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春雪瓶已從她那過於熱烈的喝彩聲中感到有些異樣,便不禁側起臉來偷眼向她望去,只見蔡幺妹兩眼緊緊地盯着那姑娘,神情顯得激動萬分,嘴脣也在微微顫抖着,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裏竟滾動着一眶晶瑩的淚花。春雪瓶感到驚奇已極,不知道蔡幺妹究竟爲了什麼。她想問問,可又不知如何問起,只好把疑詫擱在心裏。
那姑娘使完刀,又在繩上一躍而起,亮了一個倒踢紫金冠,隨即分腿作一字落在繩上,任那繩索盪來盪去,她卻穩穩附繩,紋絲不動。人羣裏爆出一片鼓掌聲、喝彩聲和驚歎聲。那姑娘就在這一片歡呼聲中跳下繩來,向周圍人羣深深一福,便低垂眼簾退到繩索架旁去了。人們紛紛向她身旁、腳下投去一枚枚大大小小的銅錢,蔡幺妹也顧不上給春雪瓶打個招呼,便快步走入場地,逕直去到那姑娘身邊,拉着她的手,連連稱讚道:“好一身功夫!我看你的腰肢、腿腳都是過得硬的。”蔡幺妹的幾句內行話,引起了那姑娘的驚異,她擡起頭來愣了愣,隨即羞澀地一笑,低聲說道:“讓姑姑見笑了!還望姑姑多多包涵、指教!”蔡幺妹又問了她的年齡、姓名和籍貫。那姑娘也都一一作答。說她姓楊名盼盼,山東東平人,現年十五歲。蔡幺妹又瞟着那中年漢子問她道:“那位老哥是你什麼人?”
楊盼盼:“俺爹。”
蔡幺妹:“我看你父女不像是走江湖賣藝的,怎的也喫起這碗飯來了?”
楊盼盼低下頭去,默然片刻,說道:“俺家鄉鬧了災荒,日子過不下去了,才被迫出來謀生的。”
蔡幺妹聽了不禁側然於懷,忙從身上掏出二兩散碎銀子塞到她的手裏,說道:“一點小意思,你就留在身邊應應急吧!”楊盼盼正要屈膝稱謝,蔡幺妹趕快將她拉住,又說道:“我年輕時也闖州走縣踩過繩,賣過藝,這個中滋味我也是飽嘗過的,你就別介意了。”她說完話正要轉身離去,楊盼盼忙拉着她,說道:“請姑姑留下姓名,日後也好相見。”
蔡幺妹:“我姓蔡,沒取名,人們都叫我蔡幺妹;家住本城虎幄北街四海春客棧內。你如遇上什麼爲難事,可來找我。”
楊盼盼謝過蔡幺妹,便忙幫着她爹爹拾撿人們拋舍在地上的銅錢去了。
蔡幺妹回到春雪瓶身邊,拉着她正要抽身離去,春雪瓶忽然一怔,眼裏閃過一道驚詫的光芒,停下步來,低聲在蔡幺妹耳邊說道:“奇怪,那個外幫人怎麼也混到這兒來了?!”
蔡幺妹忙順着她眼光所引示的方向望去,見東北角上的人羣裏,站着一位身材不高但卻顯得特別壯實的漢子。他的臉型相貌看去亦似與常人無異,只是面色微黑,兩眼深陷,頭戴白色藤皮圓帽,身穿圓領開襟藍綢夾褂,下穿一條寬大似裙的白色布褲。他叉手抱胸,盯着場中那正在拾錢的漢子,目光冷冷,有如鷹視。他身旁左右各站一人,左邊那人面白微須,穿着十分體面,一望而知是個有點地位的人物;右旁那人垂手而立,神情恭謹,不時仰起頭來向他身旁那兩人察顏觀色,完全是一副隨從的神態。蔡幺妹看了一會,低聲問春雪瓶道:“你是怎麼把他認出來的?”
春雪瓶:“他們常隨一些碧眼黃鬚的外邦人來西疆串擾,因此我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春雪瓶:“南海邊上一個小部落。”
這時,場裏那中年漢子已將地上的銅錢拾撿完畢,正要去收拾繩索架時,那外邦漢子忽然一聲呼說:“朋友,且慢!我有話說!”他隨即步入場中,走到那中年漢子面前站定,冷冷地盯着他,問道:“這些錢都是你出賣拳技得來的嗎?”
中年漢子不解他所問何意,一瞬間竟答不上話來。
外邦漢子又說道:“我是問:在貴國公然可以用拳技來當衆賣錢嗎?”
中年漢子聽他說了“貴國”二字,神情立即警惕起來,肅然說道:“拳技也是百藝之一,以藝換錢謀生,有何不可?”
外邦漢子冷然一笑:“在敝國,國人皆視拳技武功爲國寶,以精到一技爲尊,擅長一器爲榮,決不容隨地作場,恣意斂財。不想貴國竟如此作踐武功,難怪貴國素以高深精妙而名揚四海的拳技武功,而今競致一蹶不振,再已無法與東南諸國一爭雄長了。”
中年漢子忿然作色,說道:“我國曆代一向重文尚武,更重文行武德。作場賣藝,原是以武會友,圍看的多是行家裏手,我來既是向大家討教,也是藉此磨練自己,這正是發揚武功,哪能說是作踐!你既口出大言,如此小看我國武功,我這個一般賣藝之輩,就和你一較如何?”
外邦漢子嘴邊隱隱露出一絲輕慢的笑容,冷然問道:“你比金刀馮茂如何?”
中年漢子不由一怔,說道:“馮老前輩是早已馳名幽燕的武林高手,我怎能比得上他!”
外邦漢子傲然一笑:“我已和你那位馮老前輩較量過了。他只接到三十六招便敗了下去,我還留着三十六招在等你們傳說中那位天下無雙的李慕白呢!”他隨即從身邊摸出幾粒瓜金,攤在手裏,又對中年漢子說道,“我看你武功也還有點根底,只賣得幾十枚銅錢,未免太賤;我這幾粒瓜金,算是對你功夫的估價。”他說完這話,將瓜金往中年漢子腳下一拋,隨即轉過身子,昂然而去。
中年漢子氣得滿臉通紅,趕忙俯下身去,拾起瓜金,奔上前去,攔住那位已經走出人羣的外邦人,將握着瓜金的手掌舉到他眼前,衝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着:我技藝雖然不高,對自己的鄉親可以分文不收,但對你來說就是金不換!”他話音剛落,隨手便將那幾粒瓜金往他面前一甩,隨即一轉身,昂首闊步地走回場裏。周圍人羣裏立即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蔡幺妹激動得滿臉緋紅,適才還在恨恨連聲的咒罵好個外邦漢子,立即又轉而爲那中年漢子的行爲雀躍歡呼。
春雪瓶一直在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情景,每一個細小的動態,每一句話語,她都留心到了。她對那外邦漢子的狂言傲態,以及他那對華夏武術所流露出來的輕慢神情,也不由激起她心裏一陣陣的震怒和憤慨,但她不願輕舉妄動,更不願在這兒和他交手,她終於強忍住了一腔的怒火,並不讓自己的憤怒在這一切都很陌生的地方表露出來,她已從那外邦漢子最後所說的一句話裏,猜出了王爺派人四出急於要尋訪李慕白來京,可能與這外邦漢子有關,興許正是爲了對付他纔派人去尋訪李慕白的。春雪瓶雖然也摸不透這外邦漢子究竟有多麼高深的武功技藝,但她卻也曾在西疆看到過南海一帶部落的擊技和刀法,識得他們的擊技、刀法的特點,知道它們的長處和短處,她確信它們是無法和九華祕傳的拳、劍相比的。使春雪瓶感到驚詫的是:那外邦漢子提到的金刀馮茂這個人,並說馮茂已和他較量過了,只接到他三十六招便敗了下去。這金刀馮茂是誰?她怎從未聽人提起過他?春雪瓶一直在心裏嘀咕着。
在回家的路上,蔡幺妹那激憤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春雪瓶這才若不經意地問她道:“蔡姑可知金刀馮茂這人?”
蔡幺妹:“當年也是名震京都威鎮河北的英雄人物,怎會不知。”
春雪瓶:“我在西疆怎從未聽人談起過這人?”
蔡幺妹:“他已隱跡江湖三十餘年,人們對他也就漸漸淡忘了。”
春雪瓶:“他爲何要隱跡江湖?”
蔡幺妹:“聽人說,那馮茂三十二年前曾是京城第一高手,後因受人慫恿,與李慕白比武爭雄,結果敗在李慕白手裏,他從此便退隱回鄉,一直不曾在江湖上露過面了。”
春雪瓶那強烈的好奇心又被蔡幺妹這短短的幾句話惹動起來,忙又問道:“那馮茂當時在京城乾的什麼?是怎麼和李慕白交起手來的?交手時的情況怎樣?”
蔡幺妹:“聽德五爺說,那馮茂原是德盛鏢行鏢頭,憑一口金刀稱雄河北,武功武德都十分令人敬佩,德盛鏢行正是靠着他才威震冀魯,生意也隨着興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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