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戈夫伯爵的觸手
瑞士雪山堡的瀑布並不像小說原著裏那個萊辛巴赫瀑布,它近乎直上直下,中間沒有階梯狀的崖壁分割水流。
巨大的落差會殺死任何一個試圖在其上玩極限跳水的冒險者,但也在理論上留出了一絲生存機率;前提是跳水者能承受住高空下落的重力加速度和落水時的巨大壓力。
但凡腦筋正常且系統學習過中學物理的人,都不會做這種嘗試。當然,世事總有例外;這不,當着那兩位夜行人的面,就有人從雪山堡上一躍而下,筆直墜入深潭。
他們應該慶幸,因爲水流的緣故,瀑布正下方的潭水沒有結冰,而且正好還是整座水潭最深的地方。
“現在水溫很低,他們只有三分鐘,最多五分鐘。”兩位夜行人的其中一位開口說道,“時間再長點,身體就會因爲寒冷失去知覺,像冰坨子一樣沉到水底。當然了,首先要祈禱在落水的時候沒有直接暈過去,否則連那三分鐘的自救時間都沒有……對了,還得保證沒有磕到石頭上,沒有被暗流捲走。”
“照您的說法,這個情報機構將要面對的對手與您一樣,都來自世俗之外的超凡世界,甚至擁有比您更強大的力量;那麼依靠一羣凡人能夠對付祂們嗎,哪怕我們建立起一個嚴密的組織作爲依靠?”
“什麼……當然不!”女人氣急敗壞地解釋。雖然是個不羈小節的傳奇大盜,可面對一個陌生人,尤其還是個年紀小得足以當她兒子的少年,仍不免羞慚。
不論身爲犯罪者的艾琳,還是身爲偵探的福爾摩斯,一個強大情報機構的力量加持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那我期待您的工作成果。”林祐滿意地點着頭,“最近我要去一趟美洲,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得到您的好消息,女士。”
像什麼“有黑巫師利用時間轉換器犯罪”,“長跨度時間旅行來制止犯罪行爲”之類的。雖然藉口找得有點匆忙,也由不得那些鵝毛筆“寫”出來的“祖宗”不信。
林祐知道,這個女人擔心的不是自己受影響,而是福爾摩斯。
另一位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福爾摩斯故事裏最特別的“那個女人”。
“爲了不讓你對我的來歷和能力做出誤判,我有必要解釋一點;”林祐從容說道,“我並沒有禁止時間流動,恰恰相反,剛纔發生在山頂的那一幕,實際上是加快了時間流動所造成的。”
“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信守承諾;誰也不會蠢到與一個能禁止時間流動,還能一秒鐘內從山頂飛到山下的神祕力量爲敵。你可比莫里亞蒂可怕得多。”
“這要解釋起來可就麻煩了;哦豁,看吶,福爾摩斯先生從水裏爬出來了,莫里亞蒂卻沒出來。看來這一局是偵探先生贏了。”能出現在這裏且被稱爲“伯爵閣下”的人,自然是戈夫伯爵。
林祐一邊說着,一邊擡手在面前劃了個半圈;眨眼間,眼前的林海雪原都消失不見,四周只剩下一片空曠的虛無之地。
“您已經說得夠多了,伯爵閣下。”另一個聲音焦躁地打斷了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明明你有這麼神奇的力量,而且已經掌握了局勢,爲什麼不乾脆把事情做完?還有,你最後喊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猜,那應該和佛瑞斯特家族所擁有的巨大政治影響力有關?或許,那就是你們立足於英國政界高層的基礎?”艾琳進一步猜測道。
女大盜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許多個念頭,像什麼“家族內部紛爭”、“遺產爭奪”、“權力劃分”之類的;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在白費功夫,因爲不論發生什麼情況,佛瑞斯特家族都不是她所能覬覦的對象。
“那可不。”戈夫伯爵沒說實話,他是通過電影銀幕親眼看着旅館女服務員是如何被那辣眼睛的一幕嚇跑的。
實在不行的話,真神級別的“混淆咒”和“奪魂咒”瞭解一下?
“雖然您相信我的能力,但我自己卻未必有這種自信。”艾琳並沒有被讚許衝昏頭腦;看似組建、指揮一個情報機構的身份很威風,但面臨的風險可不小。
脫離大海又單打獨鬥的情況下,一個廚子都能把它按在案板上剁碎。
甚至於你並不需要像廚子那樣揮舞餐刀,你要做的只是調查和監視。嚴密的組織加上縝密的計劃,完全可以有效削弱神祕力量的優勢。”
被執筆人融入大世界的尋寶故事不知凡幾,很多寶藏對旁人來說不知所蹤,對林祐來說不過是故地重遊,跑幾趟腿的事兒。
“當然,然後呢?”
“真的?我怎麼聽說福爾摩斯先生有一次在旅店裏赤身裸體地被倫敦警方抓獲,而那個旅館房間最初登記入住的是伱呢,艾琳女士?”林祐的嘴巴向來不知道什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
“您對我的誤解很深,女士。”林祐微笑着說,“魔法——也就是你所說的神祕力量——確實很強大,但並不是萬能的。它無法幫你召集有能力且忠心的部下,它也無法建立起一個高效運轉、組織嚴密的情報機構。有些事情,我也必須求助於專業人士。
“既然如此,您爲什麼還要找我?我能做到的事情,難道你不是揮揮手就能輕易辦到嗎?就像剛纔,爲什麼你一定要讓福爾摩斯去對付莫里亞蒂?明明你輕易就能殺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是莫里亞蒂。”
估計莫里亞蒂剛一冒頭就被摁死了。
艾琳女士發現周圍環境變化的同時,也被眼前金燦燦的光芒閃花了眼睛;人生第一次,她對童話故事和尋寶探險小說裏的“寶藏”有了直觀認識。
“很多;首先,莫里亞蒂死後留下的產業都會落入我手中。”林祐掰着手指頭逐一細數,“當然,那些流動資金、證券都會被捐獻,那些東西太顯眼,估計福爾摩斯先生和他哥哥都會盯着;但是那些不動產,包括各種工廠、礦山、房產、地產都會被我拿下。
“在福爾摩斯先生和莫里亞蒂教授鬥智鬥勇的這幾天時間裏,我抽空跑了一趟……海外;很幸運,以前知道的一些寶藏依然留在原地。更幸運的是,經過幾百年時間沉澱,這些寶藏的價值已經不限於金銀本身,還有了更多歷史的加成。很多時候,古董比金銀更值錢——您肯定比我更瞭解這一點。”
至於說爲什麼不直接殺死莫里亞蒂,其實和我求助於你的事情一樣,魔法的力量不適合過多暴露,更不用說介入歐洲主要大國的政治。”
“很聰明,一個正確的答案。”
“首先,你不需要去正面對抗超凡力量,那是我和其他人的工作。您真正要面對的,是從超凡世界伸到世俗凡人社會裏的那隻手。出於和我一樣的保密原因,它們往往隱蔽而分散;就像章魚的觸手,看着可怕,實則虛弱。
“噢,有一個問題我必須問清楚;既然您不方便暴露在世人眼中,那麼這次出現在雪山堡,而且與福爾摩斯見了面,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艾琳小心翼翼地問。
情報工作最忌諱保密不嚴,但一個機構內部也害怕信息溝通不暢。幸好戈夫伯爵在情報業務並非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反而有多年指揮情報機構的經驗;他知道該如何在保密與效率之間取得平衡。
爬出水潭的福爾摩斯瑟瑟發抖,根本沒發現用幻身咒藏起來的兩個人;他緊張地盯着水潭,計算着死敵生還的可能,同時手忙腳亂地脫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雪山堡是瑞士旅遊勝地,又正值六國和平峯會召開,附近的城鎮、村莊擠滿了各種來路、真真假假的遊客。雖然是夜間,路上也時不時有馬車經過;以福爾摩斯的智商和身手,搭上一輛順風車肯定不難。
艾琳半信半疑:“如果不是爲了介入政治,組建情報機構又是爲了什麼?”
這是赤裸裸的利誘。
“也許吧。”林祐的回答模棱兩可。
衣服上冰涼的雪水被擰下,然後又逐一穿了回去。這個過程中,渾然不覺有人在暗處打了個唿哨,不懷好意地問艾琳·艾德勒:“你看過這一幕嗎?我是說一絲不掛的福爾摩斯先生。”
地下世界的人,太明白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祕密會是個什麼下場。
林祐目送着偵探離開,同時對身邊的女人說道:“好了,福爾摩斯先生安全脫險;我說過的話已經應驗,現在輪到您履行諾言了,艾琳女士。”
“你的消息比莫里亞蒂還靈通,伯爵閣下。我沒想到佛瑞斯特家族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女大盜生硬地迴避了問題。
“我不明白。這是神祕學方面的某種理論課題嗎,就像大學裏那些我聽不懂的物理理論?”
對於艾琳女士的擔憂,林祐顯得並不在意。
在涉及具體工作安排時,林祐選擇了開誠佈公,將大部分信息向艾琳·艾德勒公開。
林祐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我忘了這個年代‘相對論’還沒有發表。簡單來說,就是我千萬倍地加快了包括你我在內四個人的思維速度,相對的,其他的人和事物就變慢了。”
暗處兩人說話時,福爾摩斯的眼睛始終盯着漆黑的水潭,不管是冰棱、雪團砸在水面,還是水底游魚浮上來呼吸,任何一點動靜都會引來偵探的注視。
“那樣的話,資金的問題該怎麼處理?您能給我多少錢?”這纔是艾琳應該關心的問題。
即便天才如福爾摩斯,很多時候不也需要他哥哥麥考夫從官方層面提供幫助?退一步來說,如果早早就有一個強大情報機構的幫助和保護,福爾摩斯也不用爲了保護華生夫婦幾度親身犯險。
“哈,你的思維很敏銳,艾琳女士;現在我越發相信,把任務交到你的手上是一個正確選擇了。”林祐不無讚許地點了點頭,並未否認對方的猜測。
以林祐的身份,調用佛瑞斯特家族在官方和非官方層面的力量並不算難事;無非就是證明自己家族血統,同時再拿出一個合理的藉口。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宏偉且美好的遠景。”艾琳確實心動了,“不過有一個問題不得不考慮……您能夠爲這個組織提供多少資金呢?戈夫伯爵的封地收入,還有您的家族金庫,能支撐起一個龐大情報機構的消耗嗎?”
“您是不是想說,這個情報機構只對您負責,不用理會來自佛瑞斯特家族的任何要求或指令?”艾琳狡黠地一笑。
光是《加勒比海盜》故事裏,與被詛咒的阿茲特克金幣堆在一起的那些寶藏,放到幾百年後的十九世紀末,說一句“價值連城”並不爲過。
傳奇女大盜聽得兩眼茫茫然。她精通心理學、社會學、某一方面的化學,物理方面她專精於運用執行——比如鎖具裏運用的杆槓原理、彈簧特性等等,理論方面卻是徹底的學渣。
“當然是爲了應對一些比國際政治更嚴峻的問題。我希望這個機構能儘快鋪開到整個歐洲,而且未來還要延伸到美洲和遠東地區。”
你問詛咒……是想跟一位真神開玩笑嗎?
“您的準備工作真是……我似乎不能要求再多了。”亮晶晶的寶藏對巨龍和女人具有同樣的吸引力,艾琳好不容易纔從失神中清醒過來,仍不免激動地喃喃自語。
艾琳思維敏捷,她很快反應過來,從林祐的話語中猜到了許多沒有說出來的真相;“您手下還有一支能夠應對超凡世界的力量?它是不是就像您要求我做的那樣,也是一個情報機構?”
足足過了十分鐘,也就是兩倍於林祐所說極限脫險時間後,福爾摩斯終於確定了死敵的滅亡;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身體的寒冷,把自己縮成一團,匆匆忙忙又鬼鬼祟祟地穿過樹林,跑去了附近的大路上。
佛瑞斯特家族雖然不出錢,但是在這方面出點力還是可以的。至於購買產業的資金,以及後續經營的流動資金也不用擔心……”
“什麼?”艾琳驚叫起來,這是整個晚上她第一次失態,讓林祐都倍感意外;“剛纔的見面,他全忘了,包括我和他說的話?”
“別擔心,福爾摩斯先生不會記得曾與我們見面。從我們現身的那一刻,直到離開,期間所有的記憶都被我抹除了。你不是曾問我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嗎?那就是抹除記憶的意思。”
“算了,不如說說我另一個疑問;”艾琳擺擺手,放棄了智商層面的掙扎,“不管您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您擁有強大的神祕力量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至少,身爲一個凡人,她並沒有自信能對抗超凡力量;就好像她並不敢真正忤逆面前這個掌握着超凡力量的少年。
夜色下的林海雪原,艾琳·艾德勒知曉了這個世界許多被掩藏起來的祕密;與之相比,她感覺自己在一秒鐘內從瀕死狀態死而復生都不算什麼稀奇事了。
“你可以把事情往好處想,艾琳女士。”林祐安慰道,“想想看,當你掌握了一個遍佈歐洲乃至全世界的情報網絡,你就是地下世界的‘全知之神’;只要能完成我的任務,其他時候我並不介意你用這股力量爲自己謀取福利,又或者用它去幫助一些你所關心的人。”
林祐搖了搖頭,在艾琳驚訝的目光中答道:“不,我不準備動用佛瑞斯特家族的資金,這筆錢我自己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女大盜心潮起伏,一股莫名的怒氣突破了對林祐的敬畏,隨時要爆發出來。
自己死而復生之後才終於學會拋開顧忌,對那個男人敞開心扉;也第一次從那個傲嬌男人嘴裏聽到了自己最想聽的話,結果……
老孃那些話全都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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