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變成惡人,只要一個夏天 作者:未知 當與心愛的人享用燭光晚餐,大多數人第一反應興許是激動、是感動、是快樂,再或者是深深地沉迷。然而此時,面對着一桌子的美味佳餚,澹臺梵音卻是如坐鍼氈,如芒在背。 鑑於沈兆墨同志偉大的革命氣節,萬不會在案件還沒眉目時耍起浪漫來,他很會管理自己,什麼時間該做什麼比誰都有數,甚至有點太過於剋制了。想象一下,如果一個人十幾年來,毫不客氣的壓制住原本的性情,使自己活在痛苦之中,內心充滿着自責,從另一方面看,他不失爲是個十分厲害又堅韌的人,而堅韌之人往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今晚的這一頓飯,與其說是忙裏偷閒的享受二人世界,不如說,就是一場明晃晃的鴻門宴。 澹臺梵音心說這飯絕對喫不安生,甜言蜜語就別指望了,她只盼能安安穩穩度過,不要節外生枝就行,最好是大家閉上嘴只吃飯,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就這樣愉快的結束。 當然,用腳趾蓋想想都明白不可能,網已經下好,不撈點什麼上來,沈兆墨這魚翁怎可善罷甘休。 “我沒讓放姜蒜,你可以放心喫,還有這裏做得蒸魚是一絕,趁熱嚐嚐。”沈兆墨一邊說,一邊把蒸魚移到了澹臺梵音的面前。 澹臺梵音嘴裏說着謝謝,實則味同嚼蠟,壓根嘗不出什麼味道,擡頭看過去,對面那人淡定的模樣,更加的使她疑竇叢生。 轉性?就算太陽和月亮一同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你喜歡這裏嗎?喜歡的話,我們可以經常來。” “兆墨……”澹臺梵音塞了口魚,打斷他,問,“爲什麼到這喫飯?” “因爲想跟你在一起。” “兆墨,說實話。” 拿筷子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沈兆墨盯着她看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澹臺梵音的錯覺,她總覺得對方越看自己,眉頭就皺得越緊。 “我去見過詹毅黔了。” 澹臺梵音面無表情,隨手捧起冒着熱氣的茶喝了一口,一張臉被薄薄的霧氣和一半的茶杯擋去大半,看不出表情。 “你,本事退步了不少,謊話說的太明顯,一聽就是爲了敷衍我企圖轉移話題。” 澹臺梵音一笑,“那你還配合我?” “……我有選擇嗎?”沈兆墨話音停頓了一下,接着說:“你不願講,我自然不會逼你,但不代表我不擔心,所以只好先含糊過去,再找個時間向詹毅黔問個清楚。” 澹臺梵音失笑,心生不詳的預感。 沈兆墨卻沒再吭聲,澹臺梵音也不催他,房間裏一時安靜極了,隱約聽見下面點着火的燉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澹臺梵音忽然嘆了口氣,放棄似的向後一靠,直直的凝視着他,沒多久又自嘲的笑了聲,才問道:“詹毅黔說了什麼?” 他看着她,還是沉默不語,兩人就像是在打啞謎,每一句話之間都要等待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沈兆墨才若有所思的說:“他告訴我,你跟他是一路人,要不是他少算了一步,你早就屬於他了……這傢伙滿嘴沒一句實話,從頭到尾都在試圖激怒我,這點倒是跟你相同,不過,在我離開前,他倒是說了句頗有深意的話。”他的神色慕然一凜,有點可怕,“他說‘澹臺梵音早晚會跨出那一步,而她跨出之時,就是與你決裂之日。’他還讓我問你,造成你割腕的真正原因。” 澹臺梵音的表情一時難以形容。 “現在想想,也不是完全沒有蛛絲馬跡,我問你傷口來歷的時候,你臉色凝重的就是不肯告訴我,要說是感到丟人,不如說是不堪回首。不光是你手腕上的傷口,還有那些專業的心理行爲分析,你可別以爲能糊弄得了我,想要做出縝密的分析,要接受至少兩年以上的專業訓練,其中,閱讀大量的兇殘案例不說,還必需要面對面的親自審問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通過和他們交談來觀察揣摩他們的內心活動,這就等於一步一步的跟着罪犯重新還原現場,這中間的痛苦,除了心智堅定之人外,一般人難以承受。結果,要麼被罪犯同化,生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成爲崇拜者或是幫兇,要麼就是精神受到摧殘,患上抑鬱症或精神衰弱,這些人看似風光無限,神仙一般任何祕密都瞞不住他們,可內心都是傷過後重新用鐵澆塑而成,而你……單靠書本內容、毫無實戰經驗就能做出那樣的分析?” 澹臺翻譯苦笑了一下:“我一着急沒顧得上這麼多,竟留下這麼多破綻。” 沈兆墨站起來走向她,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澹臺梵音感覺到一個胸膛貼過來,緊握到關節發白的手被溫柔的包裹住。 “我本來是想等,但好像形勢已容不了我慢慢等你了,不管你是不想把我牽扯進來,還是認爲我壓根沒權利知道,現在都不成立。” “要是我就不告訴你呢?”澹臺梵音壞笑道。 “……阿音,我是警察,我可以自己查。” “你查不到的。” “那可未必,要賭一把嗎?” 澹臺梵音沉默不言,事到如今,紙已然保不住火了,她心中涌出千頭萬緒,無法決定從哪裏開始說起。 好一會,她才擡起頭,目不轉睛的凝視着眼前這個略微有點可憐的人。 “我之所以割腕,是爲了維持自我,因爲我差一點親手殺了我的外祖父,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澹臺梵音忽然低低地開了口。 “什麼?”沈兆墨不可思議的看着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起因很簡單,他們是我母親的父母,由我母親照顧天經地義,我自然也要跟他們住在一塊,然而問題就出在代溝上。” “跟老人溝通不了?” 沈兆墨除了聽到澹臺梵音說要殺人時有點喫驚外,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激動只是一瞬,平靜來的悄無聲息,澹臺梵音不禁佩服起他的適應能力了。 “外祖父年紀大,小孩脾氣,一不合他的脾氣就囉嗦個沒完、管東管西的,非讓你按照他的意願行動不可,不然就心臟疼給你看,還動不動就哭,特別是跟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沒消停過,我那時早晨一起牀就直奔學校,晚上回家立刻鑽進房間,儘量不去見他,不見自然就吵不起來。” “好像……別說,我也有這經歷,挺鬧心的。” 澹臺梵音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沈兆墨白了她一眼,“幹嘛,就許你反抗過父母親人的‘暴政’嗎?誰都有,想當初我老爸被我氣的……反正好幾個月沒正眼看過我。” 也是,有哪個孩子沒反抗過……卻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弒親。 她無聲的笑了笑,神色卻沉了下來,“那是快放暑假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場能力考試,三個年級的學生自願報名,通過的人則可以參加足以媲美高考補習的特殊課程,之前,就有學生偷偷的聊過特殊課程的內容,他們聽說凡是參加過的學生,無一例外的全部考進了世界名校,也正因爲這類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參加人數並不少。” “你也參加了吧,而且考過了,爲了躲避家裏的紛爭?確實像你能幹出的事。” 澹臺梵音驚訝的看着他。 沈兆墨神氣的一笑,“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澹臺梵音無語,感覺挺嚴肅的話題好像跑得越來越偏了,有些僵硬的身體也自然而然的放鬆下來,任沈兆墨忽緊忽鬆的摟着,反正如果她想掙開,隨時辦得到。 “考試題不難,就是太雜,天南海北、天文地理的什麼都有……回到正題,學生來自各個學校,第一個星期果真如傳聞所說,各大學校的頂級教師前來給我們上課,可,從第二個星期開始,每天下午的3點到4點爲放鬆活動,在這一個小時裏,學生們會帶上所謂的按摩儀器按摩頭部,順便……觀看圖片或是影片。” “什麼類型的圖片影片?” 沈兆墨皺皺眉,那些圖片恐怕不會美麗到哪去。 “風景、動物、人文還有……戰爭,屠殺、虐待等等,完全沒有考慮下面一幫未成年人的承受能力,有些圖片太過血腥,很多女孩直接產生了不良生理反應,而這些害怕的同學,機構就不會要求他們再參與這個環節,就這樣一批又一批,到了最後,剩下寥寥幾人,與其說是放鬆活動,不如說像……” “淘汰賽。”沈兆墨說。 “如果我當時意識到這個,我一定會裝作害怕被刷下去,可是當時的我由於受各種推理小說的影響而對犯罪產生興趣濃厚,在平時就有意無意的鍛鍊自己對於血腥圖片的適應能力,等參加這個活動時,我已經有了一定免疫,因此,十分順利的進入了下一輪,聽音樂。” “啊?”沈兆墨在腦子將聽音樂與殺人合起來想想,怎麼都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全是古典音樂,只有最後留下的幾個孩子纔有資格去聽,依舊是3點到4點的一個小時,帶着儀器,聽着音樂,放鬆。” “其他的學生沒有意見?” “他們更喜歡3點下課去電腦室上網玩遊戲,那裏網速很快,玩遊戲特別過癮,換了你,你是願意留下來聽一小時古典音樂啊,還是玩電腦遊戲?” “玩遊戲”這個詞在沈兆墨喉嚨裏滾了幾圈,然後被他給嚥了回去,“你繼續。”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月,每天如此,上午學習,下午聽音樂,暑假結束前一個星期我纔回到了家。隨後,我的性格逐漸產生變化,冷漠且冷酷,對母親、對家人,不再有以前的愛意,一旦他們說多了一句,我就會心煩意亂到難以控制,要躲在房間裏好久才能把怒火壓下去。時間越長,情況越遭,我開始故意找茬吵架,就爲了看他們氣的臉紅脖子粗,氣的心臟難受,而我的心情會變得很好,我變得很樂意看自己親人難受痛苦,甚至生病死亡,一想到他們傷心痛苦的表情,內心就有種說不盡的興奮……那時的我,產生了施虐性人格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