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羅燕又驚又喜,只大張着眼睛競久久說不出話來。漸漸地,她眼裏閃起一道喜悅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悲傷的神情又浮上眼來,過了許久,她才帶着央求的口氣低聲音對春雪瓶說道:“你把詳情說我聽聽。”她的聲音也因哽咽而變得不清。
春雪瓶一瞬間頓覺樂意全消,不禁也爲羅燕的悲傷而愀然起來。隨即便將她尋刀的經過一一告訴羅燕,甚至連她如何誤傷羅小虎的事也毫不保留的講了出來,只是隱去了他去到天山和她母親相會的那段情況。最後,她還告知羅燕,說羅小虎爲了看她已來塔城,隱匿在城外山中的礦廠裏,只等機會和她相見。
羅燕坐在一旁一字不漏地聽着,時而驚歎不已,時而欣喜若迷,時而又哀痛不勝。當她聽說哥哥爲了看她已冒險來到塔城時,更是手足情深,又憂又慮,悲喜交集。羅燕想見哥哥一面,是她多年來朝思暮想的心願。她孤苦在心,哥哥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今卻近在咫尺,她當然渴望能立即見他一面,可這塔城目前是偵哨遍佈,巡騎四出,西營北營又各駐有精騎數百,他是萬萬不能在塔城露面的。但如錯過這一機會,她今生今世恐就再也無法和哥哥相見。羅燕想到此處,真是情不自禁,悲痛欲絕,她擡起淚眼望着春雪瓶說道:“若能把一切艱危險惡都加於我身,只要我能見他一面,我死也甘心,而今卻是他處於危難處,若因我而落人官兵手裏,我就是萬死也無法減輕我的憾痛了!”
春雪瓶見了羅燕那般焦急悲痛的情景,也不禁傷感萬分,有如自己身歷其境心受其苦一般。只是她對目前的處境看得並不如羅燕那般危險,也不似她感到那般可懼。春雪瓶在聽了羅燕說出那般令人揪心的話之後,好似安慰又好似不以爲然地說道:“姑姑不要難過,辦法總是有的。羅大伯既然來了,哪有不見見之理!他來驛館不便,我就陪姑姑到山裏去,聽說那兒倒是很平安的。”
羅燕嘆息一聲,說道:“這不行啊!我和我爹只要出了驛館門,身後不但有校衛相隨,說不定還有暗哨尾跟,我如去山裏,會給他帶去危險的。”她停了停,又說道:“再說,我如去山裏,又如何對我爹和幼銘說去!”
春雪瓶:“我常聽我母親說起過‘天無絕人之路’和‘天下無難事,只要有心人’這樣兩句話,姑姑不用愁,只要有心,終是難不住的。我來就是爲的這件事,一定要讓姑姑和羅大伯平安相見後,我才離開塔城
。”
羅燕被春雪瓶的豪氣和膽量感動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說道:“好,我也只好耐心地等一等了。願老天開眼,賜我兄妹一個相見之機吧!”說完這話,忽又兩眼注視着春雪瓶,問道:¨姑娘剛纔提到你母親,你母親是誰?她現在住在哪裏?”
春雪瓶默然片刻,才低聲說道:“姑姑見諒,我母親性僻,她不願我向人談起她來。”
羅燕謙然一笑,說:“我原也不該問的”不知怎的卻又問起你來。”她望着春雪瓶沉凝片刻,忽又說道:“那口別後,我爹在路上亦曾多番談念起你,他就曾對我說過,要我在外切忌去探詢別人身世。他說各有所隱,各有所諱,能說時,別人自然會說,不能說時,問亦無益,反遭怨惡。我爹是個通達人,他這番話是很在情理的。”
春雪瓶從羅燕的話語中,聽出她有些閃爍,明明在談自己,忽又把話拉開,變成牛頭馬嘴去了。她也想弄個明白,便又問道:“不知德老前輩談了我一些什麼?他又是怎麼對姑姑談起那番話來的?”
羅燕:“我爹對你的性情武功都是十分稱歎,他實感驚奇不解的是,在西疆怎會出了你這樣的人物!幼銘在未能探知你的身世而深感惋惜時,我爹才說出那番話來的。”羅燕將春雪瓶打量了下,又說道:“我爹還說,姑娘決非出身尋常人家,若非將門之女,便是書香之後,說你家埋名西疆,隱跡山林.,若不是出於憤世嫉俗,便是另有隱情。我爹還說,自古以來,歸隱山林的忠臣義士也是很多的。”
春雪瓶聽了,覺得她爹說的那些話,好像與自己有關,又好像與自己無關。因她對自己的身世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對羅燕轉述她爹的那番話就更覺得糊塗起來。春雪瓶俯首沉思一會,才悵然說道:“我沒有家,我只有個母親,母親在哪兒,哪兒便是我的家。”
羅燕深感驚異而又不禁惻然地:“啊,姑娘原是這樣?”
房裏突然沉靜下來。
一會兒,庭院裏傳來步履聲和談話聲。羅燕這才輕輕嘀咕了一句:“爹在送客了。”
春雪瓶起身走到窗前,舉目向外望去,見一位白臉微須、身材胖胖的官兒,在德秀峯的陪同下,穿過長廊向外面走去。春雪瓶忽又想起他適才躲在門後那般情景,忍不住又輕輕笑了起來。
羅燕不解地:“你笑什麼?”
春雪瓶:“我笑那官兒身胖如牛,卻膽小如鼠,真叫人好笑。”接着便將適才見他躲在門後縮成一團的情景講了出來。不料歲燕聽了臉上不但毫無笑容,卻反而變得陰沉起來,眼裏也露出鄙夷和仇恨的神色。春雪瓶暗覺詫異,使又問道:“那人是淮?是個什麼樣的官兒?”
羅燕冷冷說道:“他名孫禮賢;乃是孫人仲的侄子,是個四品道
春雪瓶:“孫人仲又是什麼人?”
羅燕:“我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春雪瓶:“他現在何處?”
羅燕:“十八年前他已被我哥哥親手殺死了!”
春雪瓶心裏已經明白,也就不再問下去了。_
一會,德秀峯已送客回廳,便忙叫德幼進房來請春雪瓶到廳裏去敘話。春雪瓶、羅燕便立即跟隨德幼銘去到廳裏,德秀峯見了春雪瓶,顯得十分高興,便問這問那的和她暢談起來。當他問清剛纔在門口發生那樁事情的原委之後,以手拈鬚,沉吟片刻,隨又指着擺放在桌上的一大籃菜餚,對德幼銘說道:“這是適才孫大人來訪時給我送來的一席酒菜,你給那些護校衛送去,就說是我犒賞他們的。”
德幼銘很不情願地:“爹,這又何必……”
德秀峯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忙將手一揮,打斷他的話頭,說道:“你就照着去辦吧!這些校衛也是身不由己,並非有意和我作梗,給他們一點恩惠,以示我寬宏不計,這也是有好處的。”
德幼銘這才提着藍子出廳去了。
德秀峯又向春雪瓶問了一些有關西疆的民情風俗,以及她的所見所聞。春雪瓶雖然知道不多,但她卻也能將她看到的一鱗半爪,娓娓講來,而且許多還能觸及時弊,道出精微。她講得十分爽直,爽直中尉有迴旋;講得極爲大膽,大膽中卻有精細。德秀峯聽得連連點頭,不住地誇她靈秀。春雪瓶見德秀峯心情高興,便乘機將話一轉,說道:“外面一些老百姓都知道老前輩到了塔城,也有人在爲老前輩的處境擔心呢?”
德秀峯不覺一怔,忙問道:“姑娘聽到他們說了些啥米?”
春雪瓶:“你們說肖準與老前輩不和,對你十分忌恨,恐對你不利;還說肖準雖是朝廷封贈的將軍,可他的心並不向着朝廷,也不向着西疆百姓,其心難測,要老前輩多加小心。”
德秀峯驚詫得不禁站起身來,注視着春雪瓶肅然問道:“姑娘是從哪裏聽來?是誰這樣對姑娘說的?”
春雪瓶:“東關‘居安’客店的鄭店主。他也出於對老前輩的一片好心!”
德秀峯在廳裏來回踱步,沉吟片刻,說道:“此人我亦曾見過,
看去也是個很有閱歷的人,卻未料到他竟有這等見識!”他停了停,又說道:“我與道臺衙門孫大人以及伊犁將軍肖大人之間,在對目前西疆軍務的看法上是有些分歧,但還談不上不和,更談不上‘忌恨’二字。這些話干係非輕,豈是能輕易出口的!”
春雪瓶:“就從剛纔在門口發生的事情來看,也看出他們沒懷好意,對那肖準,老前輩還是防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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