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章
“當家的快醒醒,都大天時亮啦,快醒醒吧!”
這樣的叫醒模式,不約而同地在張家四兄弟地熱炕上響起。
昨晚在趙家回來之後,張小四挨個拜訪幾位兄長,最後四人一塊聚到了張保長家,商議第二天到西山裏搜尋獾子的事情。
男人們講事情,若是少了酒水,氣氛似乎總是差上不少。何況,張小四還從趙家帶回半罈子聞所未聞的好酒。
“真有那般神?”
張屠戶不自覺地舔舔嘴脣,等着兄弟給他倒酒。
“那還有假?聞聞這酒香。”
說着,張小四將酒封打開,遞到三位兄長的鼻子前轉了一圈,
“如何?魏校尉當寶貝一樣藏着的劍南燒春都沒這個烈!”
“咳咳咳咳咳”
“是夠烈的!”
還沒等進口,不過是在鼻子底下晃上一晃,張屠戶就被嗆得直咳嗽,看得張老大憨憨一樂,催促道,
“快倒來嚐嚐。”
張小四殷勤地給三位兄長到了半碗,還傲氣十足地說道,
“三罈子濁酒才能弄出這小半壇,要費老多功夫,可不易得!”
“瞧他那得意勁兒,彷彿他做得似的!”
張保長左右看了一眼,調侃張小四一句,遂端起陶碗舉至半空,勸道,
“來,咱兄弟幾個喝一個,明兒定能捕到獾子!”
“來”
“來”
“來”
兄弟四人一碰碗,俱都一飲而盡。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接着就是四道撕心裂肺地咳嗽聲,其中,張屠戶嗆得最是厲害,堪稱是涕淚俱下。
“夠勁兒!”
“辣死俺啦!”
“烈!”
張小四心說這才哪到哪,要是倒半碗酒精出來,五臟六腑都能給燒着啦。
重又給幾人倒上半碗,輪到張屠戶時,卻是以手蓋碗不肯再要,對着張保長嚷道,
“二兄,快把家中藏着的綠醅酒拿將出來,這好酒俺可消受不起,還是喝那個對味兒!”
張家四兄弟屬張老三塊頭最大,還滿臉絡腮鬍子,長得最是兇惡。然,兄弟幾個也最清楚,與外貌大相徑庭的是,他竟是最喜甜食。現在看來又多了一條——不能喝烈酒。
“瞅老三那熊樣,這般好物竟無福消受,可對得起那副長相!”
張保長平日裏在村民面前一向保持着冷靜、持重的形象,今兒一碗酒下肚,嗓子也扯開了,引得老大、老四一通爆笑。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兄弟四人這場聚會下來,酒量最好的卻是向來憨厚老實的張老大,一共喝了五回半碗,依然屹立不倒,而張羅最歡的張小四,早蹲到院子裏吐得天昏地暗。
張屠戶後來喝的皆是如同飲料般的當地濁酒,是幾人當中最清醒的。先是護送腳步虛浮的張老大回家休息,又半托半抱地將迷迷糊糊的張小四送回家。
“好酒!,來,再喝!”
齊三娘看着滿身酒臭,還不停地胡言亂語地張小四,不由雙眉緊蹙。
“怎地醉成這樣?”
“哈哈,從趙大郎家弄來了一罈好酒,哪曉得這酒太霸道,幾碗下肚,就成了這般模樣。”
張屠戶酒喝得也有點多,往常不願與女眷多言語的他,這會兒話長了。
齊三娘看着如同大肉蟲子一半,軟趴趴地被拖上炕的張小四,火氣更勝,一不留神就抱怨出口,
“又是趙大郎!好好的給甚烈酒,不說明兒還要進山,這下醉的跟路邊乞兒一般,明兒一早哪還起得來!”
“說甚呢!人家趙大郎掏心挖肺地對四郎,是俺兄弟不知輕重,怎地能怪到他的頭上。”
不想被張屠戶聽個正着,轉頭就是一聲呵斥。原本就害怕他那副面向,毫無準備的齊三娘更是被嚇得一哆嗦,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兒。
“奴,奴,奴家也不是那個意思,奴是擔心四郎,一時有些口不擇言。”
聽她說話跟蚊蚋似的,聲音還發顫,曉得是被自己嚇住。本就不愛與女性說話的張屠戶一時也覺尷尬,不過,想了一下,最後還是鄭重叮囑齊三娘,
“張齊氏,方纔那些話不論是有心也好,無心也罷,日後萬不可再說。四郎他自小就無玩伴,趙大郎是他長這般大第一個稱得上親朋、密友之人,何況此人品性極佳亦對四郎極好,能與這樣的人交好,也是四郎的福氣。四郎將趙大郎看得慎重,可不能在他面前說出這樣話來。”
張屠戶說得語重心長,也是怕他夫妻二人再因此事犯口角。能叮囑的都叮囑完了,得到肯定答覆後就告辭回家。
一時間,房間裏就剩下在地上站着的齊三娘,與躺在炕上呼嚕打得震天響的張小四。
四月末的天空不見月光,徒留漫天星斗,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人的心理更加脆弱。倍感委屈的齊三娘再也忍受不住,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涌了出來,一頭撲到四足木桌上,嗚嗚大哭起來。
一大清早,左喊右推,張小四就是不肯起來。
家裏的短工都來打過招呼,上地去了,他還是半點不動。沒辦法,齊三娘乾脆用冷水浸溼一方帕子,擰也不擰地扔到他的臉上。
“嘶——”
被冷水激得打個寒顫,張小四這下終於清醒。
看到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喃喃自語道,
“呀,恁地晚啦。”
齊三娘也不理他,徑自端上早飯,坐桌子旁吃了起來。
張小四也習慣了她時不時地陰陽怪氣,匆忙地收拾一番,也過來狼吞虎嚥地喫起來。
“三娘,俺走啦!”
後來的,先下桌,幾口就喫完的張小四,放下碗筷,提着弓箭就要往門外走。
“站住!”
齊三娘是真不想管他,可既然嫁給這麼個粗漢,又能怎麼辦?
“乾糧也不帶,晌午喫甚?還是到了山裏就能獵頭獾子回來?”
張小四傻笑一下,由着自家婆姨給整理行囊。待一切收拾完畢,兩人作別時,才察覺不對。
“三娘眼睛怎地紅了?”
齊三娘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
“沒啥,昨晚沒睡好,郎君快去吧。”
******
苟超今兒起個大早,把梭子與二蛋送回縣裏,都沒敢多做停留,又急忙趕回村裏。
可即便如此匆忙,因路途太遠,牛車又慢,到村裏也過了申時。
途徑張小四家,苟超向院裏張望了下,沒見有人。路過張屠戶家時,正好其妻子在院子裏洗尿布,順嘴一問,得知張家四兄弟還沒回來。
苟超估摸着距離天黑還能有兩三個小時,索性也不幹等,到地裏叫上趙憨,兩人一道去大孤山砍些柴禾。
家裏的柴火被糟盡地差不多了,麥杆最快也得半月之後才能用上,再不坎點,過兩天可就沒得用了。
趙憨這名是他父親取的,因他癡傻,怕被人“癡兒”“傻子”地叫成了,乾脆取名“憨”總比那兩個好聽。
趙憨小時候受欺負,倒不是智商與其他孩子差上太多,主要還是手指頭比常人多一個。
苟超卻不怕這個,上輩子他們村就有兩人也這樣,只是那兩人都是拇指與食指間多出一指,而趙憨則是拇指外多一指。
“憨兒,那根手指能動嗎?”
對於這件事,苟超已好奇良久。上輩子與那兩個六指有年齡差距,不好探看,這下與他有了獨處空間,就想上前一觀。
“哪,哪個手指?”
趙憨兩手伸到眼前,一會兒看看苟超,一會兒看看手指。
被他呆呆地樣子弄得一樂,苟超緩步上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那兩根多餘的手指長得還不一樣長,左手的又細又短,右手的似乎有了關節,但兩指上均有指甲。
輕輕碰了一下右手那個,擡眼問他(←趙憨比較高),
“就這個。”
“啊,這個能動。”
說着,爲了證明似的,還彎彎手指。只是,好像突然不會控制,其他五個手指一塊跟着彎了兩下。
苟超看得一臉神奇,咽口唾沫,又輕輕碰了碰左手的六指,問到,
“那這個呢?”
“這個,這個,啊啊,這個……”
趙憨似是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動,還想像右手一樣,讓它們也都彎曲一下,可就是指揮不了那根“六指”,就有些發急。
苟超算是看明白了,左手這根就是一截軟肉,完全就是擺設。見把人惹急了,趕緊學着他父親平時的安撫方式,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平靜下來。
結果,好巧不巧的,一坨鳥糞剛好砸在他的手上。
“哈哈,哈哈,鳥屎,鳥屎掉啦!”
見苟超一臉便祕地看着右手,趙憨反倒樂了。
兩人站着的地方,是還沒到半山腰的一小片楊樹林。再往上撒一小段路就是一大片柏樹林,也是二人的目的地。
苟超不想無事生非,但這鳥也欺人太甚,怎地不晚不晚就砸在自己手上?
氣的他蹲地上撿了兩顆石子,就想嚇唬嚇唬樹上的壞蛋。
可這一擡頭,犯事兒的傢伙沒找見,到看見一簇眼熟的東西。
“憨兒,你說楊樹上能長出柳葉來嗎?”
“啊?啊?”
趙憨跟在苟超身後轉圈,一會兒瞅瞅他,一會兒擡頭胡亂望望。
苟超當然不指着他作答,不過隨口一問。待來到樹下,仔細看了又看,才確定就是小時候常見的玩意兒。
激動之下,大力地給趙憨一個熊抱,興奮地喊了一句,
“憨兒,你可真是我的福將!”
就上他架着自己爬上樹,好把那長成一團地東西砍下來。
邊砍還邊嘀咕,
“早知道能遇到你,還讓他進山遭罪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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