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佛與魔 作者:未知 老書記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她,姿態仍舊是那樣平易近人,可澹臺梵音如今無論如何也親近不起來。老書記示意身後的人不要跟來,自己邁着小步向前走,左右大個剛纔還跟哼哈二將似的死守不動,現見了老書記,就像兩個見了長輩的孩子,乖順的往兩旁退了退。澹臺梵音左邊是寧飛,右邊是退到幾步遠的大個,她被“兩頭夾擊”的無處可去,只好捋了捋情緒,擠出一個看似無懈可擊的笑容。 “……老書記……現在這樣稱呼您估計不太合適,叫您大老闆又把您叫俗了,要不您給我個提示,總不能‘您、您’的這樣叫下去吧?”澹臺梵音對老書記說。 “叫書記也無妨,它也是我其中一個身份。人有千千萬萬種面孔,哪一個都是自己,叫哪個名字又怎會有什麼不同呢。” “我會彆扭。”澹臺梵音直言不諱,“老書記在曼殊島照顧過我,算對我有恩,我很尊敬他,但如今站在我面前您……該說有仇還是有怨呢……既然身份變了,稱呼自然要變,還請您見諒。” 老書記哈哈大笑起來,身旁的倆大個和新冒出來的手下似乎都有點驚奇,他們大概從來沒見過老闆笑成這樣,澹臺梵音覺得他們望過來的目光像在看猩猩。 “那你就叫我……我想想,叫我常爺爺吧。” 澹臺梵音:“……” 着實是個親切友愛的稱呼。 她覺得周圍這幫人眼睛瞪得更大了,特別是假“石小築”,眼珠子險些從眼眶裏掉出來。 澹臺梵音心裏直犯嘀咕,她應該沒走錯地兒吧,這畫風不太對啊,老頭跟來客串的似的,說好的大老闆的威嚴和狡詐呢? “……常……常……常爺爺……”澹臺梵音使出喫奶的力氣擠出這仨字,嬰兒時學叫媽媽都沒這麼費勁過,“您是姓常嗎?” 老書記眯着眼笑道:“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啊! “不太適應?” 你說呢?! 澹臺梵音忍着沒把這句話說出口,頓時感覺自己醞釀好的如臨大敵的情緒都隨着這聲“常爺爺”一起泄了出來。 她忍着胃內強烈的不適,開口道:“那麼,常爺爺想先處理哪一個?”她擡眼掃了掃身旁一言不發且表情凝重的假“石小築”,從他這一路上的表現來看,他應該不知道老書記會出現在這,“不如您先告訴我,這邊這位又該怎麼稱呼?” 老書記笑了笑,像是面對一個不懂就問的孩子,語調中充滿了從容不迫,他眼珠慢慢移動,從她身上移到身處黑暗與光明夾縫中的“石小築”,目光倏地冰冷起來,在那一刻,澹臺梵音才終於感覺到了一絲麻木冷酷的氣息環繞在他身上,“常總,別來無恙啊,如果不是這丫頭搞的這一出出,我怎麼會意識到小時候圍着我轉、長大後對我噓寒問暖的乖孫兒是隻想把我一口咬死的白眼狼呢?我老啦,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避避世、放放手,沒想到放手的代價是那麼多年輕孩子的命,你打着我的名號胡作非爲,把我這老傢伙矇在鼓裏、耍得團團轉,不是一般的心機啊。” 他一臉苦笑,但笑得讓在場所有人、包括澹臺梵音都膽戰心驚,山間冷風吹起,凍得她不禁又一哆嗦。 “先進來吧,慢慢說。” 老書記話音一落,原本退到兩邊的大個忽然一邊一個的站在澹臺梵音和“常總”的身後,用氣勢逼迫他們跟上。 “死老頭見到你心情倒是好。”並肩行走時,“常總”不待見的低聲說。 “那是自然,我討喜啊。”澹臺梵音準備跟他過不去到底。 進入車庫一般的大鐵門後,裏面是溫暖舒適的房間,老舊的壁爐裏跳動着金紅色的火焰,幾根不知從哪橫過來的繩子上吊着一顆顆明亮的燈泡,亮度是足夠,只是盯得時間長了容易晃眼。老書記在一大堆人的圍繞下坐在了客廳的正前方的位置。 “剛纔,你見了我並不喫驚,”老書記坐好後開口,“是早就猜出來了?” 澹臺梵音無聲地笑了一下,“只是……半信半疑。這位常總鬧出了那麼些大動靜,幕後的大老闆……當然如果還活着的話,不會察覺不到,可如果他察覺到了,爲何不行動呢?可能是他想要坐山觀望。後來,史豔腦袋的異常給了我一個想法,史豔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村婦女,在社會底層掙扎生活,跟高高在上的常總連邊都搭不上,是什麼原因他選中她作爲實驗對象?換句話說,常總是怎樣知道她的?”她面向老書記,“這個人一定非常瞭解曼殊島的歷史背景,同時瞭解史豔這個人,因此必定是島上的村民,縱觀全島,能讓宛玉放鬆戒心、無條件信任的屈指可數,加上年紀這塊,得出答案就不難了——是您,您將史豔的情況隨口說給了常總。” “爲什麼不是年輕人,就沒想過我不需要親自去嗎?” “自然想過,所以首當其衝的就是畫家,可那哥們的腦子正常的不得了,人也沒什麼過人之處,按照大老闆一向的挑人方式,怕是入不了他的眼,村裏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你怎麼想到去查史豔?” “至今爲止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中都有你們的影子,不查?那我不成傻子了!” “原來如此。”老書記點着頭,“你費盡心力刺激我孫子出來,就不怕他殺了你?” 澹臺梵音裝模作樣的想了想,“……可您不會讓他殺我,咱爺倆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您和您周圍人是個什麼脾性,我再清楚不過,對於感興趣的東西會留在身邊慢慢觀察,我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引起你們的興趣,讓你們……捨不得殺我。”她側臉看了眼寧飛,“老爺子,寧飛是您的人,通過他阻止您孫子朝我下手,應該不困難。” 常小爺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撇過頭瞪着寧飛,眼裏快噴出火來了。 “僅憑這點就孤身一人闖入,既不慌也不怕,遊刃有餘……”老書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頗爲惆悵的嘆了口氣,“可惜啊,當初沒強硬留住你,不然你能跟那些孩子們一樣,成爲我理想的作品,精準又能再某些點上殘忍無情。” “多謝誇獎。”澹臺梵音禮貌的微微一躬身。 熱水燒開,老書記端着水壺澆在茶具上,黃棕色的茶具瞬間冒出陣陣熱氣,他舉起一個茶罐,手指輕輕碰了碰,“新進的六安瓜片,嚐嚐?” 澹臺梵音毫不客氣的回答了句“好”。 茶葉進杯、注水、洗茶、直至第一泡的沏好,他們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兩人的距離有點遠,老書記指示手下給澹臺梵音送過去,澹臺梵音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餘光瞥向櫃子上的鐘,時間顯示爲凌晨4點,鐘錶的滴答聲,在無人說話的屋內,顯得異常清楚…… 救援來之前,大概還有場大仗要打…… “常捷,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你認爲你做的天衣無縫,以爲我就是個糟老頭子什麼都不知道,等你事成後我就只剩進棺材的份……對了,我還未必有口棺材能躺呢。”老書記滿不在乎的喝了口茶,嘴角挑起寒冷刺骨的笑意,“一個毛沒長全的小崽子,就妄想把我踩在腳底下,我要是這麼容易胡弄,也不可能活到這把歲數。” 澹臺梵音心中暗暗贊同——千年的王八萬年龜,百年的兔子無人追,這老禍害心機重成這樣,不長命百歲都對不起他琢磨出的那堆心眼來。 “你之前做得那些破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是我懶得理,小孩子的遊戲,聲勢浩大但幼稚的要命,一點實質性建設都沒有,再有就像這丫頭所說,我真挺好奇你能折騰出個什麼東西來,沒想到是雷聲大雨點小,還沒開始呢,就讓人給端了,害我白浪費半天感情。” 常捷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突然打破了老書記的質問,一個肩膀受傷的中年人從另一扇側門衝進來,也沒顧得上客廳裏的“賓客”,扯着嗓子對着老書記喊:“老爺子,山下竄上來一幫人,各個帶着武器,咱們的人被撂倒了好多……唔!” 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那人大腿立刻開了個洞,直接貫穿了膝蓋,鮮血不停外冒,鑽心的疼痛瞬間讓那人倒在地上蜷縮了起來,鮮血順着地板的縫隙向四周流去。 老書記擡起頭,常捷不可一世的咧嘴瞧着他,“老東西,閉嘴聽着你就給我得寸進尺起來,遊戲結束了!” 此時,舜市城郊森林裏,大火熊熊燃燒,消防車、直升飛機全體出動,努力在造成更大損失之前撲滅大火。 大火的一頭,三四輛車東倒西歪的撞在一塊,一組特警正努力撬開一扇變形的門,拉出卡在裏面的犯罪分子。 沈兆墨默不做聲的負手而立,幾步之外是蹲在地上滿臉泥土、狼狽不堪的張晉耀,司機由於在逃跑過程中用武器攻擊特警已經被當場擊斃,屍體就趴在一課樹下,被快速蔓延的大火燒成了一個火球。 沈兆墨神色複雜的看着這位張書記,這人無論從上到下看,還是從下到上看,都不像是個做壞事的人。 “沈兆墨!你小子行啊,有點本事。”張晉耀不服看向他,“算我倒黴栽在你手上,我認!” 沈兆墨沒有理他的這句廢話,冷冷地開口,“你把你認得留到局裏再說,現在沒功夫跟你瞎扯。穆恆,給他押上車,還有剛纔抓到的那些助他逃跑的同夥,一併帶走!” 穆恆和周延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張晉耀拖着受傷的腿走了兩步,突然回頭:“你覺得我是最後一個嗎?不會!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們似的死心眼跟錢過不去,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嗎?錢多了好處也跟着多了,它就像一個美味的蛋糕,誰都想咬上一口!” 沈兆墨嘴角一挑,腦袋一歪,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從他嘴裏順溜的噴出:“抱歉啊,我從小就不缺錢,暴發戶的心情感受不到。” 穆恆一口血差點噴出三尺,被噎的胸口悶疼,他低頭瞧了眼張晉耀發青的臉色,同情的搖搖頭,“得嘞,暴發戶,起駕回宮吧。”說完,拉着張晉耀塞進車裏。 總算結束了,沈兆墨長舒一口氣。 爲了給消防車騰地方,沈兆墨回到車上準備駛出森林,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大衣裏的手機正閃着亮光,他看都沒看就接了起來…… “沈兆墨!你丫是聾嗎!你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韓清徵的吼叫讓他耳朵“嗡”的響了一聲,他拉開點距離,結果發現屏幕顯示未接電話居然有40個……40……一瞬間腦中所有細胞同時炸了起來。 他的注意力一直不敢鬆懈的放在追捕張晉耀這件事上,沒來得及考慮其他,此時聽見韓清徵的咆哮,讓他剎那間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從給吳碩他們檢查完腦子後,澹臺梵音就沒再跟他聯繫,他只覺得是她不想打擾他工作,可……如果不是呢? 她在這件案子上下的力不比自己少,相對的還更多、更細、更深……爲了什麼? 他居然忘了,澹臺梵音跟那幫人有深仇,有大恨,這仇恨深入骨髓,絕非僅僅協助警察抓到人就能消除,依照她的性格,除非…… 他掃了眼來電顯示,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麼,不顧韓清徵扯着嗓子大罵,張口打斷道:“告訴我,梵音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