,緩緩轉過頭。 除了晏子淵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還有一個人,是方才坐在老君侯下方的陌生的胡人將領。 在近距離觀看下,寶嫣明白了爲什麼她方才進門時,會對第一次見到的胡人感到驚訝,甚至激盪到泛出漣漪。 因爲眼前的胡人將領,有着和蘭姬同樣相似頗具風格的眼睛,仔細看其他五官也有少許肖似的影子。 而他居然是蘭姬口中的“大兄”,就在寶嫣微微慌張而驚訝地朝晏子淵望過去時。 寶嫣聽見蘭姬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去哪裏了嗎?” 蘭姬指着胡人將領道:“我去,找了,我母族的兄長,密茲岸,比起,蘇賦安、蘇鳳璘,他才,是我真正,的親人!” 蘭姬有胡人血統。 姨娘月氏乃是純正的胡人,出身異域,她的來路寶嫣隱隱有聽說。 她是落了難,纔到父親身邊的。 商隊行商,她在南地脫離了隊伍,被當做胡人奴隸抓了起來,隨即被賣到了世家裏當舞姬。 父親做客,遇見她被欺負,調解了兩句,被當時的主人看在眼裏,隨後在父親前腳離開,後腳就將月氏轉送到了蘇家。 那會轉送家中姬妾,是交好的世家子弟常乾的事,有的會帶回去,有的擔心家中婦人大發雷霆還會養在外頭。 父親本是無意留下月氏,打算將她遣回去的。 是月氏抱住父親的腿幾番哀求,說想留在蘇家做個舞姬,安分守己,不會搗亂。 看她可憐的份上,父親才留下月氏。 可是後來,月氏就懷上了蘭姬。 她也漸漸成了後宅裏的人。 然而不管是出身還是母族,除了親女兒蘭姬,月氏都未曾向人提及。 “蘭姬的生母月氏,是胡人遺落在外的王姬,十幾年前因貪玩在南地走丟了。” 晏子淵告訴寶嫣:“她入了你們蘇家,做了你阿耶的妾室,她生的蘭姬,如今也被胡人恢復了身份,封爲公主了。” 至於蘭姬是怎麼與胡人裏的將領相認的,晏子淵暫時沒有詳說。 寶嫣遲鈍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難以接收目前爲止聽到的消息。 她被震撼到的反應令緊盯着她的蘭姬十分滿意,不枉她阿母費盡心思一定要她嫁到北地。 即使做寶嫣的陪媵,也要來到這裏。 就是爲了讓她與母族的親人相認,她們瞞天過海,誰都不知道爲了這件事,她們籌備了多久。 到了北地,蘭姬也不着急。 在南地的時候,她阿母就常常在暗地裏與胡人的商隊往來,經過多年的努力,藉着來往南北地的商客,終於在七年前與母族聯繫上。 出嫁之前,就與她們約定好。 會在晏家以外的地方相認,而齋孤節那日,是蘭姬唯一能從晏家離開而不被輕易找到的機會。 她寫給寶嫣的小箋上暗示威脅的話語,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在她臉上看見此刻的表情。 蘭姬嘲弄地看了寶嫣一眼,越過她走到月氏的兄長所生的長子密茲岸跟前,用胡語告訴他:“密茲岸,這就是我那個嫡妹,就是她害了我,你一定要幫我教訓她!” 胡人與漢人交鋒多年,漢人將他們稱之爲“似密”,他們便對外以密做姓氏。 而真正的胡人國姓,用漢人的語言解釋,應該與月亮一個意思纔對。 “你就是蘇寶嫣?”語調微微怪異,但卻流暢的漢話讓寶嫣朝蘭姬身旁的胡人將領望去。 對方質問她:“蘭姬的嗓子是不是你叫人下藥弄壞的?” 在場的胡人面孔,無一不對寶嫣露出敵意。 見有人爲自己撐腰,蘭姬隔空衝寶嫣頤指氣使,不陰不陽道:“阿妹,你就,認了吧……” “要不是,你,命人,害我……” 蘭姬艱難地扯着嗓子道:“我也,不會,因爲害怕,從晏家,偷偷離開……” 她開始往寶嫣身上潑髒水,並未透露出她與月氏籌謀多年的祕密。 反而將自己離開晏家的原因,都怪罪到寶嫣身上,她自己擇摘得乾乾淨淨。 說到心酸處,蘭姬突然擡手拭淚,向兩邊注視着這一幕的晏子淵,和賢寧等人示意,沙啞地質問:“同是,晏家的,婦人,少夫人,爲何下藥,害我?” “還請……君侯,長公主,爲我做主,還個,公道。” 蘭姬話音落下,在她提出訴求後,在場的人均是神色各異。 她若是放在以前,還只是個庶女陪媵,沒人會將她的話聽在耳朵裏。 但現在形勢不同了。 蘭姬回來,身份大變,胡人雖不及漢室。 公主到底是公主,她還有一羣人當靠山,思及此,似乎每個人看寶嫣的眼神裏都多了層別樣的深意。 第59章 人爲刀俎, 我爲魚肉。 寶嫣現下不過如此,她朝着在場的人一個個逡巡而去,晏家老君侯、賢寧、晏子淵是一派, 蘭姬與她的胡人母族一個陣營。 唯獨她, 勢單力薄。 這微妙略顯凝重的氣氛,這各自不同但心懷鬼胎的眼神, 但凡她在此刻示弱一分,都會被吞喫得不留一根骨頭。 於是寶嫣選擇, 主動打破這場沉默, 她嘆息着道:“太荒謬了。” “我有何理由這麼做?” 她放眼, 將話題拋給了晏子淵, “夫君也信蘭姬阿姐的話,覺得是我做的嗎?” 她與陸道蓮糾纏不清, 一切因晏子淵而起,而蘭姬因他心生妒忌,污衊自己, 作爲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 晏子淵焉能置身事外? 將晏子淵拉下水, 寶嫣誰也不看,就盯着他。 他是她和蘭姬的夫婿, 他有權利也有責任說句話評個公道……而且,他也知道誰是真兇。 寶嫣當時爲了激發這兄弟二人之間的矛盾, 雖有誇大事實的成分, 卻未有一絲隱瞞。 如今蘭姬指認她, 晏子淵敢不敢將陸道蓮抖出來? 他若抖了,那牽扯的可就太多了。 該死的寶嫣, 她就知道她會向晏子淵求助,蘭姬順着她視線的歸處望去, 眼神炙熱。 覷見寶嫣放在小腹上細如蔥白的玉手,晏子淵剎那間明白了,寶嫣這是在暗示提心他。 他以爲她會當場哭哭啼啼,亦或是慌里慌張的。 但似乎,他想錯了。 顯而易見,寶嫣仗着腹中胎兒爲把柄,要他爲她自個兒說話。 大抵是教出來的嫡系女娘,可能在分位上就比庶出識大體有遠見,心智上也超出不少。 作爲同流合污的主謀之一,晏子淵當然也沒那麼傻,在這一刻幫着蘭姬揭穿寶嫣。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一下成爲焦點的晏子淵終於開口:“此事過去許久,要知道誰是兇手,需要重新追查。” 他沒有露出偏幫的態度,似乎兩邊都不想得罪,相當狡詐。 但是能開這個口子,其他人也有了話頭順着他的話往下走。 賢寧看戲看了半會,到底是看在寶嫣懷有身孕的份上,適時的打圓場,“那就去查吧,查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過了壞人。” 這也算是給蘭姬這邊表了個態,說罷也不管她滿不滿意,賢寧朝着晏家老君侯的位置轉移了話題,“前院正在宴客,時辰不早了,君侯可用過晚食?” “未曾。” 晏老君侯朝蘭姬身旁的胡人將領密茲岸邀請道:“密將軍,可願一同前往宴席就座?” 三兩句話的功夫,場面陡然變得家常起來,爭鋒相對的氣氛被迫消散減弱。 唯一不滿的只有蘭姬,她如今說什麼也算有權有勢,是有備而來找寶嫣麻煩的,可爲何結果會與她想象的不一樣。 她如今有了跟寶嫣叫板的身份資格,爲什麼還是不能讓她喫她喫過的苦。 這幫人怎麼還護着她?就因爲她懷着身孕? 蘭姬眼裏的妒火和不滿,快要凝成實質將寶嫣燒穿了。 “密蘭兒。”密茲岸喚了蘭姬的胡人姓名。 蘭姬紅着眼告狀:“大兄,我不甘心。” 密茲岸心有城府地安撫她:“我知道,密蘭兒,漢人詭計多端,最巧言善辯。有些事情急不來,我們現在先去參加宴席,等有機會,那個漢人嫡女,我們後面再去找她麻煩。” 二人毫不避諱地短暫而輕聲地交談片刻。 雖然不知道他們用胡語說了什麼,寶嫣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