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燃燒的屍體 作者:未知 陳山呆呆的坐在地上,眼前熊熊的烈火絲毫沒有要波及他的趨勢,彷彿火苗長了眼睛,只吞噬着包裹住的皮膚。然而陳山的身上卻有一種被大火燒着的滾燙感,不知是被熱氣薰灼造成,還是親眼看着昔日的朋友葬身火海而產生的共鳴。他覺得那個渾身燃燒的人,下一秒就能從火中衝出來,大喊着救命,接着,自己便能救他…… 陳山鬼使神差般的向前挪動了幾下,直到身旁一股力量將他拽向大門的方向。 “找死啊你!瘋了!” 陳山感到自己在顫抖,明明臉上、頭上、身上都是汗,卻覺得宛如進入了冰窟,冰冷刺骨。 “該死!人都傻了,趕緊給他拖出去!拿滅火器!” 他聽見身旁的人這樣叫嚷道。 陳山試着轉動脖子,覺得它堅硬的就是塊石頭,根本不聽使喚,再試試眼珠,這次倒是微微看到了些四周的光景。人們來來去去,消防員、警察、保安,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喊聲,他感到自己的嘴也跟着一張一合,應該也是在喊着什麼,可他自己聽不見,他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現場怎麼樣?” 身旁一個人這樣問。 “不行了,都成碳了,鬼知道燒了多少長時間!” 另一個人回答。 “是吳仲軒嗎?” 那個人接着問。 回答的人略微猶豫了下,“不好說,裏面那種狀況,骨頭都未必剩得下。” 陳山像是突然回過神,他瞬間跳起來,撞到牆上,跟故意演戲似的誇張的用手砸牆,從被熱氣傷到的喉嚨中傳出一陣沙啞的嚎叫。 “哎!哎!停下!快停下,醫生!醫生!大哥,你們愣着幹什麼,趕緊點的!” 發生了什麼事?剛剛看到的一切似乎僅僅是一場噩夢,人雖醒了,夢卻在腦中久久不肯散去,只要一閉上眼,夢境中的畫面則會立刻衝擊大腦,使人感受到如瀕臨死亡般的恐懼—— 之後,救護車把快要得失心瘋的陳山送到醫院。 沈兆墨按了按喉嚨,空氣裏殘留的熱氣灼得他嗓子不舒服。 不一會兒,玊言步履清風的走了進來,似乎人活到他這個年紀,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焦急不安的了。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口罩,把半張臉都罩在下面,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慢慢蹲下,嚴重缺鈣的骨頭髮出“嘎嘣嘎嘣”的聲音。他對着那具幾乎要燒成灰的屍體看了看,扭頭微笑着對沈兆墨說:“你放棄吧,我來也沒用,這人跟被火葬了沒兩樣。” “現場怎麼是這樣……”沈兆墨愁眉緊皺,看着這片奇怪的現場——除了屍體所在的那片地面被燒成了黑炭,天花板和牆壁被煙燻成了黑色,其他地方絲毫沒有受到火焰的波及,桌椅、沙發、盆栽全都完好無損,如此匪夷所思,他們還是頭一次碰上。 “玊老,人得燒多久才能燒成碳狀?”穆恆揉着鼻子,靠近屍體問。 “這人的狀況……我估計至少燒了5個小時了。” “什麼?!”穆恆大驚,“你老逗我玩兒呢,5個小時!人能燒這麼久嗎?再說了,真要燒了5個小時,整棟博物館不得一起化成灰啊!” 沈兆墨目光犀利,沉默了片刻後,模樣就像終於知道了隱瞞百年的祕密一樣,然後他緩緩後退了一步,重新審視屋內。 “玊老,是不是燈芯效應啊?” 玊言肯定地點點頭,“應該就是了,否則怎麼解釋屍體狀況,而且死者身下的地板,確實有些黃色的黏稠物質。” 穆恆在旁急得跳腳,“老墨,咱有什麼趕緊說行嗎?兄弟我這心臟經不起折騰。” “所謂燈芯效應,是指人體如同蠟燭一樣持續燃燒的現象。”沈兆墨繞着屍體周圍邊走邊說,“當皮下脂肪遇到高溫開始融化,流出的脂肪液體浸透衣物,這就成了蠟燭燈芯,而人體內本身的脂肪則稱爲了蠟,燃燒時會源源不斷的提供染料,於是人體就變成了一根巨大的蠟燭,慢慢燃燒,直到所有的脂肪組織被燒完爲止,脂肪多的部位,必定燒的最嚴重,比如大腿、軀幹,像吳仲軒這樣身材肥胖的人,燒成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也就是,身材越胖的人燒的時間越久?”周延在旁問。 “有這種理論,畢竟肥胖者燃燒後產生燈芯效應的機率更大。” “那這現場……” “燈芯效應常常產生的現象,至於原因,衆說紛紜,一時半會給你解釋不清楚。”玊言拿鑷子小心翻找着未被燒盡的骨頭,“這吳館長骨質疏鬆的挺嚴重的,一塊好骨頭都沒留下,燒得夠徹底的。” 沈兆墨轉悠了兩圈,停在天花板的火災報警器下,仰頭向上看,“查出報警器爲什麼沒響了嗎?” “查了。”穆恆說,“裏面的電線被拔出來了,你現在就是點個打火機放那下面都聽不到一絲動靜,不光這屋的,走廊的、外面展覽室的,我還沒查完,說不定整層的報警器都被做了手腳,別說燒5個小時,就是燒上一整天,恐怕都發現不了。” “保安呢?” “這裏是辦公區域,只有工作人員有進入裏面的鑰匙,保安進不來,這次是保安隱約聽到了陳山的喊叫,趕過來看到火光才報了警。要不是陳山來取忘記的東西,碰巧遇到,館長的屍體指不定什麼發現呢……話說,這人究竟是不是館長啊?沒辦法確定身份嗎?” “誰說沒辦法。”玊老耳朵動了一下,不屑的撇撇嘴,“地上這些脂肪液不是辦法啊,你小子別胡說八道的,砸我招牌。” 這時,秦壬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氣出現在門口,額頭冒出大顆汗珠。 看他的狼狽樣,穆恆喜得不行,“小秦同志,找到什麼了急成這樣?慢慢說,咱不急啊,人已經這樣了,你就是再急也活不過來了。” 秦壬“……” 他欲言又止,腦袋耷拉下來又馬上擡回去,一雙眼睛竟閃出無助的亮光。穆恆有點摸不着頭腦,心說這孩子看到什麼了,怎麼整個人都不對了。 “你不是去查監控了嗎?”穆恆見他頓住不說,催問道。 “我……啥都沒看到……”秦壬吞吐的說,接着他點開平板電腦,打開從監控室拷貝來的監控錄像,穆恆和沈兆墨疑惑不解,紛紛湊上前,秦壬乾嚥了一口,按下快進鍵。畫面成3倍速度播放,令人驚訝的是,整整一天,監控畫面裏只出現了吳館長和陳山的身影……剩下的時間裏,一個人也沒有。 一時間,盯着屏幕看的三人不知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好。 “這……”穆恆指着畫面,說不出話來。 “恆哥、墨哥,你們看到了吧,我還以爲是自己的幻覺呢。吳館長死時,只有他一個……” “是遠程縱火裝置?”穆恆迅速回過神來。 “沒那玩意兒。”正搜查現場的周延斬釘截鐵的否定道。 “屍體發生燈芯效應的條件就是自身衣物被燃燒,就算有縱火裝置,也是裝在他身上的。”玊言夾起僅剩的幾塊焦黑的骨頭,撅了撅下嘴脣,示意他們往旁邊的證據袋上看,“能找到的全在哪兒了,就那麼點,沒發現金屬之類的裝置物。就我自己觀察,不管犯人用的什麼方法點燃的死者,證據早就消失在大火之中了。” 沈兆墨沒有說話,腦中飛快的思考着謀殺案和文物失竊案的關聯性。假如兩者存在關係,那麼兇手殺害吳館長的理由就跟消失的青銅器物有關,是因爲那根青銅短棍的來源“特殊”,還是由於它本身?第一個不難破解,至於第二個……莫非,那不僅僅是個文物這麼簡單?裏面隱藏着某個祕密?而吳館長恰恰知道了這個祕密,所以要滅口? 想到這兒,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亂了。 醫院裏,醫生給陳山注射了鎮靜藥物,好歹算把他的神智強硬拉回了正地,等沈兆墨幾人到達病房時,陳山正神情落寞的坐在病牀上望着窗外發呆。 “陳副館長……”沈兆墨放低音調,“能談一下您發現死者時的情況嗎?” 陳山機械性的轉頭腦袋,面對面凝視着沈兆墨,愣愣地把沈兆墨凝視出一身雞皮疙瘩來。 “那人……燒死的那人……是館長嗎?” “我們還不清楚,需要檢驗後才能給您答覆。請您先說一下,您是幾點去的博物館以及去幹什麼?” 陳山聲音空洞,彷彿夢中囈語,“我……我在寫一篇論文,需要用的資料落在辦公室了,於是我就過來拿,我是晚上6點多到的,一進走廊,就注意到了館長辦公室的火光,辦公室的門上有塊玻璃,我就是透過那裏看的……就看到……一個人燒着了。” “然後您就衝了進去?” 陳山點點頭,“我大喊叫人,沒人迴應,我就自己衝進辦公室想要把火弄滅,可是火勢太大了,我……自己撲不滅……我沒辦法……我都慌了……” 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沈兆墨在心中嘀咕。 “你跟吳館長的感情很好吧?”穆恆問。 “我們是老朋友了,吳仲軒是個本本分分搞研究的,人又和善,誰會想害他啊!”陳山痛心的捶着被子,眼眶逐漸溼潤起來。 “您知道他在辦公室裏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興許還是爲了資料整理吧,今年文物局要的總結報告要的挺急的,也不知爲什麼,不然他也不會在大過年下的讓同事們爲了整理資料專門跑一趟,他……可能是爲了那個。” “您發現死者之前,人在哪兒?” “你們懷疑我?”陳山立刻厲聲道。 “例行詢問而已,請您配合。” 陳山勉強坐直,顫聲回答:“我在家,老婆和孩子們也在,就是因爲孩子們過節來看我們,我才拖到了晚上動筆寫論文。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們。” “陳副館長,”沈兆墨問道,“吳館長手上的青銅器物是怎麼來的?” 陳山怔了怔,遲疑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盜竊案發生的第二天,吳館長就遇害了,僅僅是巧合嗎?” 陳山皺緊眉頭,一言不發,沈兆墨看的清楚明白,他分明藏有什麼驚人的事實,只不過他不便、或是不肯說罷了。 陳山低頭想了想,眼睛眨了幾下,嘆了口氣,方纔開口,“沈隊長是懷疑吳館長的死跟失蹤的文物有關?” “老實說,我不得不懷疑,特別是在那東西來歷不明的情況下。陳副館長,文物和非法文物還是有區別的。” 陳山慌忙地搖頭,“絕不是非法的,這我能保證!可……老實說吧,那件器物的他是從哪兒得到的我也不清楚,這個吳仲軒什麼都沒對我說。他只告訴我,他懷疑那物件的真實性,懷疑它是仿造的,因此在水落石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省着大傢伙失望。” “意思是文物是假的?” “不,物件不是假的,是青銅鑄造的沒錯,有問題的是它的所存在的年代、以及與之相連的青銅器的完整樣貌。” 兩人徹底被他繞暈了。 “這麼跟你們說吧,那根青銅短棍是某個青銅器的一小部分,吳仲軒所懷疑的,正是那件青銅器的真僞。” 沈兆墨腦袋快速反應,努力跟上陳山的思路,“……什麼樣的青銅器?” 陳山猶豫了幾秒,緩緩吐出一句話:“大禹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