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春雪瓶一直沒有吭聲,只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她從劉泰保和蔡幺妹的談話中,懂得了不少東西,也悟出了許多道理。她也曾聽母親談起過宦途險惡,但那都是指的同僚間的傾軋爭奪,沒想到皇上對臣下也會心懷疑忌,更沒想到像王爺這麼顯貴的人物也難免有禍降之憂!看來這京城果然是個是非之地,一切還須小心謹慎
纔是。
飯後,大家又聊了會,已經喝得有些醺醺然的劉泰保競打起瞌睡來。春雪瓶這才告辭回房安寢。
第二天一清早,春雪瓶起牀後正在梳頭,蔡幺妹已換上一身新衣興致勃勃地進房來了。她走到春雪瓶身後,伸手撫着她的雙肩,俯下身來對她說道:“今天我陪你出去玩玩。京城裏好看好玩的地方多極了!”接着她便幫着春雪瓶理好鬢髮,又催着她換上一身淡藍色的衣服,然後將她拉到窗前透光處,細細將她端詳一番。蔡幺妹看着看着,不禁驚歎起來,說道:“哎呀,我的天!你真美,而且是越看越美!”
春雪瓶羞澀得低下眼簾,她那紅潤的臉上又增加了一層紅暈。蔡幺妹仍在目不轉睛地瞅視着她,繼續說道:“我走南闖北見過美貌女子多着啦!可耐看的人不多,越看越覺美麗的人就更少了。”她忽然眨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神馳片刻,又自語般地說道:“十九年前我也曾見過一位美貌而又耐看的女子,那可真說得上是國
色天香,簡直美極了,也耐看極了!”
春雪瓶心裏不覺微微一動,很想問問蔡幺妹所說的那位女子是誰;可她又覺於情有礙,未便問出口來。
蔡幺妹又從自己的頭上取下一朵鮮紅的絹花,親手給春雪瓶插到鬢邊,說道:“你雖用不着再借花來給你增色,但哪有姑娘不戴花的呢!我在西疆闖蕩時,也是天天頭上插野花。”
春雪瓶:“蔡姑爲何去到西疆的?”
蔡幺妹:“幫着我爹爹緝拿一個女賊。”
春雪瓶不由一驚,忙又興沖沖地問道:“一個什麼樣的女賊?緝拿到了沒有?”“
蔡幺妹一笑:“說來話長,改日我再細細講給你聽。今天是陪你去玩,我們也該動身了。”
春雪瓶雖然充滿好奇,但也不便相強,只好隨着蔡幺妹走出房門,又一道向店外走去。
京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天上是晴空萬里,地上是碧野無塵,風送爽而不揚沙,日生溫而不透汗,真是秋高氣爽,起居兩適,動止宜人。春雪瓶跟隨着蔡幺妹一路行去,足見街上貨貿繁忙,車馬聲喧,仕女聯袂流波,冠蓋從容揖問,人來人往,穿流成浪,確實熱鬧非凡,不愧是京都勝地。春雪瓶自離西疆,雖也經歷不少名城大邑,但哪曾見過這等景象,她_路左顧右盼,把一街一巷都謹記在心。她所到之處,凡遇有好看的便停下來看看,遇有不解的便拉着蔡幺妹問問,不弄個一清二楚決不罷休。就這樣一路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直至日已過午方纔來到天橋。這天橋乃京城裏一處分外熱鬧的地方,不但九流彙集,百業爭呈,而且技藝千般,爭奇鬥異,呈勝炫雄,令人魄動心驚”目不暇接。二人剛一步入廣場,
蔡幺妹就在春雪瓶耳邊輕聲說道:“這兒人雜,你要小心。”春雪瓶只報以一笑,沒有吭聲。她舉眼向前一看,但見攤店成巷,牌幔如林,那些販賣喫食的小攤,或煎或炸,或燒或烤,陣陣香飄撲鼻,令人食慾大增。另外還有測字看相的,下棋賣畫的,接骨看病的,變法耍猴的,真是七十二行九流三教盡匯於此。廣場中央,有許多處用布幔圍成的場地,裏面有唱大戲的,唱鼓書的,因隔着布幔,看不到裏面的情景,只能聽到從裏面飄出來的陣陣鑼鼓聲和吆喝聲。
布幔外面的一些空地上,到處也圍着一些人羣,有兩堆人羣正在興高采烈地大聲呼叫,拍手叫好。春雪瓶忙拉着蔡幺妹向左邊那堆人羣走去,見人羣中的場地上,站着兩名漢子,一名漢子正在表演吐火戲法,那漢子赤裸着上身,胸前、兩膀,佈滿火苗紋身,看去令人噁心。他左手叉腰,右手執着燃得亮亮的紅油紙捻,對着人羣,圓瞪雙眼,不停地繞舞着手裏的捻火。他舞着舞着,突然將捻火湊到嘴邊,張口一吹,便見一團烈火從口裏噴射出來。人羣中立即爆發出一片掌聲,春雪瓶更不禁失聲驚呼,稱奇不已。接着另一名漢子又挺身而出,從袖裏抽出一柄尺半有餘的利刃,將它高高舉着,繞着人羣走了一圈,然後回到場地中央,分開雙腿穩穩站定,仰面朝天,張開大口,雙手握刀高高舉起,將刀尖向下,對準他那張開的大口。他就這樣懸刃空中停了片刻,才猛然一聲大喝,隨即將白亮亮的刀刃往口中一插,眨眼間,便將尺半有餘的一把鋒利的鋼刀全都插進咽喉裏面去了。人羣裏又是一片掌聲。春雪瓶又不禁發出一聲驚歎!蔡幺妹見她驚奇得那般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這是變戲法,全是假的,你休把它當成是真的了。”
春雪瓶這才明白過來,對自己適才的驚訝失態也不覺感到有些好笑。同時她也在心裏嘀咕着,自己怎麼就會被他蒙着了,竟一點兒破綻也沒有看出來。要是人們在日常的處世行事中也學會變戲法的手法,豈不危險重重,叫人難防!驀然間,她不禁想起她在西疆就曾遇上過遊騎扮馬賊、外寇冒遊騎和官兵扮遊騎的事情。那不就是變戲法!可那些戲法也都被她識破了,而今天這場里正在變的戲法卻把她矇住了!春雪瓶不由打了個寒戰,競至有些怨恨起自己來了。她暗暗警醒自己:對那些在行事中善於變戲法的蔡幺妹見春雪瓶對場裏的玩意已心不在焉,便又拉着她向右邊那堆人羣走去。那堆人羣圈子圍得特別大,場地中央架設着一條六尺多高的繩索,蔡幺妹一見那繩索便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歡歡呼:‘啊,繩技!”隨即拉着春雪瓶向人羣裏面擠去。春雪瓶已經感到蔡幺妹的神情有些異樣,只因身旁人多未便相問。她隨蔡幺妹一直擠入內層,站定以後,這才舉目向場地上看去,見場地中央一位中年漢子正在練拳,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捧刀於懷,站在繩索架旁,正凝神注視着他,春雪瓶正在打量那位姑娘,蔡幺妹忽然在她耳邊低聲問道:“你猜場裏那二人是父女還是師徒?”
。
春雪瓶毫不遲疑地:“是父女。”
蔡幺妹:“爲啥?”
春雪瓶:“你看他二人那眼神,像極了。”
正在練拳的那中年漢子,年約四十來歲,全身青布褂褲,生得虎臂狼腰,極爲壯實。春雪瓶將他所走的拳路仔細一看,見他左掌右拳,前攔後推,出手如推窗抱月,起腳如展翅迎風,迴環進退,好似鶴舞蛇行,看去顯得平淡無奇,並無多少警目身手,但春雪瓶卻已看出這是一套頗具功夫的內家拳法來了。他的一招一式明弛暗張,一進一退明緩暗急,發拳是柔裏藏剛,起腿是隱險爲夷。在春雪瓶的眼裏看來,這漢子的拳法功夫雖還不算上乘,但若與一般江湖上賣藝的人相比,就很少有人能和他匹敵的了。不料那漢子練完這套拳後,人羣中只響起幾聲零零落落的掌聲,並無一人喝彩。站在春雪瓶身旁的蔡幺妹,雖然也未叫好,但卻着着實實送去幾記熱情而又清脆的掌聲。那幾記顯得特別醒耳的掌聲,不僅從人羣裏引來了許多雙不同的眼光,同時也引來了那中年漢子驚奇的注目和那姑娘感激的一笑。春雪瓶見蔡幺妹那一直顯得十分興奮的神情,便試探着向她問道:“蔡姑覺得那漢子的拳法如何?”
蔡幺妹毫不在意地:“貨真價實,很有功底。”
春雪瓶就從蔡幺妹這短短的一句答話裏,便已經探出她的深淺來了:蔡幺妹能有此見識,可見她的武功也是有些根底的。
場裏,接着便是由那姑娘來踩繩獻技了。只見那中年漢子雙手抱拳,向觀衆說了幾句套話之後,隨即對那姑娘說道:“女兒啦,向在場的伯伯、叔叔、嬸嬸、姑姑們討個歡心,你就上繩吧!”漢子話音剛落,那姑娘便騰身一躍,立即穩穩地站在繩上了。人羣中響起一片掌聲。姑娘在一片掌聲中舉起手裏的單刀,亮出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式,隨即舞動單刀,在繩上盤旋進退,施展起來。那繩索拉得不緊,踩在繩上墜得很沉。走得快了,蕩得也越厲害,對技藝的要求也就越高。姑娘在那根不斷向左右搖擺的繩子上,縱跳騰躍,前滾後翻,輕盈敏捷,履險如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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