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2節
……人機AI一樣。
秦述扯起乾笑,默默後退,很快順着人潮的方向迅速溜走了。
崔鈺維持着那個笑容三秒,忽地塌了,最後聳聳肩,調整角度把毛巾重新蓋在臉上,倒回椅子上。
第2章
回來快四個月了,崔鈺的生物鐘很健康。早七晚十,基本雷打不動。除了需要整理庫存、覆盤銷售數據,才偶爾熬夜——比如昨晚。
那家小水果店暫時無人看管,她也就暫時接了過來。崔鈺自認不算很有責任心的人,但也不喜歡搞砸別人交過來的事。
昨晚熬了大夜,她早上六點四十起來,給原馨同學梳了個新羊角辮髮型,戴上彩色兔子髮夾,把人送上校車,回臥室一覺睡到十點半,補了昨晚通宵的疲憊,起來後用兩個梅乾菜肉包子打發了,便匆匆往公交車站趕。
途中無業遊民周茉給她發條消息:[在幹嘛?
附圖是一張藜麥牛肉穀物碗,CBD中心的高樓、藍天、周茉愛穿的小黑裙邊緣都在圖裏。
[無業遊民的
崔鈺剛好上了車,第一個包子剛下肚,第二個還沒開始,遂拍了張肉包證件照發過去。
2路公交車的第八站是第二人民醫院。
病號的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見她來了,努力撐起身子,試圖開口,卻又牽扯到面部和肋骨的劇痛。
崔鈺按住她,把牀的角度調回去:“別說話了。小馨挺好的,能喫能睡,你好好休養,其它事不用管了。”
安慰人不是崔鈺的強項,蒼白的安慰不如不說;鼓勵、勸說,實質性意義都不大。
佟酈是鄰居家姐姐,父母都在省外打工,上學時就經常在崔鈺舅媽家喫飯,崔鈺也在。那個舊居民樓403室,經常有四個討狗嫌的孩子發出的噪音。佟酈性格溫柔,長相秀美,是衆人眼裏的乖小孩,經常操心崔鈺會闖大禍,自覺承擔了長姐的角色。
五年前佟酈相親結婚,丈夫在市教育局工作,是個文質彬彬,工作體面的男人,崔鈺回來參加了婚禮,才第一見到對方。不知爲什麼,看他不爽,不詳的預感簡直像大拇指倒刺撕到手腕,刺痛到她當晚失眠。
禮尚往來,佟酈老公也不喜歡崔鈺。更感覺到崔鈺對自己的莫名敵意,婚後不許佟酈跟其多來往。
三年前崔鈺回來一趟,約佟酈出來喫飯,發現她手臂的淤痕,長袖都蓋不住。那時原馨已經一歲多,佟酈不願離婚。——尊重你的決定。如果你的想法改變了,聯繫我。
崔鈺當時說。
又過兩年,暴力愈演愈烈,佟酈在鬼門關走一遭,對方誤傷了女兒,她纔好容易下了決心,
半小時後。
崔鈺走出醫院,過了馬路,站在安全島上,沒忍住摸出支蘭州咬住,打火機已經握住,卻怎麼也點不着火,今天風還挺大。
本來她也沒什麼癮,戒掉很久了,偶爾想來一次還被風阻止。
崔鈺正跟打火機搏鬥時,手機鈴響了。
很快接起:“喂。”
“七號咱們那屆搞同學聚會呢,去嗎?”
是死黨周茉,最近離職了,聽聲音比以前活人氣息重了不少。
“不去。我報名了食品文化節,萬一爆單了呢。”
崔鈺就地蹲下,把點不着的煙握進掌心,想起一個app任務還沒做,立刻點進去專心致志開幹,順口問道:“你要去啊?”
周茉嘖了聲:“我也不確定,你不在,我去看咱班那幫貨聚衆裝逼也沒啥意思。那副班長本來就八卦,你這兩次魔都聚會都不來,他還跑來問我,你是不是回隴城躲債了。不過你……真不需要走動下校友關係?”
崔鈺想了想:“那你可以對外說我死了。”
周茉嗤笑罵了她一句:“神經!”
午後的陽光灑在空中,浮起淡金顆粒,空氣乾燥就是有這點好處,熱得很直白。
崔鈺眯起眼看天空,突然又挑眉:“我最近進貨量卡得巨準,基本上能清光。那家我看上的果園也答應跟我談談。你猜猜昨天賺多少?”
“一千?”
“一千八。”周茉靠了一聲:“牛逼啊崔鈺!”
“還行吧。”
崔鈺隨意點點頭,語氣倒是照單全收。
“不過,你那個計劃還要拖嗎?今年不打算回來了?”
周茉想起來,問她。
“誰知道,”
崔鈺用肩膀夾着手機,扭頭拉掉彩色兔子條紋T恤上的一根線頭。
“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茉沉默了會兒,還是略帶擔憂地開口勸道。
“一定要小心,別讓酈姐家那渣人找到你那兒了。”
“放心。”
她話音剛落,擡頭不小心看到安全島對面,帶着幾個非主流小弟的俞子霖吊兒郎當路過,對方也飛快注意到她,神色輕蔑地做了個口型。
罵她呢。
崔鈺看清了,隨即勾脣微笑,舉起右手,手指波浪狀晃了幾下,友好地打起招呼。
俞子霖看着她的笑眼,氣不打一處來,看到她簡直條件反射想吐。
崔鈺沒理他,她這邊突然進來一個新電話。
水果店隔壁的滷味老闆春姨。
她的聲音着急而尖利,幾乎劃破話筒。
“小鈺,你快回來!店……你店叫人砸了!”
“好,我知道了。”崔鈺一秒都沒耽擱,撐起膝蓋大踏步走向馬路對面,從牛仔褲裏摸出另一個手機,快速撥了通電話。
她攔下出租車,好在這時候不堵,這離得也不遠,不到十分鐘便趕了回去。
剛下車,入目已是一片狼藉。
樂悠水果店門口有每週更新的黑板,也被踢翻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還有一箱箱被打翻踩爛的水果。
崔鈺剛下車,就被一個身強體壯一米八的三角眼揪住頭髮,半拖半拽了過去,把手機強行貼在她耳邊。
“哎——輕點輕點!”
崔鈺嘶了聲。
“崔鈺是吧?”
耳機裏傳來一道冷笑:“告訴你,我是佟酈的老公,這點不會變,我他媽花了六位數在她身上,不是爲了讓她出去找野男人的!老子也知道你以前幹嘛的,別以爲自己是大城市的鳳凰,就能隨便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了,混得跟個山雞一樣才灰溜溜的回來,連個正經工作都找不到,你xx想攛掇佟酈騙我的錢是吧?”
“大哥,你想多了,”
崔鈺賠着笑,面上委屈一閃而過:“我對你的財產可沒有想法啊,對天發誓,別這麼粗魯嘛。”
“別動——”
身強體壯三角眼察覺到她想動,吼了她一聲,周圍圍觀的店家討伐聲也越來越大,在交叉路口等警車的春姨也有了動靜,正幫着帶路。
一時之間混亂的動靜聲響攪作一堆。
大西北這才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知道自己的位置就好。”
佟酈老公冷哼一聲,他做這種事向來有效率。
他威脅人習慣了,連這通電話的號碼都不是他自己的。
“我知道您的位置呀。”崔鈺貼緊手機話筒,輕聲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恭敬道:“所以這邊有在幫您物色骨灰罈的。”
“近日,鴻壹宣佈完成了700萬的種子輪,由盛頤創投領投,路和資本參投。盛弋先前參與領投的RV、衆鳴都曾在科創板大放異彩。”
華燈初上,魔都萬國建築帶像金碧輝煌的巨大蛋糕,鋪張華美,無限奢靡。
盛頤的GP合夥人之一徐淵完全無心欣賞新出的新聞,他剛接受完第三輪採訪,覺得自己已經變成這蛋糕內部一顆腐壞的櫻桃,被折磨得暈頭轉向。
——本來,這些工作應該屬於另一個人的。
出爾反爾的叛徒!
晚上十點半,徐淵殺氣沖沖地回了辦公室。
“徐總?”
祕書有些喫驚地看着他:“梁總今天不是有約嗎,還是您牽的線。”
“啊?”
徐淵反應了幾秒,詫異下,周身怨氣衝散了不少:“真去了?!”
“對,去了那家很難約的餐廳。”
祕書看了眼時間:“梁總中間還讓司機回來了,估計不需要了。”
徐淵搓搓手,怨氣徹底消失,欣慰取而代之。
“算他識相。”
祕書沒忍住笑出了聲:“您真是爲梁總個人大事操碎了心。”
但他完全能理解。
衆所周知,徐淵和梁弋周識於微時,盛弋資本成立之前,兩人一起共事過很久,據說分享過出租屋的同一塊地板,算是相當有淵源的革命情誼,關係自不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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