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復興主義戰士朱庇特
人的夢境往往都有一些共性，比如環境細節的模糊、色彩的失真、時間與空間的失調。從大地一步跨到高山或者從打開航船的船艙卻進了飛機的機艙，在夢境中都是習以爲常的事情。
林祐與朱庇特就在這種光怪陸離的幻夢中，如熟人一般交談着。
是熟人，卻不是朋友。
林祐淡然問道：“你們把我放在這裏，是不是因爲越靠近世界的主角就等於越靠近世界的中心，而你們的力量也會越強大，越能遮蔽來自世界之外的目光？你們已經得到這個世界原生力量的幫助了，對嗎？”
“伱很聰明。”朱庇特說。
祂們想把現存的小世界融合起來，構築一個最大限度不受現實維度影響，可以更長久存在的大世界。
當時，宙斯跑去萬神殿找羅馬神話的諸位主神聊天，表示奧林匹斯神系和羅馬神系一衣帶水，自古以來有着深厚的傳統友誼；在羅馬神系遇到困難的時候，奧林匹斯神系很願意伸出手幫你們一把。
“故事維度”裏的小世界，是因爲現實維度對某個故事的認可而存在；相應的，也會因爲人類對故事的遺忘而毀滅。
宙斯說，你們看，兩千年前，羅馬神系不是就和奧林匹斯神系互相對應了嗎？既然現在萬神殿撐不下去，那你們大可以搬到奧林匹斯山上來住嘛！
只要羅馬神話的主神們願意在地位上稍稍退讓那麼半步，承認自己是相對應的奧林匹斯主神的某個神格面，你們就能以奧林匹斯神系分支的身份，獲得奧林匹斯山的永久居留權。
“也不能算聰明吧！經手過這麼多次世界融合，有些基本規律看也該看明白了。”林祐左顧右盼，“賽特沒來嗎，來之前阿蒙神就跟我說，祂在埃及的親朋好友都很掛念祂。”
古羅馬神系與奧林匹斯神系的紛爭，說到底還是與虛幻維度本身的特質息息相關。
天堂還能依靠現實維度裏數量龐大的教徒；奧林匹斯神話、北歐神話還能依託深厚的文化與民族底蘊；讓遭遇破壞的神域緩慢恢復。
這裏不得不提一句，古羅馬神話是伴隨着羅馬共和國、羅馬帝國的征服腳步而逐漸發展壯大的；巔峯時期甚至試圖融合奧林匹斯神話體系，給每個奧林匹斯主神都找了一個羅馬神話裏的對應神，而且大量侵奪、改造奧林匹斯神話故事，將其改寫成羅馬神話故事。
祂和宙斯不但是一樣的種馬，而且還是一樣的暴脾氣；兩位神王險些當場動起手來。
“祂們的態度無關緊要。誰不被祂們視爲敵人呢？即便我什麼都不做，祂們就不會視我爲敵嗎？”朱庇特循循善誘，“從鵝毛筆的封印上你就應該看明白，祂們將所有人都視爲潛在的敵人，哪怕是祂們彼此之間。”
話已至此，朱庇特幾乎無言以對。祂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從夢境中離開；“你會看到我們更大的力量；你終究會有改變想法的一天。”
相對於現實，這個虛幻維度也可以被稱作“故事維度”。
“爲什麼不考慮與我合作的好處呢？”朱庇特繼續勸說。
先是在宗教層面上，對古羅馬衆神的崇拜被基督教取而代之；而在民衆的日常生活與文化層面上，當西羅馬帝國被日耳曼人摧毀後，羅馬神話的影響力也迅速隨之消退。
朱庇特面色鐵青，怒目圓睜，滿頭長髮和滿臉絡腮鬍子都幾乎要直豎起來。
這個資源目前只有林祐一個人能使用。朱庇特會找上他，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林祐笑了笑：“你的盟友增加了，敵人也增加了。當你選擇了賽特作爲盟友，就意味着古埃及衆神都有可能成爲你的敵人。實際上，當你們把我帶到這裏的那一刻，就等於在破壞衆神的計劃；祂們已經把你視爲敵人了，只不過暫時還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已。”
這些故事一旦在現實世界獲得廣泛的傳播和認同，就會在另一個維度裏誕生一個個對應的小世界——這是人類集體精神力量的投射。
現實維度的人類，其精神力量擁有神祕的創造力；他們通過創作神話、編纂《聖經》、編寫戲劇、童話，還有後來的小說、電影乃至遊戲等林林總總的藝術形式，塑造了無數精彩絕倫的故事。
“打住，打住！”林祐連連擺手，“從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就明確跟你說過，我對萬神殿和奧林匹斯山的恩怨不感興趣，也不想介入你們的紛爭。你們都是大世界計劃的股東，是神明，是大人物；而我只是被你們僱來打工的。”
原本想收編別人，如今卻被人反過來收編；朱庇特差點把肺都氣炸了。
到了帝國後期，帝國從上到下，國民們甚至更多地自稱爲“希臘人”而不是“羅馬人”。
等到文藝復興時期，歐洲近代哲人們試圖從歷史中汲取文化營養的時候，往往專注於古希臘文化，專注於奧林匹斯神話；將古羅馬文化降格到一個從屬的地位上。
簡單來說，奧林匹斯神系就是想利用當年古羅馬帝國吞併希臘文化的操作方式，反過來把羅馬神系給融合過去；當然了，與當年相比，融合雙方的地位已經掉了個個兒，當年的主導者如今成了被融合者。
林祐自己也不覺得奇怪，雖然他第一時間就嚴詞拒絕了朱庇特的招攬；今天，則是他第二次面對招攬。
有時候，我的同行們會針對一些心智不太健全的讀者寫得更加煽情，讓他們看得熱血沸騰，中二之魂熊熊燃燒。因爲這樣能刺激他們不斷給我們打賞投票。你現在的行爲，和我以及我曾經的同行們沒有區別，都是爲了騙……哄別人爲你付出。”
這種依靠強權在文化上豪取強奪，偏偏又沒有徹底完成融合的做法，最終遭到了劇烈的反噬。
現實維度裏，因爲天災人禍，失傳的、被遺忘的故事作品不知凡幾。相應的，“故事維度”裏因此而遭遇毀滅的小世界也數不勝數。
“你應該發現了，我的盟友正在增多，我的力量會不斷壯大。”
比如朱庇特就對應着宙斯；因爲套用了許多宙斯的故事，導致這兩位神王一時瑜亮。堪稱兩個種馬，一對兒混蛋。
“我曾經對你說，奧林匹斯山對萬神殿的侵蝕，就如同親手掘開地脈，釋放炙熱的岩漿。總有一天，熔岩會瀰漫整座奧林匹斯山，將祂們的一切稍作灰燼。”朱庇特的話語中難掩怒意。
“我當初就猜到是你。”林祐不無欽佩地說，“古羅馬神話和奧林匹斯神話互相交融、滲透得太深，你確實有能力干預奧林匹斯神系所監管的世界。我只是沒想到你幹得這麼好，連柯羅諾斯都瞞過去了。”
時至今日，雖然在天文、曆法乃至許多文化細節上還能看到古羅馬神話的影響力殘留，但是在宗教崇拜和文化影響力方面，古羅馬神話的根基早已蕩然無存。
於是，“故事維度”的諸神爲擺脫現實維度影響而制定了“大世界計劃”。
遺憾的是，“第一期大世界計劃”失敗了。所有的計劃參與方，包括天堂、奧林匹斯山等諸神系的神域全都遭遇重創；最慘的當然是本就搖搖欲墜的古羅馬神系。
而在現存那麼多神話體系中，古羅馬神系屬於對這個計劃最上心的那一撥；因爲祂們的神話故事在現實維度的傳播已經逐漸式微，也導致虛幻維度的古羅馬神話世界——萬神殿——處於崩潰的前夕。
林祐拒絕的話語還在繼續：“你知道我在現實維度的生活嗎？在那裏，我只是一個普通工薪階層的孩子，現在在大世界的生活，是我前世只能仰望和幻想的內容。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而且，以你們現在的力量，我如果敢於爲此萌生任何一點野心，都是不切實際的。”
“你就這麼容易滿足嗎？你在人間的地位都未能達到頂峯，而我能讓你獲得更多。我比祂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更寬容，我能放開更多的封印，讓你獲得更高的權力——不論是人間還是神界，你都能獲得更加崇高的地位。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你低頭，沒有任何人敢於忽視你的話語，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你低聲說話……”
“說得很好，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有日子沒聽到這種煽動性的話語了。”林祐嘴角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笑意，“我在現實世界寫網文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這種除了刺激情緒外毫無意義的文字。
可不論朱庇特再怎麼憤怒，也無法改變客觀事實；萬神殿的沒落讓越來越多的羅馬諸神接受了奧林匹斯神系的招安。
想想看，自文藝復興以來，尤其是現代以來，有多少故事、影視劇是以奧林匹斯神話爲背景創作，又有多少故事是以羅馬神話爲背景創作？
要不是古羅馬帝國本身的歷史影響力，只怕“朱庇特”這個名字都早早被世人所淡忘了。
傳播越廣，受到認同越多，小世界成型就越快、越完整。
朱庇特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且傲慢的冷笑，以無聲的默認回答了林祐的問題。
“你的說辭和阿斯克勒庇俄斯挺相似的；你們兩個不會是串供了吧？”林祐並不做正面迴應，反倒是玩笑般揶揄一句。
“以禮而言，賽特確實應該親自來感謝你，是你篡改了大世界歷史，才讓祂得以復活的。”朱庇特有着和祂相貌相符的威嚴聲線，“但是我們還需要祂遮蔽阿蒙神的視線，好讓我們能安靜談話，所以祂抽不開身。”
至於東羅馬帝國，雖然一直延續到十五世紀，但是因爲靠近希臘本土，深受希臘文化的影響，導致奧林匹斯神系捲土重來，在民衆中的影響力反過來壓倒了羅馬神系。
就像在天堂時極力撇清處理聖鬥士故事世界的責任，現在的林祐也用清晰直白的態度極力與朱庇特劃清界限。
當“第二期大世界計劃”啓動時，雖然古羅馬神系依然被視爲計劃的參與方，朱庇特也是鵝毛筆的鑄造者之一，但是各神系對古羅馬神系的輕視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比如柯羅諾斯，是奧林匹斯神話廣泛傳播的產物；上帝，是《聖經》故事和宗教傳播的產物。
於是乎，當“第一期大世界計劃”失敗，以朱庇特爲首的羅馬神系一下子就走到了無以爲繼的處境上。
當大世界最終成型的時候，任何一個故事——不論是否被現實維度所遺忘，故事所屬的世界、故事中的人物都可以作爲大世界的一部分繼續存在下去。
也正是這個時候，奧林匹斯神系做出了一件看似好心，其實包藏禍心的舉動，迅速激化了兩個神系的矛盾。
這個崩潰過程或許比較漫長，但是除非發生奇蹟，否則根本無法逆轉。“大世界計劃”成了祂們眼前可見的最佳自救方案。
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朱庇特就化身爲“萬神殿復興主義戰士”，孜孜不倦地謀求萬神殿的復興；祂尋求的第一個合作者，正是鵝毛筆的執筆人——林祐。
等到林祐這個孤魂野鬼穿越到虛幻維度的時候，曾經煊赫一時的萬神殿，已然門可羅雀。
朱庇特飽含激情的話語換來了林祐麻木而又機械的掌聲。
“你知道我在大世界的生活嗎？”林祐不爲所動，“我出身貴族世家，擁有數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我擁有在那個世界法律允許範圍內最大程度的自由和權利，這種特權甚至部分延伸到法律許可範疇之外。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古羅馬神系還有什麼？祂們在現實維度的根基早就隨着古羅馬帝國的滅亡煙消雲散了。
因爲這渾水太深，別說把握不住，一腳踩進去沒準就是沒頂之災。
怎麼幫呢？
虛幻維度的每一個故事世界都依賴於人類的精神力來維持，那麼作爲人類精神力的物質化具現，“真實因子”無疑是虛幻維度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林祐搖頭冷笑：“祂最應該感謝的是柯羅諾斯，是時間之神要求聖鬥士故事提前融合的。或許祂還應該感謝那個能瞞過奧林匹斯諸神，把蛇夫座聖鬥士提前喚醒的人；那件事是你乾的嗎，朱庇特？”
古羅馬神話在現實維度的末日殘陽，反應到虛幻維度就是萬神殿的朝不保夕。
林祐不以爲然地一笑：“反正不會是今天。”
還是兩更合一的4000字大章，昨天是懶得拆，今天這個屬於不好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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