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籠中人”

作者:未知
我睡着時,常常夢到自己順着一條又寬又長的河流漫無目的的飄着,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不,可能存在某些東西,只是我看不見或是不想看而已。偶爾,在飄到一定的地方時,身邊會閃爍起淡綠色的亮光,就像螢火蟲一般極爲微弱的亮光。每每此時,我都很想睜開眼睛看上一看,能發出如此光亮的物體究竟是什麼?是否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可眼皮卻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任憑心裏怎樣的掙扎都是徒勞。後來,我明白了,那些星星點點的亮光是我這種肉體凡身無法觸碰的,就好像童話書中精靈,即便出現也只會在年幼無知卻純淨的彷彿水晶般的孩童面前,而我,我是…… 我是看不到的,每個從漂泊的夢中醒來的瞬間,我都感覺像是重新出生了且重新成長一番一樣。記得以前曾某個雜誌還是書中讀過死後的世界,除了圍繞在我身邊的奇妙的光亮以外,其他的描述倒是很符合。漸漸的,我開始接受夢中的就是死後世界這一解釋。每當陷入深眠,自我的意識完全與身體隔斷的剎那,我才能進入到那個世界。如果哪天只是淺眠,意識處於似斷未斷的狀態時,擁有的無非是無盡的朦朧感,因而,每次從這樣的睡眠中甦醒之後,也總是帶着一種噁心不適的眩暈。 除了夢,我有時也能聽見許多聲音,是一陣陣類似於野獸的嘶吼發出的喊聲,那種聲音刺耳的難以置信,大腦如針刺般的疼痛,即使用雙手捂住耳朵依然能夠聽見,聲音好似直接傳到大腦中而並非進入耳內。 我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我曾記得我追着一條野狗來到一所破敗工廠的角落,那隻狗討厭我,我一靠近它就發出激動的狂吠。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幕,就是到現在,每當我從夢中驚醒,閃現在眼前的也仍然是那一幅幅畫面。我撲向它,用石頭猛砸它的頭,然後用刀一下又一下的刺向它的腹部,在它奄奄一息的瞬間用力擰斷它的脖子,脖頸處的骨頭髮出清脆的斷裂聲。無法想象,當時的我心中究竟涌出怎樣的情感,是害怕?罪惡?興奮?還是冷漠到無動於衷?如此殘忍的行徑我做過不止一次,我控制不住自己,這在我早已清楚。當我發現用利刃刺向那些柔軟的肉體卻不能爲我減輕一絲痛苦,反而身體會顫抖的更加嚴重時,我才終於意識到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我,只是頭殘忍的野獸,被關在了“籠子”裏,避免傷害到別人。 對於我這頭野獸,大哥就是我的全部,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是最疼我的。媽媽總是一副很傷心的模樣,跟我說話時態度也有些奇怪,雖然她覺得自己掩飾的很好,但還是讓我看了出來。只有大哥對待我像對旁人一樣,把我從滿是柵欄充滿刺鼻味道的牢籠裏救出來後,他把我安排在對面的屋子裏。他的另一半也很溫柔,我常常訓斥自己不要給他們添麻煩,我不想被討厭。除了笑容,大哥很少在我面前露出其他的表情。 ……只有那天…… 那天,下着大雨,我照舊在昏暗的燈光下畫着腦中涌現的畫面。突然,大哥闖進來,因爲聲音太大,嚇得我把顏料撒了一地。看着我未完成的畫,他竟然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淚。爲什麼會哭,我不清楚,但從那以後,我很少再看見他笑了。他看我的次數遞增,可即使來看我,他也不會坐在我身邊,而是遠遠的站在一旁,眼神恍惚。我試圖詢問,卻得不到任何答案,他的變化,使我被囚禁與無盡的彷徨恐懼之中,淚水會不由得涌上眼眶。 不過我還是樂觀的相信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 然而—— “於巽,你要冷靜一點……你哥哥……死了……” 前兩天,許久不見的姐姐(我喜歡叫她姐姐)雙眼通紅的對我說。 “死了?死了……”我的大腦顯然無法接受。 “他被殺了!” 被殺了?爲什麼? 這時,小時候所感受到的足以停止心跳的恐懼好像復甦了,我全身都在發抖。 我相信我的表情當時一定是無比凝重,所以姐姐的嘴自始至終都是顫抖着,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要說卻無法忍心說出口。 到底會是誰如此的殘忍? 也許……我瘋狂的甩着頭打消突然浮現在我腦中的恐怖想法。一段時間內,我抱着胳膊,縮在牀的一角,外面的聲音以無法進入我的耳朵。生命的脆弱程度超乎了我的想象,每次想到曾經的我是那麼渴望着……不……絕不會……再怎麼樣那都是……不會的…… 她一走進,四周好像升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汽,房間內的一切擺設都變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那張望向這邊、微微泛着紅暈的細緻精緻的面龐。不知是不是爲了迎合仲怡夫人,她走的很輕也很慢,修長的雙臂在素色亞大衣兩側有韻律的擺動。走了沒幾步,她突然停住了,她看到了那盞荷花掛燈,於是有那麼一刻,粉紅色的嘴脣,嘴角揚起了十分迷人的笑容。 她並沒有在那盞燈前停留太久,在站了幾秒後便繼續跟着仲怡夫人來到屋內,一雙靈氣逼人的黑眸在環顧了一圈後,蜻蜓點水一般在沈兆墨他們身上停了停。 “仲怡女士,我是澹臺梵音,昨天聯繫過您。”一聲含嬌細語宛如銀鈴般清脆悅耳,像一股帶有花香的春風在屋內輕輕飄過。 仲怡夫人定神想了想,“對,對,昨天打電話來的。” 自從案件發生到今爲止已經三天,沈兆墨和穆恆才第一次見到了澹臺梵音。雖然在做背景調查時便已經被她那完全背離了他們當初想象的容貌所驚到,此時真人在前心中卻還是不免爲之一振。 然而,同時升起的還有一股怒火,他們找了她三天,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無影無蹤。沈兆墨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有意躲着他們,有意不願被找到,不由得多少對她的行爲起了些疑心。 “你是澹臺梵音?”沈兆墨眉頭微皺,厲聲問道。 相較於兩位惱火的刑警,澹臺梵音顯得要輕鬆一些。她發覺沈兆墨男中音般乾淨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十分舒服,竟然產生了想要多聽一下這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從而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 她盈盈走進,先說了一番自我介紹的客套話之後,略加歉意的微笑道:“我並不打算妨礙你們的工作,也沒有要故意躲避,不過是碰巧您的電話我沒看見,回到家時又正好錯過了兩位的來訪。兩位明天或是哪天需要的時候儘管來找我,我也可以去警局配合調查。不過,今天請恕我不便多說,一則實在不希望讓仲怡女士更加痛苦,二則自然是因爲今日造訪另有原因。於坤醫生生前曾請求我看一樣家傳的物件,說是他本人看不出什麼名堂,從他那日困擾的表情來看,這個東西大概十分重要。如今,於醫生遭遇不測,我希望能完成他最後的委託,也算是對他的悼念,畢竟一面之緣也是緣。” “什麼東西?”沈兆墨掉過頭來詢問仲怡夫人。 “裏面裝的什麼我毫無頭緒,是兩個表面有許多劃痕的木盒子和一個用牛皮捲成卷的稿紙,那天他臨走之前還不忘拿起這三個東西看上一會兒。他前段時間經常發愣似的看着它們,有時候一看就是大半天,我想,他希望你看的興許就是那三樣東西。” “方便的話,能否拿一下?”澹臺梵音眼睛發亮,興致勃勃。 仲怡夫人點點頭,但又提議等沈兆墨他們見完於巽之後再拿給她看。澹臺梵音欣然接受,並表示想一同前去。 幾人離開房間,進入對面的902室。 比起於坤家的古樸,於巽家的客廳相對要時尚許多。舒適的現代傢俱,彩色的藝術品以及夾在兩者中央茂盛的綠色植物都在訴說着此物主人對生命和生活的嚮往,至少給外人是這種感覺。 於巽的房間在最裏面,開門的那一霎那,沈兆墨和穆恆幾乎是同時被屋內刺鼻的顏料以及桌子一角的薰衣草香薰蠟燭摻和起來的氣味嗆得狂打噴嚏。淺棕色的木地板上鋪散着大量的顏料,開封的、沒開封的被胡亂的丟在了一起。靠近門的一角摞着一層塗抹着五彩顏色的畫板,沒用過的畫板在它們的另一面。房間的最裏面擺放着一張兩米見方的大牀,被子捲成一團擱在牀腳。窗外豔陽高照,房間內卻陰暗一片,窗簾卻拉的死死的。一張禦寒用的羊絨毛毯從牀上野蠻的扯下來,一半拖在地面上,另外一半蓋在手拿畫筆全,身着淺灰色長款襯衫,神貫注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張充滿異國情調的面龐,過於白皙的皮膚猶如宣紙般細膩,長長睫毛下深藍色的雙眼如玻璃珠般清澈透亮。他鼻樑高聳,薄薄的嘴脣粉粉嫩嫩,栗色的髮絲輕柔的覆蓋在頭上,蓬蓬鬆鬆。青年的身體宛如少女一般纖細,一動不動時簡直像是一座精細的藝術品,美得不可方物。 “他是……男的?”穆恆難以置信似的直眨眼睛,男人竟也能長得如此美豔。他雙手按在從剛纔就狂跳的胸口上,努力保持冷靜,生怕一不小心便對男人動了心。 仲怡夫人墊起腳輕輕的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於巽,警察來了。” 於巽極其出色的忽視着進來的幾個人,任憑仲怡夫人怎樣呼喚,仍舊頭也不回的盯着畫布。 畢竟是病人,沈兆墨幾人也不好刻意驚動,於是也學着仲怡夫人一般輕手輕腳的走到於巽的身旁……然後,看到一幕異樣的畫面。 青年藉着赤黃色的燈光在畫布上作畫——一副奇怪到令人詫異的畫作。 熊熊燃燒的火山上插滿了人手,跟迸出的火苗一樣在空中搖擺,龜裂開來的大地裂縫處藏着陰森森的白色骨頭,定睛一看竟也是人的手骨。火山的底部畫有一張血盆大口,黑暗的縫隙裏驚悚的排列着鋸齒狀帶血的尖牙。這座山正喫人,吞噬着掉進黑暗縫隙中的身軀。緊挨着火山處站着一個男孩,他閉着眼,面部猙獰,雙手捂在耳處。 這幅畫究竟畫的是什麼,屋內的幾人並不清楚,作畫之人也無意解釋。他目不斜視,聚精會神的一層又一層往畫布上塗抹着刺眼的血紅色。 “什麼玩意兒?”穆恆手揉捏着鼻樑。 “他在畫什麼?”沈兆墨輕聲問道。 “他的畫總是這樣,太過於抽象,我也不太明白。”仲怡夫人解釋道。 “他從未解釋過?” “完全沒有。” 幾人繼續欣賞了一會兒,那越來越鮮紅的畫布不斷挑戰着他們的視覺神經,等到眼睛離開畫布看向四周時,便是一片鮮綠色,晃得頭直暈。 不知何時,澹臺梵音已經悄悄湊到了於巽身後,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了薰衣草和顏料混合成的獨特且有些刺鼻的味道。她彎下腰仔細端詳那幅可怕的畫作,又低頭思考了許久,等到她擡起頭時,表情中帶了份瞭然的意味。 “愛德華·蒙克?” 話音一落,於巽手中揮舞的畫筆停住了,他慢慢轉身,動作僵硬的彷彿是擰了螺絲的人偶。他眨了眨眼睛,機械的看着澹臺梵音。 “你的畫感覺很像愛德華·蒙克的風格。” “你,知道蒙克?” 這是他們進屋後,於巽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人很美,聲音也很好聽,像是一種未變聲的小男孩般的嗓音。 “我看過他的幾幅作品,被世人熟知的就是他的《吶喊》,另外還有《馬拉之死》、《焦躁》等等。你喜歡蒙克?” 他頓了頓,隨後從地上撿起一本磚頭厚的繪畫集遞給她,介紹愛德華·蒙克畫作的那一頁被折了一個角。 “我很喜歡這種繪畫表現,他的很多作品消極色彩很重,很多畫包含了悲傷壓抑的情緒還有對災難的恐懼。人類對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滿了恐懼,可如果因爲害怕而發現不到事物的真相,怕的連思考都省去了,那跟野獸有什麼區別,還要腦子幹什麼。縱使伸出手去尋求幫助,抓住的也只是飄渺無痕的空氣,沒有希望,也無法被拯救,這是隻懂得恐懼的人的最後下場。不懂的自救的人最終去處只能是地獄,那些人,活該去死,是他們自己把自己殺死的,不需要憐憫。” 話語間,從他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裏望不見任何情感,就好像自己從來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冷淡的令人心寒。 沈兆墨走到於巽的身前蹲下,正面注視着他,嘗試問道:“關於死去的於坤大夫,你能和我們談談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於巽不理他,從澹臺梵音手中拿回書,放在腿上,用袖子擦拭封面上剛落下的灰塵。嘴一吹,一層白色粉末狀的物體在空中飛散,之後再用袖子擦拭。反覆幾次直到他感覺書面已經很乾淨才放回了腳邊。隨後他低下了頭,眼神繼續遊走在腿和畫架之間,就好像這屋裏又只剩了他一人一樣。 沈兆墨又問了一遍,得到的還是不客氣的無視。 “回答警官的問題。”仲怡夫人看不下去了,用略微斥責的口吻對於巽說道。 於巽擡起頭,凝視着沈兆墨的臉,過了一會兒,他才緩慢且不情願的開口:“四天以前,算上今天的話。” “嗯,是他死的前一天吧。都說了什麼?” “問了問身體情況。” “還有呢?” “沒了,只問了身體和心情,然後坐在牀邊看了我一會兒。” “看你畫畫?他總是這樣嗎?” 於巽點點頭。 “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怪異是指?”於巽反問 “就是不尋常,比如發生了從未發生過的事,或是提到過什麼從未提到過的話題?” “爲什麼要問我?”他警惕的問道。 “這個嘛,就像枕邊祕密只存在於夫妻之間,兄弟之間或許也分享着不被外人所知的祕密。” 於巽懷疑的看着沈兆墨,說:“他哭過,就在這個房間,哭的很厲害,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哭,嚇了我一跳。隨後便是發脾氣,在房間裏亂轉,問他發生了什麼卻什麼也不說。” “一句話也沒說?” “‘怪物’,反覆就這兩個字” “怪物?什麼意思?爲什麼會這樣說?” “不知道。他也不過是個人,有我們無法理解的煩惱,雖說是個能爲他人排解煩惱的專家,也不一定會排解自己的痛苦。那些頭腦機敏的人,苦惱也一定是非同一般。你們是警察,相信也是聰明過人的吧,你們能理解他的苦惱嗎?我想未必,所以,沒有必要去猜,因爲肯定是錯的!” “就是說你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猜測他人的心思純屬浪費時間。” “你們的關係如何?”穆恆換了個問題。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父親,我的主治大夫,這個世界讓我無條件信任的對象。” 於巽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從這句話中可以聽出他對他哥哥的情感,就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好不容易找到能夠依賴的棲息地,對它珍惜不已。 “於巽對所有的人都抱有敵意,就連自己的母親也是如此。”仲怡夫人再一旁帶着歉意的口吻說道。 “連母親也是?” “他們的母親獨立且好強,對自己的孩子有着幾乎病態的控制慾,我先生曾經這樣對我說。於巽的病像是打擊了她的自尊,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如此完美的自己生的孩子竟然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我想最後她的耐心一定到了極限,纔會……放棄他。也正因如此,於巽纔會對於坤以外的人毫不信任,也不予理會。” “3號的晚上,你在哪兒?” “在這兒,畫畫。”於巽冷冷的回答。 “一個人?” “當然是一個人。” “就是說沒人證明。” “等等!你們什麼意思?你們懷疑他?他不可能殺害他哥哥。”仲怡夫人的雙眼忽然冷峻瞪着前方,很明顯,她有些生氣。 “請冷靜些,我這只是例行的詢問,您別太在意。”沈兆墨勸慰似的說。 “他和事件無關!”仲怡夫人更加嚴厲的抗議着。 澹臺梵音手中拿着一隻杯把雕有葡萄藤的希臘制漂亮錫制水杯,水杯的表面雕刻着在奧林匹斯山中衆神歡鬧的場景,“恕我打個岔,能否讓我問一個問題?”她邊說邊將手中的杯子小心放回牀邊的櫃子上,“請放心,我想問的事絕對不會對你或是仲怡女士造成不利,當然,恐怕跟案件沒有太大的關係,主要是我個人的疑問罷了。” “是嗎?可以,希望你儘量簡明一些。”似乎是故意要引起沈兆墨和穆恆的不快,於巽爽快的答應了澹臺梵音的請求。 澹臺梵音向前走了兩步,問道:“您的哥哥對魔法、妖怪、巫術、超自然等現象感興趣嗎?” “至少我沒聽他提到過。” “您呢,夫人?有聽他提過嗎?” “我也……沒有,他對迷信一向……不感興趣。”仲怡夫人想要說“嗤之以鼻”,可忽然意識到眼前澹臺梵音的專業,便找了個相較溫和的詞語。 “那有沒有可能他突然想去了解呢?” “依照哥哥的性格,”於巽臉上終於露出了表情,那是種嘲笑似的笑意,“不可能!” “這麼肯定?” 於巽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澹臺梵音也並未深入追問。 “於醫生委託我查看某樣東西的這件事,你清楚嗎?”澹臺梵音繼續問他。 “不,他沒跟我說過。” “那會是什麼東西呢?” “我們的父親留下了一大堆奇怪的東西,不外乎是那些中的一個。” “具體是哪一個?” “我怎麼會知道?你問這些是什麼意思?”他臉上露出了至此爲止最不愉快的神情。 “看來,你無條件的信任他,他卻沒有以同樣待你。”澹臺梵音不以爲然的笑了笑,她似乎想要激怒他。 “這是我的家事,與你無關。” 說完這話後,於巽閉緊雙脣,不再做任何迴應。 之後,不管沈兆墨怎樣循循善誘,於巽始終默不做聲,他的注意力完全返回到了創作上,畫筆開始不斷的飛舞。幾個人都明顯的感覺到他閉口不言的決心,就這樣靜了一段時間,他們才徹底死心,跟着仲怡夫人走出了房間。 回到家中,仲怡夫人徑直走進廚房,用一把橘黃色的金屬製水壺燒製熱水。她把壺放在電磁爐上,轉動開關,水壺很快就發出呲呲的聲音。沒過多久,仲怡夫人就從廚房出來,手上拖着藍底薄瓷茶壺來到他們面前。淺綠色的茶水透過長長的壺口流入了畫有桃花的茶杯中,沈兆墨輕輕抿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就又喝了兩口。 澹臺梵音則被牆上的老式擺鐘所吸引,站在牆根一動不動饒有興致的看着擺錘左右搖晃,漆黑的、如瀑布般的長髮順着她的肩膀自然的散落在身後。 “話說回來,於醫生父親的收藏品還真是驚人,”看着擺鐘的澹臺梵音這時開口,“特別是這個……”她用細長的手指指着那個讓沈兆墨印象深刻的奇怪的畫說:“阿茲特克人的“艾克索科特爾”禮。儀式在每年10月份的夜裏舉行,在阿茲特克太陽曆中被稱爲“亡者大宴”。跳舞的爲戰俘或是奴隸,到了早上他們便要被扔進火堆以祭祀星與火之神艾克索克特爾。這是1521年《鮑爾勃尼庫斯古抄本》中的插圖,整本古抄本採用無花果樹槳製成。聽說珍藏於墨西哥人類博物館中,但由於幾乎不展出,現如今是否還完整,又還存在幾頁,或是是否還存在都是未知數,因此,即便是複製品都是難得一見的。於醫生的父親竟能得到,真是不可思議。記錄阿茲特克禮儀和儀式最詳細、最爲大衆熟知的是《託瓦爾手抄本》,是16世紀墨西哥耶穌會修士胡安·德·託瓦爾所著。” 澹臺梵音喘了口氣,手指輕碰裱框,繼續說道:“墨西哥阿茲特克人的人祭則被稱爲是史上最大規模的,威齊洛波契特里是他們的主神,同時也爲太陽與戰爭之神。爲了請神明賜予力量與勇氣,阿茲特克人將活人開膛,取出還在跳動中的心臟,或是將活人放火中烤,然後再剖心獻祭。供養的神靈不同,祭品也會有所區別,比如,獻給水神的極品要選用兒童,而獻給戰神也就是威齊洛波契特里則用戰敗的俘虜。在瑪雅文化裏,祭品渾身塗成藍色,頭戴尖頂頭飾。不過,把人塗成藍精靈神靈就一定喜歡嗎?反正瑪雅人的審美我是弄不明白。話說回來,讓我看到了這樣的珍品,我更加期待那兩個盒子了,仲怡女士,能否請您拿過來。” 仲怡夫人徑直走進臥室,沒多久便抱出一個約二十釐米長,盒蓋厚三釐米,表面刻有螺旋花紋的厚重木製盒子。 澹臺梵音接過盒子,先是顛了顛,重量很輕,裏面似乎是空的。她又上下晃動了一下,盒內裏傳出的是某種硬物的撞擊聲,做完這些後,她才小心的打開盒蓋。 頓時,雙手懸在空中,澹臺梵音突然感到屋子裏的空氣好像凝滯了,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見。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仲怡夫人皺着眉頭,說:“好像是石頭,又像是某種動物,味道太難聞了。” 是的,那團黑色的東西里飄出刺鼻且腥臭的味道…… “這個……應該是動物的標本。”澹臺梵音努力保持鎮靜,她不想說的太詳細,也無法說的太詳細,脖子以上完全失去了知覺。她的異樣被沈兆墨和穆恆看在眼裏,兩人同時起身,帶着懷疑的目光走進她。 “怎麼了?”沈兆墨問,得到的卻是對方的沉默。他往盒子裏看去,不禁也皺緊了眉頭。 如果是某種動物,那可真是扭曲的不成樣子,根本分不清哪裏是頭,哪裏又是腳,黑漆漆的噁心的要命,沈兆墨不明白這種東西留着要做什麼? “仲怡女士,這個可以借我一段時間嗎?我是頭一次看到,盒子看上去十分有年代感,想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澹臺梵音努力讓藉口聽起來自然一點。 在仲怡夫人勉強的答應她的請求後,她匆忙的套上大衣,幾句道別後,快速的像是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於坤家。 還沒等沈兆墨他們緩過神來,房間裏這時響起了重金屬搖滾樂的聲音。沈兆墨和仲怡夫人都被嚇了一跳,而穆恆卻一臉冷靜的從上衣口袋裏取出手機,原來那是他的手機鈴聲。 “喂?”他接起電話,“真的!在哪?好,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 隨着電話裏的聲音,他的眉頭逐漸聚攏,表情也變得嚴峻。掛了電話後,穆恆欲言又止的看着沈兆墨。 “怎麼了?”沈兆墨靠近問。 “又發現屍體了。”穆恆低聲說道。 “在哪?” “在施威路,一處未建成的鬼屋內。” “怎麼在那種地方!” “誰知道!一具男性的屍體,心臟被剜了出來,口中塞有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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