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章
韓阿婆回來以後全面接手了晚飯事宜,苟超心中有事就沒作推辭。
“大郎,俺特特來此告辭,後兒個一早就要遠行,大郎不給俺親手做幾道好菜啊?”
前幾次出門,張小四都是臨行前一晚來與苟超告別,只是現在有了小家,最後一晚還是要在家中陪陪婆姨,所以就提前一天來敘敘話,順道也解解嘴饞。
都這樣了,還想着喫,你怎麼不喫死!
苟超白了他一眼,讓他把腳擦擦,就準備給他上點酒精。當然,胡亂醫治前,爲保安全起見,還是問了一嘴,
“四郎傷成這樣,沒去縣裏醫館瞧瞧?”
張小四不明所以地按着指示,將傷腳放到前面的馬紮上,說道,
“看過了,家裏的瞧着怕人,讓俺去請郎中看看。郎中給俺開了兩副藥湯,喝了也不見效,不過也沒啥大事,俺尋思着等到了軍營裏找馬郎中(隨軍大夫)再給治治吧。”
縣裏那家有名的醫館,苟超曾經去過,當時是給二蛋開點傷風感冒的藥喫。才兩貼就見了效,不比現代的感冒膠囊差多少。且他家在永寧地界名聲很大,許多疑難雜症都能醫治,他家都治不了,俸祿低廉的隨軍郎中就能治好?在這個時代,真正有本事的醫生大多被蒐羅到皇宮或是各地的郡望顯貴,很少有流落民間。
苟超不置可否,從青瓷瓶裏倒出一點液體,一下子酒氣散將出來直竄腦門。
“好酒!”
“別動!”
一把按住亂動的腳踝,認真地看向張小四,叮囑到,
“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啊。”
異常濃烈的氣味衝進腦子,不像以往喝過的那些,還摻雜着甜酸氣,糧食香,這酒散發着從沒聞到過的純粹酒香,定然不同凡響,還待細問。
然後,張小四就看到那在清瓷瓶子裏裝得烈酒,被倒在木匕裏。
再然後,那烈酒就被自己的斷趾喝了……
“嘶——”
”別動!忍着點!“
早料到他會抽\動,苟超用力按住他的腳踝呵斥一聲。
“呵呵,沒料到會這般疼,哈哈,大郎繼續,繼續。”
以前還和大郎吹噓戰場上被砍了兩刀都不覺疼,腳趾被切斷眉頭都不皺,沒想到現下不過給它喝點酒湯,就抖得如此厲害。
張小四有心說句“好尷尬呀”,可惜還沒學過這詞,只能解嘲般笑笑。
像他這種已經流膿的瘡口,苟超隱隱記得應該用碘酒來消毒,可惜他都不知道碘長什麼樣,更別提製取了。而且他記得村裏衛生所給開的酒精,被稱爲醫用酒精,似乎純度不是極高,與酒精燈裏的不同。但他是土法煉製,根本不擔心過純,而是怕不純。
且不管純與不純,酒精似乎都不好直接用於創面,還是另想他計爲好。
“四郎一家對山中獵物很熟是吧?”
張小四忍着腳痛,有心問問這酒的事情,可趙大郎又引開了話頭,只好先按下不提。
“還好吧,比村裏其他人家那是熟得很。可西山北山大去了,深處俺家也沒去過。”
“那四郎在山裏見沒見過獾子?”
大郎是想喫獾肉了?可惜那玩意兒好打洞,白天也不愛出來轉悠,可不那麼好抓。
“有是有,只是獾子喜好夜間尋食,白天都躲在洞裏,大郎想喫也不早說,就明兒一天,即便俺上山去尋,也不見得獵得到。”
張小四還想再解釋解釋,苟超卻忍無可忍,起身上前照頭頂就是一記爆慄。
“喫,喫,你就知道喫,二蛋都沒你能喫!”
不喫難到是要用?可現在這時節,估計那玩意兒該換毛了,不如秋季再獵毛皮暖和、美觀。但想想自己秋季時還不定在哪,要不,還是託三兄到時去給尋尋?
這邊廂還在胡思亂想,苟超卻已說明緣由。
“獾子油對凍傷有奇效,四郎這傷口不能再挺了,那石郎中不是北地人,凍傷治得少不見得能把你腳弄好,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見張小四張口欲言,苟超揮揮手沒容許他打斷,接着說道,
“別以爲是小事,現在傷口化膿不趕緊醫治,要是感染大了,整隻腳可能都留不住。還有你的手,現在只是出血水,等進了五月,一天熱似一天,那可就要流膿水,到時你還怎麼拿兵器練武,你看你那校尉還要你不?”
經過一番勸說,張小四終於答應明天到山裏去尋獾子,爭取在臨出發前煉好獾油。其實他心裏多少也有些害怕,只是喝了幾付藥湯根本不見效,也知道難治,就只好硬撐,現下聽趙大郎說得信誓旦旦,且知他一向出人意表的多智,也就有了盼頭。
“你三兄會隨你一道去吧?要不我去找他說明厲害,兩個人不那麼危險,找到的概率還大一些。”
其實苟超也想跟着去,可想到自己一點功夫沒有,又是去深山獵野獸,他這小身板去了也是添亂,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閉嘴不提。
“不用,不用,俺這腳壞的第二天,三娘就去尋俺嫂子說道去了,現下幾位兄長全曉得,擔心得不得了。這下知道獾子油好使,明兒定是與俺同去的。”
“喲,叫‘三娘’不叫‘俺那婆姨’啦?看來新婚生活過得不錯啊。”
見他聽勸,心中的石頭也就落了地。苟超一邊收拾,一邊也有心情打趣了。
“俺還敢對她不好,有點啥事就跑嫂子那說去,轉頭俺就得挨訓。”
“得了吧,對自己老婆好有啥可害羞的!”
見被戳破,張小四撓撓後腦勺,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道,
“俺三兄也這般說,說自家的婆姨自家疼,大老遠地嫁過來不容易,讓俺對人家好點。”
“好啦好啦,可別解釋了,這頁揭過,”
苟超打斷張小四的話,拿起青瓷酒瓶,對他說道,
“我和你說說這東西的用法吧,省的用還沒用,再讓你給偷喝了。”
裝酒精的青瓷瓶子是苟超特意買的,因爲密封嚴實,又小巧易攜帶,還不會被腐蝕,正經花了好幾個大錢。
這一小瓶能有後世花露水的一半大小,張小四在手裏把玩許久,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酒精,酒中精華?真有那般厲害?”
“不僅如此,要是軍中有人發燒,也可以倒出一些,兌一半的水擦拭腦門腋下等處,退熱效果不錯。”
越聽他說,就感覺越發神奇,也就更加難以隱忍,
“大郎——”
“想要嚐嚐是吧?”
苟超看他那副蠢蠢欲動地樣子,就知道他忍耐不住。舉起還剩半勺的酒精,極爲嚴肅的說道,
“要不是怕你感染,我也不會做這個。不說三罈子酒就煉出這點,烈酒喝了本就傷身,還上頭易誤事。這半勺你嘗過之後,瓶子裏的只能作藥用,再不許偷喝。要是喜歡烈酒,等你再回來,我給你蒸點三十度左右的,這個可不行。不是嚇唬你,這一瓶掫下去,胃都可能燒個窟窿。”
趙大郎常常會說些奇怪話,初相識那會兒,還會問問是個啥意思,相處久了,發覺他很不喜多解說,有時甚至解說後仍聽不明白,這點張小四已經習慣。
但,聽不懂怪詞,不代表聽不出好歹。與他相處一年比其他人相處幾年還要親近自在,張小四可以確定,趙家大郎將是他這輩子最要好的異姓人,就跟讀書人所說的“千金易得,知音難求”一樣,趙大郎就是自己的知音。
接過木匕,深深地嗅了一下,張小四絕口不提此物的貴重、難得,自己萬分感謝這些客套話。他覺得,有些情意只有記在心中,日後成倍地去還,纔不顯廉價,不被糟蹋。
“大郎,俺就是好奇它的味道。這回喝了,再沒下次。”
豪邁地將酒液往嘴裏一倒,還想再承諾一番,脫口而出地卻是一連串地,
“咳咳咳咳咳咳”
苟超見他說得鄭重,正覺欣慰,結果,半勺子酒精下去,嗆的他差點沒把肺咳出來,頓感樂不可支。
“厲害,咳咳,厲害!咳,五臟六腑如同火燒一般。”
“大郎,蛇肉燉好了吧,能熄火不?”
韓阿婆節省慣了,自來趙家,見動不動就要熬上半個多時辰地肉湯(←每週二蛋放假回來,都做一次大骨湯補鈣),最近更是沒完沒了地煮酒,眼看一垛柴禾就要見底,真是心疼地不得了。
“好啦,好啦!”
一條二尺多長的小蛇也沒多少肉,苟超拿碗連湯帶水地盛了兩塊肉遞給張小四,說道,
“吶,嚐嚐鮮吧。家裏現在人多,剩下的得留着。”
趁着釜底還有些餘火,往湯裏添了好多預備地葉子菜,苟超轉身進了廚房,提出一個酒罈子並一雙木拖鞋來。
“巧婦還難爲無米之炊,啥食材沒有,我一大老爺們兒更做不出個四五六來。這半罈子酒是先前實驗的半成品,能有個二三十度,你拿回去與兄長們喝吧。”
看看天色,拍拍張小四的肩膀,乾脆出口攆人,
“天都黑了,我還得去地裏驗收記工,就不留你了。你那傷腳不宜穿襪子,趿啦木屐回去吧。”
別離宴沒喫成,踐行酒抱個滿懷。
張小四看着趙家大郎匆忙趕去田裏地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告別二蛋與韓阿婆,往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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