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章
二蛋最近在學裏可謂出盡風頭。不說儒學課他本就記憶過人,最近幾次的算學課那更叫一個獨領風騷。
他們現在正在學習大數加減法,過去都是用算籌輔助,如今卻是用所謂的“算盤”。二蛋接觸算盤不過比其他小朋友多了幾日,他天資也就一般,還沒逆天到練過幾次,就能用得熟練自如。
坐在他不遠的曾十二郎早有所覺,其發現,每次夫子出題,趙二郎都不是用算盤磕磕絆絆地打出來,而是在紙上鬼畫符一般,沒兩下就算出來,快得不得了。曾十二郎估計,他這回被夫子叫去,定是因爲此事。
教室旁的夫子準備室裏,楊博士,在矮榻上正襟危坐,對面就是後背拔得筆直的二蛋。兩人中間有一書案,上面已有一大張用青石鎮紙壓着的乳黃紙張。
“說說吧,贇兒到底是用何法計算地如此快捷,這些個字符又是何意?”
楊博士手中拿着的正是二蛋的演算紙,上面排列了一連串加減法豎式。
眉頭緊皺地研究了半柱香,除了感覺“+”、“-”這兩個字符,似是象徵了加減之法,剩下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符似是對應數字外,其他再無所獲。
楊博士出身書香門第,雖不像五姓七家那樣累世纓簪,但接連數代皆有族人出仕,族中還修藏書閣以供男丁作學,他本人更是出自楊家嫡枝主脈,不敢說學富五車,見多識廣,但做學問這麼多年,能難倒他得還真不多。
臨了臨了,在年過不惑之後,在自己最得意的算學一途,竟出現這許多聞所未聞之事,楊博士表示,
他很興奮!
朝聞道夕死可矣,有生之年還能見識這些奇妙的學問,實乃人生大幸!可惜,不能與華真人一晤,看來還要去拜訪拜訪那位趙家大郎。
“家兄說這叫‘天竺數字’,是古天竺人發明的,用來算數最是方便。”
經過蒙學一陣子的薰陶,二蛋與師長說話時,再不是“俺,俺”的自稱,慢慢也有些文縐縐了,不過一回村裏,這孩子倒是無師自通地切換到鄉土方言,不惹人厭煩。
“哦?細細說來。”
二蛋學着夫子們平時書寫的樣子,一手拎袖,一手拈筆,在鋪好的紙張上整齊地書寫起來。
“夫子請看,這是‘一’,這是‘二’……”
楊博士看着白紙上的“1、2、3、4、5、6、7、8、9”,深感這“天竺數字”好不彆扭。因倒着看不便,索性起身走到二蛋身後觀看,手指頭還不停在虛空中臨摹。
“這個圓窟窿就是‘零’”
說到這,二蛋還一指“0”,仰頭問楊博士,
“夫子曉得‘零’是啥意思麼?”
能被夫子“求教”,二蛋心中別提多得意,這一高興,便說禿嚕嘴,村裏土話開始不停往外冒。
也不等楊博士配合一句“何意?”,二蛋自顧自地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零’就是‘沒有’的意思,表示啥也沒有,看它中間就是空的(此處是二蛋本人自己的理解,不是苟超舉的例子),啥也沒有。比如,‘一’加上‘一’就是‘二’,你有一個雞蛋,再給你一個雞蛋,你就有兩個雞蛋;你有一個雞蛋,再給你零個雞蛋,你還是一個雞蛋。零就是沒有,就是不給你蛋。所以,‘一’加‘零’,就是‘一’;‘一’減‘零’,還是‘一’。”
生怕夫子聽不懂,二蛋乾脆把苟超教他時說的話,給說了個大概其。還在草紙上擺了幾個算式。
楊博士整張臉都快擠作一團,兩眼直勾勾地看着
“1+1=2”
“1+0=1”
“1-0=1”
三組算式,簡直像要盯穿一樣。
二蛋自己說了個爽快,也不管楊博士是在思考,還是要他接着往下講,他反正是不歇氣,又把“10”寫了出來,介紹到,
“看到沒,這叫‘十’,就是一個‘1’,加個‘0’;那要是廿十怎地表示呢?”
“‘廿十’就是一個‘2’後面跟個‘0’”
“以此類推,‘三十’呢,就是一個‘3’,後面跟個‘0’,‘四十’就是……”
等二蛋講到“90”的寫法時,楊博士突得一擊雙掌,大喝一聲,
“妙極!”
這一聲大喝,可把二蛋下一哆嗦,數字都寫成一團漆黑。顫巍巍地回頭一看,就見一向冷靜自矜的楊博士,跟發了羊癲瘋一樣,激動地滿屋子亂竄,不停地自言自語。(當然,二蛋是沒見過羊癲瘋啥樣的,這地方是筆者爲他無法形容之下,添加的貼切詞彙)
“神奇!神奇!予爲甚想不到,怎就想想不到,還在計算時以銅錢作‘空’,一個‘0’字表萬物虛無,簡單至極,簡便至極!”
說道最後,楊博士忽然向前緊走幾步,來到桌案前,兩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張寫滿數字的草紙,彷彿癡漢看到美女一般,對着,二蛋寫得大大的“0”字,慨嘆到,
“美哉!”
******
苟超今兒一早跟着上地,直忙到晌午,才匆匆回家。
這樣匆忙地回家,倒不是要給地裏的短工做午飯,家中的午飯已由韓阿婆接手。
且,先前丁家娘子曾問過苟超,早上可不可以直接帶幾個乾糧作午餐,晌午就不再回趙家喫飯。
反應出他們是想多做一會兒,省得來回在路上費時,耽誤活計,苟超就拜託韓阿婆,午間給幾人送飯。
其實,若沒有特殊事情,他也會在地裏很大家一塊兒喫。只是,今兒個,天特別好,家裏的放了好幾個月的大醬塊,實在不能拖了,趁這個時機也該下到缸裏。
苟超年前做了四塊醬磚,一直在西屋房樑上掛着。記憶裏醬磚都是用舊報紙包裹,現在沒條件,他就用麻布多包了兩層。
不過,也不浪費,這大醬以後年年都要做,裹醬磚的麻布也就可以循環利用。
滿懷期待地拆開麻布,看到意料之中地“白毛”、“綠毛”,苟超欣慰地長出口氣。
以往都是跟在後面看母親做醬,出過最大的力,不過是三不五時地攪攪醬缸,這次可全程都是他一人出手,就怕給搞砸了。
好在,這些醬磚上全佈滿菌絲,農家醬就算成功了一半。
“大郎怎地先回來了?喲,這是啥,怎地全長毛了?”
苟超平日裏種地願意和酷酷的陸方平搭伴,與丁家、趙家不在一處,韓阿婆送飯時,就與回家的他走了兩岔。
“大醬?”
聽苟超粗粗解釋一番,韓阿婆還是不知道要做什麼,但,也明白是做一種從沒見過的喫食,就好奇地隨他一路去往溪邊,打打下手。
“這些毛都不能要,得搓洗乾淨。”
這裏沒有擦鍋球,新種的絲瓜也沒長成,洗起大醬塊就格外困難。
沒辦法,苟超後來乾脆抓起一把水底的粗砂,來往下蹭。
“大郎,這是用豆子做得吧?”
把表面鋪滿的菌絲搓掉,大醬塊慢慢顯露出真容。當時,搗醬泥時,苟超故意沒有搗的很碎,醬磚上很多豆子還是瓣狀。
“嗯哪,用烀好的黃豆做的。”
兩人說說嘮嘮沒一會兒,就把四塊醬磚洗刷乾淨,整整齊齊晾在一旁。
“阿婆回去幫我燒一鍋水吧,我把這些麻布洗洗,等洗乾淨了估計水也好了,就能開始下大醬了。”
韓阿婆還要推辭,想要換換活計,苟超說什麼也沒同意,你來我往半天,才把老太太勸走。
長毛的大醬塊還算好洗,畢竟曬乾的那層大醬殼,一沾水就滑溜溜的。
可“長”滿一下子菌絲的麻布,洗起來可就困難重重。
苟超又敲又打,折騰許久也沒清洗乾淨,心中萬分懷念起肥皂、洗衣粉來。
洗到一鍋水滾花開,還是覺得麻布內側帶點滑膩,心中泛膈應的苟超,乾脆把它們漚在水邊,打算把醬下好,再回頭重洗。
東北的農家醬,一般分兩種。常說的“大醬”,通常指比較稀的一種;還有一種乾乾的,多稱“盤醬”。(←其實筆者有一種非常貼切的形容、比喻,不過太過噁心,就不明說了。但聯想到醬料黑黃的顏色,想必看到此處的聰明人,會懂得…)
“盤醬”幾乎不含水分,村裏沒幾戶人家會做,苟超喫過的次數有限。
他這回做得,就是從小喫到大的普通大醬。
先把醬缸用熱水燙一下,去除雜菌。再把曬得乾乾爽爽的醬磚敲成小塊,扔到缸裏。然後,就是倒進晾好的溫水。
苟超不喜歡喫過稀的大醬,所以水只是剛剛漫過醬塊。接着,往裏到大量的粗鹽。
“哎喲,哎喲,夠了吧,還倒啊!”
眼看趙大郎敗家,韓阿婆心疼的直吸氣。
可是,鹽放少了,一兩個月內喫完還行,要是放到過年,那可就真長毛了。
苟超記得,他媽媽做醬,差不多是一斤豆餅,四兩鹽。
可他家的大醬喫不到入冬,後期都是去店裏買。
這次特意做了四塊大醬磚,打算喫久一些,粗鹽就得多放一成。
“哎喲,哎喲,這簡直是喫錢啊!”
苟超看着也心疼,不過,想想田裏豐收的麥子,一斗就能換上四五十文,倒鹽的手也就不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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