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雪瓶:“我小時候就曾跟隨母親進去兩次。”
蓮姑驚訝而又十分欽佩地:“你真行!我還是三年前由我娘帶進去的。”
春雪瓶:“香姑姑姑到這麼荒涼危險的地方去幹啥?”
蓮姑:“去看望艾彌爾叔叔。”她看了看春雪瓶,看她對自己所說的這個人物顯得有些漠然,便又問道,“艾彌爾叔叔你知道嗎?
他是羅大伯和我爹的好朋友。他們多年來一同出生人死,有着很深很深的情義,真比親兄弟還要親。”
春雪瓶對艾彌爾這個名字雖覺陌生,但她卻被蓮姑這熱烈的話語打動了,忙又興沖沖地問道:“艾彌爾到這草澤來幹什麼?”
蓮姑:“艾彌爾叔叔在這草澤地是埋葬達美姑姑。”
春雪瓶被蓮姑的這句話震驚了。一瞬問,偏遠的草原,破舊的帳篷,羅大伯那悲壯而愴涼的敘述,母親那傷痛哀泣的神情,以及布達旺老爺爺那木然無語的傷悲,又一起涌上心頭,她的心也不禁微微顫動起來,春雪瓶心緒沉沉地說道:“達美姑姑三年前爲護衛羅大伯慘死在官兵手裏的事,我已經聽羅大伯講起過了。只是不知艾彌爾叔叔爲何偏偏選在這麼荒野的草澤來埋葬達美姑姑?”
蓮姑也顯得十分傷感地:“艾彌爾叔叔常常到這兒來,他說他已經愛上了這片草澤。他還對我娘說過:他將來死了,也望將他埋在這片草澤裏,就埋在達美姑姑的墳旁。”
春雪瓶驚異地:“我知道達美是你爹親妹妹,可不知那艾彌爾叔叔卻又是達美姑姑的什麼人?”
蓮姑:“艾彌爾叔叔是達美姑姑的丈夫。我滿九歲那年,他倆
就是在這草澤裏結婚的。”蓮姑隨即又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娘說,艾彌爾叔叔這人真是多義又多情!”
春雪瓶的心不覺微微動了一下。她雖已弄明白了艾彌爾與達美姑姑的關係,心裏卻又浮起一陣悵悵難禁的愁緒,還帶着些兒淡淡的哀傷。她默默地跟隨在蓮姑身後,沿着一條曲折而又隱祕的道路向草澤深處走去。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春雪瓶才忽又說道:“這草澤裏真靜!我想艾彌爾叔叔興許是怕達美姑姑一人感到孤寂,纔要在死後也埋到達美姑姑身旁來的。”
蓮姑想了想:“不單是這樣。他二人既然是夫妻,死後就該在一起纔對。”
春雪瓶訝然地:“誰說應該如此?”
蓮姑:“我娘說的:恩愛夫妻就應‘生同牀,死同葬’。”
春雪瓶惘然地:“我怎從未聽母親說起過這話?!”
二人繼續向前走去。翻過一丘長滿樹林的山崗,前面出現了一片平坦的土地。那片土地正處草澤中心,方圓不下五里,令春雪瓶感到奇怪的是:八年前她隨母親策馬過這兒時,還是一片草原,而今變成一壟壟種滿小麥的熟地。靠近四周山崗的腳下,搭起一
間間土屋,土屋邊還建有羊柵,木屋前圍着三三五五人數不等的漢子。正在一邊幹活一邊聊天。這一突然出現的景象使春雪瓶感到十分驚訝,她好像到了一個世外桃源一般。蓮姑指着那些木屋對她說道:“住在這裏的那些人家,都是羅大伯部裏的兄弟。他們都是因爲在和外寇或官兵的交戰中受了傷,變成殘廢,不便再跟隨羅大伯轉戰四方了,才避到這裏來的。他們都是一些非常勇敢的人!”
要是在一年前,只有聽人談起馬賊,春雪瓶便會從心裏感到一種鄙夷和厭惡,可她現在對這些人卻充滿了親切和敬意。這種完全相反的變化是怎樣發生的呢?是和羅大伯接近中耳聞目染,也是她與姚遊擊、肖準等人的交手中得來的親身感受。春雪瓶帶着三分好奇七分敬意,隨着蓮姑向近旁的一一家木屋走去。正坐在木屋前編織用具的幾名漢子都停下手中活計,笑盈盈地招呼蓮姑,對她問長問短,顯得十分親熱。其中,一位年約三十來歲、斷了只臂膀的漢子,盯着春雪瓶,久久地打量了會,突然站起身來,張大一雙驚奇的眼睛,指着春雪瓶高聲說道:“不錯,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名震西疆的飛駱駝!’
春雪瓶不由一怔,不吭聲,也不點頭,只帶着幾分驚疑,含着幾分笑意,注視着那漢子。
其餘的幾個漢子聞聲早已站立起來,一齊圍到春雪瓶身邊,張大着一雙雙驚異的眼睛,將她全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
斷臂漢子忙又對着春雪瓶說道:“姑娘,你不認識我,我可永遠也忘不了你呀!去年春天,我和一些窮苦的牧民兄弟在昌吉北邊的草原上放牧,忽從北邊沙漠裏竄出一羣遊騎,劫去我們的馬匹,還搶走了弟兄的妻女,正當劫難降臨到我們身邊的時候,姑娘你正好趕來了。你單人獨馬追進沙漠,爲我們奪回了妻女和牲口,我們還沒來得及向姑娘道聲謝,請姑娘留下個名,你就一揮鞭,縱馬跑開去。沒想到竟會在這個連狼也不敢來的地方又見到姑娘,我真算是福分不淺了!”
春雪瓶羞澀地一笑,說道:“比起你們和外寇所作的爭戰來,我做的那點小事微不足道了。’
在旁的幾位漢子不禁連連發出一陣讚歎之聲。
蓮姑興奮得漲紅了臉,一把拉住春雪瓶,好像剛剛纔和她認識似的,驚呼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原來你就是飛駱駝!我一直還以爲飛駱駝是從天上降下凡來的神仙呢!”
春雪瓶:“蓮姑妹妹,別去聽那些添枝加葉的傳說,你看,我這不是和你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凡夫肉體嗎?”
蓮姑不勝欽佩地:“我爹常常說我不中用,連達美姑姑都不如,又哪能和姐姐相比呢!”
大家正談着,近旁兩家木屋門邊的幾位漢子也聞訊趕來,圍着春雪瓶誇着問那,弄得春雪瓶不知如何應對纔好。一位跛着腳遲遲走來的漢子,分開圍着春雪瓶前面的幾個人,擠上前來,迎着春雪瓶問道:“你就是兩月前在烏蘇東城關口和姚遊擊對刀賭馬的春雪瓶吧?”
春雪瓶驚奇地望着他,點點頭。
那跛腳漢子伸出手來,高高翹起大拇指在春雪瓶面前晃了晃,說道:“有種,好樣的!你真算爲我們出了口憋在心裏多少年的惡氣!”
春雪瓶:“你怎知這事?”
跛腳漢子:“馬強哥對我說的。聽那位驕橫跋扈常以‘一里三刀’誇豪西疆的姚遊擊,自那日敗在姑娘手裏後,又羞又惱,還因此大病一場呢!聽了真叫人痛快!”他說到這裏,也情不自禁地朗聲笑起來。
春雪瓶:“那次對馬,全是他自已討惹出來的,他也就怨不得我!”
跛腳漢子:“我知道,馬強哥把對刀的經過和當時的情景全都告訴我了。姑娘真了不得,只憑手裏一根馬鞭,便打得姚遊擊和他的十餘騎軍校丟盔棄甲,奪來了刀、馬!姑娘的本事,在西疆恐怕只有天山上的春龍大王爺纔可以和你相比了!”跛腳漢子了停了停,才又不勝感慨地說道:“只有那位天山的春龍大王爺已有多年不曾露面了,也不知還在人間不?”
春雪瓶聽那跛腳漢子又提到母親,心裏隱隱感到不安,便低下頭,不再應聲了。
蓮姑在一旁聽着,心裏感到驚奇已極,忙又拉着春雪瓶問道:“姐姐,那刀馬聽說原是羅大伯的,怎未見你把它帶來?”
春雪瓶:“我已經將那刀馬送還給羅大伯了。”
圍着她的那些漢子立即發出一陣吹呼聲,一個個的臉上都洋溢着興高采烈的神色,他們都爲羅小虎重得刀馬而感到慶幸萬分。跛腳漢子更是振奮得揮臂掄拳,他回頭對周圍的漢子激昂地
說道:“咱羅大哥重得刀馬,真是如虎添翼,這下就更叫那些入侵來犯的狗崽子們有好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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