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活着
“娘,這活兒你幹不來,還是我來,你喝口暖暖身子。”
在宋老孃的認知裏,紅糖是金貴東西,都是孩子跟生產坐月子的婦人喝的。
她一個一腳踏進棺材裏的老東西再喝這個,沒啥意思了。
浪費。
“不不不,我不喝。”宋老孃覺着兒媳能想着她,她都已經很高興了。
“喝!”黃翩然言簡意賅,“咱家不興那些讓來讓去的,東西多了,就一人多喫點,少了那就是你兒子沒出息。”
看着眼神茫然的宋老孃,黃翩然輕聲道:“娘,我以後肯定要和宋巖生孩子的,到時候您啥都不喫,全都讓給孩子喫。孩子不會感激你,甚至覺着這是應該的,到時候孩子成啥樣……”
宋老孃瞬間恍然,那就是白眼狼,跟她生的那些一模一樣。
“然然說得對,”宋老孃接過紅糖薑茶,豪邁的一口乾了,“孩子得教會他知禮才成。”
說罷,宋老孃繼續道:“然然啊,娘不是那些性子擰巴的,有啥事你就說,別老是悶在心裏。
我這跟不上你們小年輕的想法,有啥事兒直說,娘能理解最好,理解不了,娘就聽話。”
她笑呵呵的,“娘現在就是你手底下的小兵,你指哪,我打哪兒!”
黃翩然樂了。
這個婆婆好像真的還不錯。
嗯。
很聽話。
省了很多不必要的口舌和爭執。
黃翩然很開心,“走吧,咱們上婷婷家轉一圈。”
宋老孃問都不問,樂呵呵的,“好嘞!”
到了周婷婷家裏,她鍋裏的水已經燒的差不多了,眼下正在磨刀。
望着地上那頭小鹿,宋老孃險些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天老爺啊!
這是啥?
肉肉肉,全是肉啊。
“這……”
黃翩然輕飄飄的,“娘,咱們的嘴不單單能來嚼舌根,還能喫肉,曉得不?”
宋老孃秒懂!
“放心,我嘴嚴着呢。”
肢解東西一半,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
周婷婷眼疾手快將鹿一把藏到了柴火垛子後頭,宋老孃心都要跳出來了。
黃翩然怕她露出來啥馬腳,一把推隔壁去了。
打開門,門口站着梁又豐。
他擡眼,直愣愣的往周婷婷懷裏塞了一個籃子,周婷婷下意識掀開看了一眼,“這是鹿肉?”
梁又豐笑了,“你還挺識貨的。”
不過,看見周婷婷肩膀上的那一撮鹿毛,梁又豐笑了,“合着那跑脫了的小東西撞你手裏了。”
周婷婷:“?”
這人是狗鼻子?
還能聞見自己身上的鹿味兒?
“肩膀上有一撮鹿毛。”
周婷婷:“……”
敗在這上頭了。
“你來的正好,我也打算……”
“別打算了,”梁又豐言簡意賅,“我這次獵的鹿大,將近二百斤,夠我們家吃了,你那個就自己慢慢消化,我走了。”
梁又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了兩步又道:“有時間來家裏坐坐,很歡迎你。”
周婷婷點點頭,“嗯呢,放心吧姐夫,得了空,我帶着小霍一塊去!”
“好,我走了,不送。”
關上門,周婷婷會心一笑。
嗯,也挺好的。
鹿肉收拾一半,霍清明就醒了,聽到霍清明輕微的呼喊聲,周婷婷洗了洗手進去,“咋了?”
霍清明臉紅的像番茄。
“我要上廁所。”
周婷婷:“……”
嗯,看樣子是面皮薄,憋了個夠嗆。
“等着。”
……
晚上燉肉喫,黃翩然看周婷婷這樣也覺着怪累的,指使着婆婆回去弄點配菜來,她乾脆在周婷婷家裏開火了。
鹿肉燉了好些,光是湯就不老少。
周婷婷想到了離開的袁玲,又想起了那羣骨瘦如柴的老頭,心裏忽然覺着有點不得勁兒。
當初收了錢,送點東西過去接濟,好像說得過去。
她就知道這個心軟的臭毛病,以前沒接觸還好,現在接觸了,不管不顧真是有些不落忍。
她翻出來家裏準備醃鹹菜的罐子,用熱水清洗乾淨,使大馬勺打了十五勺湯水進去,又舀了兩勺滿當當的肉。
竈臺上還有一個大蒸籠,裏頭是微微有些發灰的饅頭。
二合面蒸出來的。
找了個籃子,裏頭放個盤子,撿了十多個饅頭又蓋上布,周婷婷抱着鹹菜罐子就衝了出去。
衝到那小破屋的時候,裏頭的人一臉懵逼。
周婷婷快速掃了一眼。
發現出了那檔子事兒之後,這羣人的生活質量好了不少,先前過來的時候,被子都是破破爛爛結了塊的。
眼下被子都已經換成部隊用的那些了,雖然不是嶄新的,但好歹保暖。
周新吾手一抖,看着周婷婷的眼神都是炙熱的。
下一瞬,光芒暗了,他又成了那個普普通通的老頭。
衆人着急忙慌從地上起來,這段時間周婷婷沒少接濟他們,雖然周婷婷一再強調自己收了錢,可大家夥兒都不大在乎。
這玩意還是得看誰有心。
“你咋這時候來了?喫飯了嗎?”
他們想說,沒喫的話,跟着一塊喫點,可看到自己的伙食,又說不出來話了。
碗裏裝着的紅薯,一人一塊,也就小孩拳頭那麼大。
紅薯煮出來的,裏頭泡着微微發黃的水,冒着熱氣,至少證明喫的是熱乎的。
面前有倆盤子,裏頭裝着黑黢黢的菜,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沒有油水,也沒有味道。
嚥下去就能活。
周婷婷心裏有點堵得慌。
沒撞見可以當成什麼都不知道,撞見了,這心裏是真的難受。
場面一時有些安靜,周婷婷沉默着擠到了衆人跟前。
將鹹菜罐子和二合面饅頭放在桌子上,“喫飽了,記着把我的東西洗乾淨,我明兒過來拿。”
撂下這話,周婷婷轉身就走。
她怕自己繃不住,黎明馬上就要來了,但是前夕,怎麼就那麼長、那麼難熬呢?
周婷婷走了半天,沒有人懂,還是周新吾起身,洗了手,顫抖着打開了籃子。
滿眼都是白生生的饅頭,衆人看的眼睛發綠,周新吾看的眼睛發酸,打開鹹菜罐子,裏頭裝了一鍋熱氣騰騰的肉湯。
“這恩情,得記着。”
“老東西,要你說?我們難道是什麼很沒良心的人嗎?”
“就是!這人啊,只有站在塵埃裏才知道什麼是可貴的,以前就這東西,放在我面前,我是看都不看一眼。”
現下?
都已經成了記憶中的東西了。
當天晚上,他們睡在不算是特別溫暖的被窩裏,感受到了從腳涌到手上的熱乎。
心,漸漸也熱了。
他們相信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