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崇拜

作者:未知
澹臺梵音對老楊的遇害毫不知情,她坐在會客室最柔軟的那張沙發上,雙手合十,翹着二郎腿,態度和善的應對張耀東突如其來的非正式的詢問。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張耀東這隻黃鼠狼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安得什麼心,澹臺梵音大概能猜出一二。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張耀東開口。 澹臺梵音禮貌的一笑。 張耀東從上到下掃了澹臺梵音一遍——眼前的女孩睿智、美貌、而且城府頗深,指甲修剪的十分平整,沒有塗抹花裏胡哨的指甲油,身上透出一股雪松、茉莉花、還有點苦杏仁的香水味,海藍色的過膝連衣裙,白色的妮子大衣,整個人就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 對於澹臺梵音的基本信息,張耀東事先做過調查,於是想都沒想就開口:“你似乎還參與過許多案件的調查。” “確實如此。” “感覺怎麼樣?” “您想問什麼?”澹臺梵音反問。 張耀東凝視着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澹臺博士,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有你參與案件的報告,沈隊長很守規矩,每次的結案報告都按規定把你的名字以諮詢專家的名義記錄上。第一起案件或許是巧合,可是其他的呢?爲什麼舜市這段時間頻頻出事,而每次出事您都參與在內?” “誰知道?或許沈隊長他們今年流年不順,命裏犯衝吧,前段時間穆警官還嚷嚷着要去廟裏拜拜,除除晦氣。” “穆恆經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張耀東挑了挑嘴角,形成一個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短短一年時間,案子跟雨後春筍一般此起彼伏,原本風平浪靜的市局和省廳一下子冒出一大羣叛徒,就算他們早就跟犯罪分子沆瀣一氣,可也沒有理由突然間冒出來找死吧。沈隊長他們意識到內鬼的存在是在新型‘殭屍毒品’出現的時候,從那時候起,局裏的內鬼便陸陸續續的做着一些小動作,阻礙案件的調查。而內鬼活躍的案件裏,都能瞧見您的身影。” “原來如此,張組長懷疑製造你們警局內部混亂、跟內鬼串通一氣的是我對嗎?” 張耀東挑挑眉,輕描淡寫的說:“只是猜測而已,因爲實在是太巧了不是嗎?還有那個什麼幕後組織,他們在犯罪後最初聯繫的是你,不是沈隊長,不是侯局,不是其他負責案件的警察,是你……爲什麼?” “你是想說因爲我跟他們也是一夥的?” 張耀東沒直接回答,而是又轉了個話題:“我瞭解你初中和高中時期經常去醫院,小孩子,又是女孩,身體弱一些很正常,然而你醫療記錄上顯示你就診是精神科和腦科,請問你得的什麼病?” “您把十幾年前的病歷都翻出來了,竟然不清楚病因?” “腦科的我清楚,間接性頭疼,但是精神科……醫生的保密工作做得很紮實,實在套不出話來。” 澹臺梵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什麼大毛病,青春期加上學業重,患了輕度抑鬱症罷了。” 張耀東搖搖頭,“我不這麼認爲。” 澹臺梵音“哈”的一聲大笑出來,隨即又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她忍着笑,饒有興趣的看着張耀東,“張組長認爲我得了什麼?跟那些人一樣,患了精神性人格障礙?你的想象力真不錯!可如果我真的精神不正常,估計初中時就被關起來了吧,還會在這跟你愉快的聊天嗎?退一步說,我患了某種精神疾病,可你有什麼證據?我是那些人的內應這個猜測,你又有什麼證據?”她換了條腿重新翹起來,上身微微往前傾,“你沒有,有的話我早在監獄裏待着了——不過話說回來,張組長,假設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我騙過了醫生,騙過了父母,騙過了朋友,甚至騙過了警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堂而皇之的幫助犯罪分子製造機會,這樣的我,你這麼一個……小警察,是我的對手嗎?” 張耀東倏地打了個冷顫,緊接着臉色變得難看異常,他對澹臺梵音的故意戲弄很火大。 澹臺梵音絲毫不在意,她換了個坐姿,輕輕地靠在沙發上,雙腿略微伸直,嘴角保持上挑,露出一絲單純與狡詐並存的異常的氣息,“我勸你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多觀察警局內部找到害羣之馬纔是正事,至於我的身體不勞你費心,我自己會看着辦的。” 張耀東一時有些啞然,但仍不甘心,便索性撕破了臉,態度也截然不同,隱隱有種火藥味,“你一個博士不好好在學校寫論文,爲什麼偏偏趟這趟渾水,多管閒事!你又立不了功,也獲不了利,案子破還是不破對你毫無影響,你最好給我說實話,少耍心眼,你爲什麼揪着這個案子不放?別以爲有沈兆墨罩着你就可以爲所欲爲!” “因爲我要報仇。” 澹臺梵音的答案讓張耀東頓時一懵,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接了句:“報什麼仇?” “大學時我最好的朋友被那些人綁架,還被剁下了幾根手指頭,當時爲了救她,我沒考慮那麼多,他們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結果被他們耍的團團轉,這口氣我一直咽不下去,滿意了?不信的話你儘快去查,要不我把她電話、家裏地址告訴你?” 張耀東眨巴眨巴眼,十分不確定她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女人不可信,有個聲音似乎在他耳邊這樣說。 張耀東心有餘悸的看向澹臺梵音,卻見她正一臉幸福的喫着自己買來的宵夜,眼角似有似無的向上瞟,整張臉包括透露出的神情都表達着“你丫鬥不過我,趁早放棄吧”的挑釁。 他氣的不禁哆嗦。 澹臺梵音啃完一塊夾着紅豆黑米餡的麪包,拍了拍手上的麪包渣,“張組長你問完了嗎?我想去兆墨辦公室睡一會兒。” 張耀東大概是精力用光了,隨便又問了兩個不相關的問題後,揮了揮手,把她打發了出去。 走在走廊,澹臺梵音取出一顆薄荷糖放在嘴裏——不得不承認,張耀東的亂打亂撞意外撞出了幾分真相,幸虧當年她找到心理醫生嘴牢,不然還真有些麻煩。 幕後大老闆意外地養出兩個異常的怪物,一個是心心念念想要弄死他、自己取而代之的怪物,一個是中途清醒想方設法送他進監獄的怪物。這麼說起來,這兩個怪物的目標倒是一致,都沒打算讓他活着。 腹背受敵啊,大老闆,澹臺梵音心想。 她仰起頭,天花板的燈打在她的臉上,略微擋住了正在挑起的嘴角。 大塊頭重新回到了警方的懷抱,他們雙方誰再想動手都沒那麼容易,大塊頭自己經過這麼一遭,想必有很多話要說。現在醫生暴露,監獄內鬼在逃,還差一步便能摸到他們的小尾巴,那些人之後又打算怎麼做? 希望蒙二當家在賽葉強那的調查能有些收穫,否則恐怕摸到的就只有尾巴了。 還沒到重案組辦公室的門口,她就看到了夏晴,澹臺梵音剛要出聲喊她,卻發現夏晴的表情有些不對,眼圈很紅,眼眶中還殘留未來得及落下的淚水,一個說話把人噎個半死,罵起人來全然不顧形象的土匪頭子,竟像個戀情受挫的小姑娘,低着頭,一臉的悵然若失。 澹臺梵音急忙跑過去拉住她,“姐,你怎麼了?” 夏晴雙眼不對焦的在她周遭轉了轉,花了好半天才終於對上,“你……沒回去啊,那正好,我們把人抓回來了,老墨他們直接押去審訊室了,你也去看看吧……” “夏姐,發生了什麼?” “老……老楊死了……”夏晴哽咽地開口,鼻音濃重,“吳碩那雜碎乾的,老楊他們沒想到吳碩竟然帶了武器,一個不留神就……”她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嘴脣,強行把注意力拉回正帶往審訊室的殺手身上,“我得去審抓回來的殺手了,其中一個爲表忠心咬了舌頭,估計永遠說不出話了……你放心,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就算爲了老楊。”說完,她掉轉身,跟着腳步同樣沉重的同事,消失在拐角。 澹臺梵音深深嘆了口氣,邊往審訊室方向走,邊摸出手機…… 吳碩無所畏懼的直視前方,臉上還殘留打死老楊時濺上去的血跡。沈兆墨和穆恆均是目光冷峻,透着濃濃的憤怒,特別是穆恆,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上去把他活活吞了。 沈兆墨壓了壓火,張嘴想要開口,就見吳碩咧着嘴給他打了個手勢,“你不用問,我都說,早說完了我好早走,免得一會兒你們再把自個給氣死,哈哈哈!” 沈兆墨雙手握成了拳。 吳碩雙眼微眯,彷彿在回憶,“五年前,我還是個菜鳥,那幫老東西把我調去看管重刑犯,都是他媽殺過人、喫過人肉的犯人,害怕不至於,可心裏也確實沒底,可我十分幸運,遇到了博老師。一開始我們僅僅講幾句話,熟了以後,他便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他父母是怎樣忽視他的,他媽是怎樣給他爸戴綠帽子的,他是怎樣度過童年的等等。趁人不注意,他還會小聲給我講殺人的經過,你們知道他殺的那些女人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嗎?不是出來賣的,就是一心想要傍大款不知廉恥倒貼的,這些女人,要我說都該殺,比下水道的老鼠還讓人討厭,博老師是在做件好事!” 一邊的監控室裏,澹臺梵音壓低聲音說:“國外有很多連環殺手都有崇拜者,他們因爲殺人犯的經歷、長相、背景,從而誕生出了某些特殊的情感,比如同情、友情、甚至愛情,自願嫁給殺人狂的女人數不勝數,聽起來很像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吳碩對博森的感情是崇拜,興許博森過去的某個點跟吳碩的過去有幾分相似,所以起了共鳴。” 秦壬吸吸鼻子,看模樣怕也是哭了一場,“可吳碩是個警察啊。” “警察也是人,有七情六慾、愛恨情仇,只要心是肉做的就定能找到空隙鑽進去。吳碩太年輕,何況博森顯然又是個能說會道的主,搞定一個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屁孩難度係數不大,問題是……理由。” 吳碩繼續自顧自的說:“沒過多久我才知道,博老師這兒,有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頭,“他們把他關進了醫院,我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說通上邊讓我接着負責他,精神病又怎麼樣?這個社會誰的精神正常?” “那你還殺了他。”沈兆墨厲聲責問,“去年博森的死是你下的手吧?” “我也是沒辦法,那邊來信說博老師撐不了多久,他早晚得瘋,我也是沒辦法,趁他沒給我們找麻煩時處理了他。我不知道他們給我的是什麼藥,博老師怎麼會把自己糟蹋成那樣。” 吳碩的口氣像是在說一件礙事的東西。 穆恆冷笑道:“你不是崇拜他嗎?” “這是兩回事,我崇拜他可不妨礙我殺了他。”吳碩理所當然。 穆恆搖搖頭,表示完全沒聽懂。 “誰給你的藥?”沈兆墨問。 “寧醫生,我一直跟他聯繫,原本也是定的他今晚來解決大塊頭的,結果他突然有事,就換了那兩個倒黴蛋。” 這是感覺不對,跑路了吧。 “王桑那票也是你們?” 吳碩自豪的點點頭。 “怎麼聯繫他?” “不需要我聯繫,有任務時寧醫生自己會出現。” “既然你在現場,爲什麼躲在車裏不進屋?” 吳碩沒回答,他脖子向前傾,嘴角挑起殘忍的笑容,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兩人,“我要是進屋,興許那老東西就能活下來了?你是這樣想的吧?其實我沒想對他怎麼樣,要怪就怪他寸,堵哪不好非堵我前面,找死,活該!” 穆恆憤怒的一拍桌子,“你他媽的再說一遍!誰該死!”他喊着就要往前衝,沈兆墨立刻攔住他,穆恆在關鍵時刻卻是一身蠻力,沈兆墨差點沒攔住。 吳碩壓低聲音,嘻嘻的笑着,“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你必須承認,那些個老弱病殘只會拖整個組織的後腿,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呢,我替你們去掉了個拖油瓶,今後你們破案的效率會更高。” “放你孃的屁!” 穆恆抓起杯子丟過去,手臂被沈兆墨抓着,沒用準力,杯子中途偏離路線直直砸向牆角,吳碩對着杯子咂了咂嘴。穆恆立刻伸手去抓另一個,希望這次能砸碎他的腦袋,沈兆墨沒招只好把他整個按在桌子上。 對面,吳碩哈哈大笑。 監控室裏,平板電腦孤零零躺在地上,屏幕碎得一塌糊塗,秦壬跌坐在一角,頭深深低下暗暗抽泣。 澹臺梵音抹了把臉,閉上眼使情緒穩定一下,隨後,她撥通電話,簡短且嚴肅的問:“桑姐,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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