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武夫氣概。春雪瓶心想,坐在上方的那個婦女,一定就是年長秀士所說的“賊婦”;下方那個漢子也一定就是他說的“屠夫”遊擊了。她再看看坐在石桌旁邊的年輕女人,見她生得細眉長目,面孔也還清秀,只是滿頭珠飾,滿臉脂粉,加以她在桌上不時嬌聲作態,頻頻搔首弄姿,不禁使她感到噁心生厭。她已從那年輕女子不斷給那婦人奉瓜獻果和與漢子做眉做眼中,猜出她多半是婦人的女兒和那漢子的妻子。春雪瓶轉到水池西角,再仔細看看那婦人,見她那一副略嫌粉氣稍濃的臉土,雖不時隱隱露出一種狡黠的神情,卻也不時帶有一些使人感到親切慈柔的笑意。她看來看去,驀然間,她從那婦人微微一笑的情態裏,感到她似曾在哪裏見過婦人來的。她苦苦追索尋思,卻又明明記得不曾與她見過。要麼,那婦人準是與誰相像!春雪瓶又將她母親、香姑、臺奴、羅燕,以及塔城城市上的婦女,草原牧民們的親眷,一一回憶了下,也沒有發現有與她相似的面貌。
春雪瓶也不禁爲此而迷惘起來。還令她心裏感到不解的是:這婦人究竟是不是前任官府方大人的小妾?若是又怎會被那個叫黑熊的搶去?被搶去了,她又爲何自甘屈辱做了他的小老婆?那個黑山熊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他若真的是山賊,那婦人又怎能公然和朝廷武官混在一起?……這一切都是不解之謎,春雪瓶只感到一陣茫然。她想側耳聽聽他們在亭裏的談話,又因相距較遠,想聽也難聽清。春雪瓶正想繞過水池去到那亭子近旁再仔細看看,留心聽聽,忽見一個手持掃帚的老頭向她走來。當老頭從她身旁走過時,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旬:“姑娘,快隨我來!”隨即便離開水池向後堂走去。春雪瓶不知就裏,只覺得那老頭神態有異,她想弄個明白,也就轉身跟在老頭身後,隨他穿過後堂,又來到那樓閣對峙的壩上。老頭見左右無人,這才轉過身來問她道:“姑娘,你是剛從外地來到這裏的吧?”
春雪瓶點點頭,只疑訝地注視着他。
老頭又說道:“你快快離開這裏吧!這裏豈是你來遊玩的地方!”
春雪瓶:“爲什麼?這又不是清真寺廟!”
老頭:“像你這樣秀麗的姑娘,適才若被亭裏那婦人看見,恐怕就只有你的來路沒有你的去路了。”
春雪瓶毫不在意地:“她敢把我怎樣?!”
老頭有些生氣地:“這肅州被她強買硬劫去的姑娘多着哩,別說你還是從外地來的!”
春雪瓶驚奇地:“那婦人是什麼樣的人?她弄那麼多姑娘去幹什麼?”
老頭又小心地向四面看看,然後把她引到那座樓後面,才又對她說道:“那婦人是祁連山馮天豹的小老婆,人們都叫她豹二太太。你別看她是個女流,手段真比她男人還高,勢力比她男人還大呀!這些年來不知被她搶、賣去了多少姑娘。聽說她把弄去的姑娘分爲上中下三等:一等的收爲乾女,留在身邊,還請人教她們學彈學唱,然後將她們嫁給甘、肅兩州各地的文武官員,豪紳鉅富作姬作妾,把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籠絡到手,爲她張膽撐腰;中等的重價賣給外地通都大邑的歌館妓院,從中撈取大量錢財;下等的送到山裏去給馮天豹的手下那些弟兄取樂。那婦人就是採取這種手段,有錢有勢,就連她那祁連山稱霸三十年的男人都怕她三分,更不用說州里的平民百姓了。因此,姑娘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千萬大意不得!”
春雪瓶聽得毛髮悚然,心裏又恨又怒。她沒想到世上竟還有這麼寡廉鮮恥的女人!更沒想到會有人用女人來換取錢財和權勢!春雪瓶不由得恨恨得說道:“那婦人難道自己就沒有女兒!她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就不怕她女兒傷心!”
老頭顯得有些情急地說道:“誰知她有沒有女兒!誰還去管她女兒傷不傷心!你還是快走吧,大家都在替你擔心呢!”
春雪瓶不由得一詫:“大家”還有誰?”
老頭:“一個哈族兄弟。是他要我去把你叫出來的。”
春雪瓶更感驚異了,忙又說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在這兒是一個人也不認識的呀!”
老頭:“適才我在這堂前掃地,一個陌生的哈族兄弟走來對我說,一個外地的姑娘進入裏面去了,要我快去把你叫出來。還說:不然會鬧出事情來的。我心裏一急,便忙去把你叫出來了。我還以爲姑娘認識他呢!”春雪瓶正想問問那人的身材相貌,老頭又說道:“認不認識也無關緊要,我看那位兄弟也是一片好心一,你還是快快離開這兒吧,萬一出了事,是會連累我的。”
春雪瓶只好謝過老頭,帶着滿腹的疑猜,仍沿着城邊小河向回店的舊路走去。她走着走着,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問:“前面那位可是春姑娘?”
春雪瓶不覺一驚,急忙回頭一看,竟呆呆地站在那兒愣了。
第十三回客店巧逢前嫌盡釋狼窩智入新恨重生
春雪瓶忽聽身後傳來一一聲喝問,不覺吃了一驚,忙回頭一看只見離她身後十步遠處,站立一人,頭戴麥編圓帽,身穿淺藍色夾袢,腳下鹿皮短靴,一張略顯清瘦的臉上正閃着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視着她。春雪瓶一邊打量着她,一邊問道:“你是誰?”
那人含着滿面笑容眨了眨眼,說道:“我是艾彌爾。”
春雪瓶不覺驚呼了一聲,有如突然遇上親人一般,趕快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肘,說道:“啊,你就是艾彌爾叔叔!”
艾彌爾閃着一一雙充滿喜悅的眼睛,將春雪瓶打量片刻,說道“八年不見,你竟長得這般俊秀,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春雪瓶想着適才在酒泉水池旁邊發生的事情,不禁急忙問道:“適才叫掃地老頭把我從酒泉堂裏叫出來的是不是叔叔?”
艾彌爾:“是我。”
春雪瓶“叔叔怎麼知道我到那兒去了?”
艾彌爾:“你進去時,我正在堂壩前面的那座樓上。你在下面仰起頭來觀看樓上飛橋時,我便認出是你來了。等我趕下樓來,你已經進到堂裏去了。我知道豹二太太和童遊擊正在池邊亭上賞泉乘涼,怕你出事,才請那位看守廳堂的老哥去叫你出來的。”
春雪瓶不服地:“叔叔何須爲我擔心,我豈懼怕他們!”
艾彌爾笑了笑:“我知道,我們這位飛駱駝連統兵數萬的肖將軍都未放在心上,哪會把那身旁只帶着幾名軍校的童遊擊放在眼裏!我擔心不是怕你喫虧;是怕你任起性子來把事情鬧大不好收拾,也會誤了我的事情。”
春雪瓶:“叔叔來肅州有什麼事情?”
艾彌爾:“一言難盡。”這兒雖然僻靜,也非久談之地.不如到我住的那家客店去坐坐,我們再細細一談。”
春雪瓶:“叔叔住在哪家客店?那店裏可還清靜。”
艾彌爾:“我住在西門小街‘故人來’客店。那兒也還清靜,店主是個女的,姓劉,心地正直善良,我們那裏的人過往這裏,都到她店裏落腳,她亦多有關照,是靠得住的。”
春雪瓶聽他這麼一說,也就放下心,欣然跟隨着他繞過北門,又向西門走去。一路上,春雪瓶想起蓮姑曾對她說起艾彌爾親手埋葬達美以及爲達美之死悲痛不勝的那些情景,她對眼前這位艾彌爾叔叔,心裏倍加敬重起來,也倍感親切起來。兩人一路說說談談,不覺已來到店裏。艾彌爾把她帶到客店一一特別僻靜的房問裏,先給她倒來一碗茶,又掩上門,然後才轉人正話,對她說道:“春姑娘,你雖然沒說,我也知道你定是追趕你母親來的。”
春雪瓶:“艾彌爾叔叔,你見我母親了!”
艾彌爾點點頭:“見到了。我也是爲追趕你母親而來的。”春雪瓶急切地:“你在哪兒見到我母親的?她現在哪兒?身體可好。”
艾彌爾也不禁被春雪瓶那一連串迫不及待的問話惹得笑了起來:“你別急,讓我慢慢地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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