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章
五月初五端午節,在初唐時,大多稱浴蘭節,是當時的法定節假日。
是故,二蛋又放假了。
只是,一直沒去縣裏的苟超並不知曉此事。
所以,當五月初三這一天,二蛋被楊博士領回家時,還以爲他犯了什麼事。
“予再次不請自來,登門作惡客,還望趙大郎海涵。”
不過,等苟超看到楊博士滿臉的紅光之後,這點疑慮瞬間就打消了,轉而猜測他是爲算學而來。
“貴客駕臨,使得寒舍蓬蓽生輝,乃是求都求不來的事情,快進屋就座。”
將人讓進屋內,又囑咐二蛋去招待楊博士的隨行之人,苟超才倒了杯泉水招待客人。
“鄉下人家,沒什麼可招待的,一杯泉水聊表地主之情,還請夫子不要見怪。”
見主人比自己還拘謹,楊博士忙接過竹筒,決定不再繞彎子,直接說明來意。
“大郎無需如此客氣。予此次前來,是爲求教而來,還請大郎不吝賜教。”
苟超怎敢當他一個“求”字,慌忙擺手,連道“不敢當”。
“哎,聖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大郎不必如此。那‘天竺數字’,吾僅從贇兒處瞭解一星半點,便覺妙用無窮,委實心癢難耐,遂有此行。吾乃真心求教,還請大郎不必拘泥於禮法,我二人作平輩論教,詳加指點。”
說到這,也不待苟超回絕,乾脆一拱手,做了自我介紹。
“吾姓楊,名境,字清遠。年已不惑,大郎徑可稱一聲‘清遠兄’。”
正好好說着話呢,怎地一言不合,就成忘年交了?
一個是正兒八經的士人階級,還不是那種落魄窮酸;一個是窮鄉僻壤的莊稼漢,連耕讀人家都夠不上,這是多大的鴻溝?
這楊博士莫不是有了老年癡呆的前兆?還是說,“阿拉伯數字”的魅力,無極限?
來大唐一年多,各階級間的差距之大,苟超多少都有些感觸。好多次在城裏的酒館食肆門口,聽到那些縣學裏德學生互相打趣、罵人,最長出口的就是“xx那個田舍漢!”“xx是個田舍奴!”讀書人對莊戶人家的蔑視可見一斑。
見苟超一臉的不可置信,連連搖手拒絕,曉得他因二人的地位差距,不敢輕易接受,楊博士乾脆解釋道,
“這‘天竺數字’與那‘算盤’可大爲不同,堪稱是一門深奧學問。大郎教令弟的僅是加減一法,但想來,大郎腹中所學遠不止如此。那華真人肯將此道授予大郎,恐怕與大郎的關係不似先前所言那樣簡單。吾不欲探究大郎私隱,但,大郎師承華真人,無論如何也可算作道學一脈。而吾早年遊學至伏牛山時,與其中居士、真人多有往來,後更是得茅山派友人賜道號‘寒山’。如此算來,我二人也算道門中人,大郎實不必如此疏遠。”
也不知是誰說過,當一個人說了一句謊言後,就要說千千萬萬句謊言來圓謊。
苟超深恨自己一時性起,就胡亂教二蛋現代知識。他本是土生土長於這個時空,就改按着土著們的固有軌跡學習、長大,自己非得橫插一槓,這下好了,估計日後還得有源源不斷的麻煩尋上門來。
雖然心中悔恨萬分,面上還不能顯露不願,只好打起精神,笑着應道,
“蒙清遠兄不棄,愚弟趙超給兄長見禮啦!”
說着就給楊博士作了一個士人揖。
苟超那邊深感苦惱,張小四這邊卻混得如魚得水。
上次作戰的獎賞已經下發,張小四因表現突出,得了兩貫錢的獎賞,同時還正式升級爲火長,手底下管着九個人。
並且,今年去京城上番的名額也已公示,他這一火,赫然在列。
每日裏都是騎馬練箭,學習殺敵技巧,演習殺敵陣型,再不用管那些個生活瑣事,張小四倍感自在。
這天傍晚,完成了一天的演練任務,就有人招呼他去魏校尉的住處,說是有事找他。
心想校尉是不是給自己弄到了趁手兵器,張小四歡歡喜喜地就來到了目的地。
“校尉,張季來了!”
在門外高喊了一聲,就聽裏面傳來一道低沉的迴應,
“進來。”
軍營不比家中,即便是校尉,也不過是分了一個單間。揭簾而入,屋子裏不過一榻、一案、一櫃、一架,幾個蒲團而已。
此時的魏校尉,正盤腿坐在一蒲團上,兩手泡在身前的木盆裏,表情似舒適,似痛苦,難以形容。
“坐吧。”
“哎!”
張小四拎了一個蒲團,放到校尉對面,也盤腿坐了下來。好奇的看了一眼,水裏泡着的雙掌,若有所覺地問道,
“校尉手癢癢?”
“不癢癢,某泡它作甚!”
魏校尉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張小四,說道,
“聽聞四郎得了一道良藥,專治此等凍瘡,可有此事?”
張小四可以說是魏校尉一手提拔,年僅十八歲,毫無背景的他就當上了火長。但,自從他當上正式府兵,兩人往來便不再如同過去做親兵時密切,除了公事上的碰面,私下裏已經有陣子不見。
所以,魏校尉兩手也得了凍瘡,張小四還真不知道。
“嗯吶,可不是麼。頭幾天俺手癢的都恨不得剁掉,後來被俺一兄弟見到,特意去山林裏尋來凍青,就是那醫治凍傷的神藥,就幾天的功夫,校尉看俺的手,都消腫了!”
魏校尉根本不知道他先前凍傷程度,可看着那滿手抓撓的傷疤,想想也比自己的嚴重。可現在的張小四,一看就神清氣爽,不似自己這般被痛癢折磨,看來那“凍青”是真見效。
“只是,早先不曉得校尉也得了凍瘡,俺帶着的那凍青都與火裏遭此罪的弟兄一道,一道分了,”
眼看魏校尉的臉色越發難看,張小四吞口唾沫,硬着頭皮,繼續說道,
“現下,現下已全部用光……“
“我抽你個混賬小子,有好物事也不想想老子!”
積累半天的怒氣,終於噴薄而出,魏校尉擡手對着張小四的腦袋便是一掌。
“哎喲!”
“校尉手下留情!俺這不是不曉得麼,要是早知校尉也得了凍瘡,那凍青俺一根不用,全給校尉留着!”
見勢不妙,張小四暗暗做了準備。魏校尉這一出手,他頭一偏就閃了過去。只是,來勢洶洶的一掌雖然躲掉,那手上帶着的冷水卻甩了一臉。
他這一躲,魏校尉更覺來氣,於是手也不泡,起身就向張小四身上招呼。
雙方你來我往,聽得外面站崗的親衛,膽戰心驚。
並且,深覺張四郎與校尉關係,不一般吶~
“唉喲!唉喲!校尉快停停手吧!大不了端五放假,俺快馬加鞭地回村尋去,保管不讓再校尉受罪啦!”
兩人除了初見時交過一次手,之後就沒再比試過。短短几個來回,魏校尉也是想試試他有沒有長進。儘管張小四隻是一味躲閃,並沒有真正反擊,但行家交鋒,幾下還是試出個大概。
“呵,不服老不行啊——”
魏校尉停下來,錘錘自己的粗腰,冷不丁地又踹了他一腳。
這回張小四倒是沒躲,結結實實捱了一下,聽其讚歎,
“某家果然沒有看錯,好小子,本事見長吶!”
聯絡完感情,兩人重新落座,魏校尉終於說出真是意圖。
“此次去塞上徵防,得凍瘡着甚衆。都是袍澤兄弟,看誰難受心中都有不忍。都尉曉得四郎火中情形,便安排某與四郎商議此事。其實,如不是有要事在身,都尉本想親自過問此事,曉得汝出自某家帳下,才交與某家。”
隱約覺得是件好事,張小四心中不由一喜,就聽魏校尉接着說道,
“都尉已曉得那‘凍青’有奇效,答應給四郎一旬假期,讓四郎回村收集此神藥。當然,也不叫四郎白尋,軍中可按市價收購,只是這個‘市價’還需與四郎商議。”
“以零補位,就可以寫出任意數字。”
苟超爲給楊博士解釋明白,又嫌棄準備紙筆費事,便把早前二蛋練習用的石板取來放到桌上。
此時,他拿了一小塊石子在其上寫了一個“1”字,後面不斷往上添“0”
“清遠兄請看,這便是‘一百’、‘一千’‘一萬’。。。乃至‘一兆’甚至更多。”
“果然大妙!昨日聽贇兒言說,吾便絕次數妙用無窮,只是,歸家後深思一夜,才發現這個‘0’與好些算法起衝突。”
苟超看看精神矍鑠的楊博士,心說,可看不出你一宿沒睡。但同時,也對他添了一絲敬佩。畢竟,不論何時,此種純粹鑽研學問之人,都少之又少,都值得尊重。
“譬如贇兒所舉‘一加上零還是一,一減去零也是一’這加減之法都好理解,可乘除之法呢?‘零’本是虛無,那‘一’如何除得了虛無,‘一’裏包含多少‘虛無’,既是‘虛無’如何可以計數?”
苟超:我靠!
上次就曉得此人不簡單,早做好不小覷古人的心理準備,可於加減乘除算數一塊,自覺領先此時代不知幾千年,教他們還不是順手拈來。
結果,好麼,被一連串的”虛無“搞得頭大!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僞學者苟超同學,此時只想拜遍諸天神佛,然後大吼一聲,
“華景潤,請上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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