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宜當嚴令約束(一)

作者:趙子曰
戴蘭問的問題是:“謝三老咋弄?他留在朐縣,還是跟着力大率一塊兒去打杜儼?”

  劉昱回答說道:“杜儼已只剩寥寥殘兵,不需謝三老與力大率同往攻之,待咱們出發以後,謝三老就會引其部曲北還利成,與徐三老會師。若在力大率攻司吾期間,下邳的州府抑或臨淮、泗水諸郡發兵往援杜儼,謝三老會與徐三老再聯兵去助。”

  杜儼不僅是力子都的仇敵,並杜儼還是沂平郡的郡守,在徐州很有名望,他現已是敗軍之身,力子都當然不會把徹底消滅他、以此來振舉自家威名的此個大好機會與謝祿分享,此是其一。

  徐宣、謝祿已經打下了祝其、利成兩座縣城,朐縣之攻克也有謝祿的幫忙,如果在打司吾的時候,仍讓謝祿部隨往,那麼就等於是放任徐宣、謝祿在沂平郡擴張他們的影響力,此其二。

  因此,根本就沒有給謝祿提建議的機會,力子都直接就對他講了,打司吾不用他幫忙。

  當然,對謝祿說的時候,力子都的用詞沒有這麼直接,較爲婉轉。

  議事時候,他與謝祿說的原話是:“有勞謝公與徐公前來相助,而今杜儼已爲我敗,現其兵馬僅存者料不足幹人,就不敢再勞煩謝公與我同往攻取了。待我殺掉杜儼,得佔沂平全郡以後,自會有厚禮一份相送公與徐公。及我會專遣心腹,趕赴城陽,面向樊大率致謝。”

  打下朐縣後,在朐縣縣寺府庫所得的種種繳獲,力子都分給謝祿了三分之一,分給他的不算少了,加上還指望力子都能夠信守諾言,將來幫助他們北上青州,去打田況,謝祿因也就順了力子都的意思,放棄了這個揚名、擴張影響的良機,沒有堅持提出跟他一起去打司吾。

  這一點,並不出乎劉昱、陳直等的意料,但是在議事上,卻有另一件事,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到了朐縣後,董憲的表現和前些時不太一樣。力子都不久前的那次擺酒置宴,他去了;今天的議事,他也去了。就在力子都婉拒謝祿一起往攻司吾的話說完之後,他主動向力子都提出了一個請求。他請求力子都允可他,與謝祿一同北去利成。

  董憲爲何會提出這個請求?不禁會讓人聯想翩翩。

  劉昱那會兒心裏就琢磨,莫不是董憲和謝祿私下裏有了什麼勾連?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於董憲的這個請求,力子都居然同意了!

  議事過後,還營路上,他與陳直就此討論了好一會兒,兩人都猜不透力子都是怎麼想的,只能推測力子都也許是想順水推舟,把董憲這個他最忌憚的人徹底的從他手底下打發掉,一則,不再有個眼中釘整天在邊上晃悠,二來,董憲去了郡北,也有利於他獨佔郡中、郡南等地。

  不管力子都是怎麼想的,謝祿北還利成、董憲與謝祿一同去利成這兩件事,與劉昱部南取海西一樣,都已是在這次議事上定下來的事兒了。

  便於兩日之後,留了一部親信人馬駐守朐縣,力子都自親率主力萬餘,前往司吾;奉令分取郡南其餘各縣的諸部從事,也都於同日出發;謝祿、董憲兩部也於這一天北上利成。

  如果從高空望下,可以看到,這一天的朐縣縣外,當真可以說是幹軍萬馬!

  一支支的義軍部隊,或多或少,多者萬餘,少則數幹,各打着不同的招展旗幟,或北上、或西南去、或南下,就像是一條條褐色的狂流,分奔向不同的方向。

  ——可以想見,未久之後,沂平整郡就將都會被這條條的褐流、這股褐潮席捲、浸漫。

  於諸路離開朐縣的義軍部隊中,劉昱部不是最早走的,但出發的時間也不晚,上午拔的營。

  朐縣、海西兩座縣城,相距約兩百多裏地。

  海西東邊臨海,“海西”縣名得來即是由此,西邊臨河。西邊臨的這條河水叫游水,游水北入海,南連泗水,朐縣也在這條河流的岸邊,而且和海西一樣,都是在游水的東岸。

  劉昱部拔營起寨後,即沿着這條河流的東邊進發。

  離東邊的大海很近,這一帶河流交布,大的有游水,小的有其它的河流,溪水更多。所經行處,草木茂盛,鳥飛狐竄,時而見有野兔、田鼠出沒遠處。

  行軍至將臨暮,選了塊平坦的野地,劉昱傳下令來,命駐營休息,明日繼續前進。

  除了曹幹曲以外,包括曹豐曲在內,都是隻留下了部分的兵士,與老營的老弱婦孺們一同修築營壘,而其餘的兵士,皆在各曲一些軍吏的帶領下,離開選定的營地,涌去了鄰近的鄉里。

  所去爲何?卻是無需多言,說的好聽點,當然是爲了“籌糧”,說的直白點,實即是去搶掠。

  此地離朐縣不很遠,多半天的路程而已,力子都打下朐縣至今已有兩三日,這幾天中,早有其它各部的義軍相繼來此“募過糧”了,登高遠望,近處的幾個村子可以收入眼底,無不殘破景象。劉昱等曲的兵士能再去“募”到些什麼?只怕是很難再“募”到值錢的物事了。

  但三瓜兩棗也是個瓜棗,且此攻海西,是劉昱部頭次獨攻一縣,正是需要將士齊心之際,故而劉昱仍還是默許了各曲去鄰近鄉里“募糧”,便是搶不到多少東西,至少可以振奮下士氣。

  各曲都派人去了,唯獨曹幹曲的兵士被曹幹盡數約束營中,不許往去。

  好在曹幹曲的軍吏、老兵們,如李順、郭赦之、田屯等對曹幹都很信服,而曲中的新兵又則都是經過曹幹的嚴格選擇加入進來的,其間並無輕俠、無賴、盜匪之類,在投到曹幹曲中前,都是老實巴交的貧寒農人,入到曹幹帳下後,曹幹待他們也都很公平,與他們喫同樣的食物,和他們一同操練,有哪個兵卒頭疼腦熱的得個小病,曹幹更是會親自請來戴醫給與治療,因是雖然不排除有羨慕別曲可以出外搶掠的,然對曹幹的此道命令,倒是無人敢於提出抗議。

  天已漸熱,行了一天的軍,曹幹汗水淋淋,把衣服都浸溼了。

  他把外袍脫掉,光着膀子,操起木杴,和兵士們一起拔掉雜草、平整士地。

  日頭西移,暮色悄臨。

  正忙活着,李順拉了下他,說道:“小郎,你看那是不是劉從事?”

  曹幹停下手上的活計,拄着木杴,擡起頭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見到有十餘人正離開營地,往東邊而去。

  這十餘人中領頭的那人,騎着匹黃色的駿馬,其餘衆人俱披甲執械。

  領頭之人,可不就是劉昱,餘下的那些人是他的親兵。

  李順納悶說道:“剛下令讓咱築營,他領着人出去,這是幹啥去了?去打獵麼?”

  曹在哪裏知道劉昱是幹什麼去?

  他只望了一望,便就收回視線,彎腰拾起了塊石頭,丟到身邊田屯揹着的一個筐子裏,笑道:“要能打到幾隻野雞、野兔,劉從事肯定是會分給咱們些,晚上大兄不你就有肉吃了?”

  李順吧唧了吧唧嘴,回味似地說道:“好幾條沒喫住肉了!小郎,我都快忘了肉是啥味兒了。上回喫肉還是打朐縣前,劉從事給咱了點牛肉,你讓燉了燉,大傢伙都分上了幾口。朐縣打下來,我尋思着咋也得犒賞下咱們吧?結果是一口肉湯都沒給咱啊!”

  “這次打朐縣,立下頭功的是李從事部,咱們無非就是搖旗吶喊,沒出什麼力,並且我聽說,朐縣所得的繳獲,力大率分給謝祿了不少,剩下的沒啥東西了,不給咱也沒啥奇怪的。”

  不是說造了反、起了事,就能天天大魚大肉。

  莫說曹幹曲的兵士,曹幹不許他們劫掠,日常所食多粗糧淡飯,即使是劉昱本曲、戴蘭曲、孫盧曲等的兵士,同樣是如此。——如力子都、董憲、劉昱這樣的渠帥級別,自是另外再說。

  兩人說了幾句話,繼續埋頭幹活。

  朐縣已下,連及朐縣縣外,那些豪強地主們的莊園,也都已經被義軍打掉,鄰近周圍現在沒有強大的敵人,是以今日的築營,劉昱、陳直要求的並不嚴格,沒有命令挖掘壕溝、起築營牆,只是叫各曲將地面平整一下,在選定的築營區外插些樹枝作爲掩護,便即可以。

  入夜前後,營區大致已經築畢。

  劉昱不知何時回來的,營區才大致築畢,他的命令就又傳到各曲,召曹幹等去他帳中喫飯。

  曹幹與曹豐聯袂到時,陳獲、孫盧、戴蘭已到,劉昱正在興致勃勃地和陳直說話。

  聽了幾句他兩人說話,曹幹卻纔乃知他傍晚時爲何出營。

  “曹軍侯、小曹軍侯來了?你倆先坐。”劉昱招呼他兄弟兩個坐下,接着繼續與陳直說正在說的話題,他頗是感慨地說道,“姑丈,我去那處鄉里看了,你可知我現下是何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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