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3節
這個事實的衝擊力對徐淵來講,無異於半夜接到外星人的電話通知他地球被挪出銀河系了。
可以寫進未來個人履歷的程度。
不過徐淵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對方履歷驚人、氣質優雅,到去年爲止都是KC分部地區籌建戰略和股權投資的負責人,能約到時間非常不容易。
梁弋周手機不負衆望掉線整整兩個小時。
最近市場大風向不佳,徐淵不由想到LP僱人揍GP的新聞,下意識爲梁弋周擔心起來。
揍個骨折倒還好,要是腦子傷了可怎麼辦,今年kpi還差得遠呢。
不久後,徐淵接到電話,笑容逐漸垮掉。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對方講話委婉客氣,但內容很清楚。
以後要談工作可以直接說的,只要能合作共贏,她當然沒有意見。
徐淵提煉出三個關鍵信息:
1.梁弋周這死人把約會攪黃了,finedining時公開邀請人家當達聯的管理人。
2.達聯這家公司ceo明明還在,只是去年做得不理想,耽誤了上市進度,上週纔跟梁弋周彙報完,那時徐淵路過辦公室,還看到他笑眯眯積極配合那ceo一起滿嘴跑火車。
3.梁弋周甚至沒堅持到結束,在臨近尾聲時說有急事,走了。
——對了,他說是徐總你這邊找他有事啊?
徐淵登時氣血上涌。
——不過,梁總的提議我會考慮的,有時間可以約聊一下,最近我剛好在黃浦這邊。
最後人家還幽默了一把。
——有錢一起賺,而且也不止是錢的事,梁總沒說錯。
徐淵連連道歉直到收線。祕書端了杯咖啡進來,小心地退出去,在關門前看見徐淵滿腦袋冒煙,原地轉圈,雙目赤紅:“我殺了他!”
與此同時。
浦西機車夜飛打卡最多的地方,一羣家境優渥的年輕人把各自愛車停到路邊,看熱鬧的歡呼聲淹沒了街道,震的樹葉簌簌掉落。
今晚的打賭是一時興起的偶然,陸以昊是少爺中的少爺,家裏難得支持訓練過,天賦不夠纔不再繼續的,大家誰也沒想到路人能真贏了他。
“天!昊子你終於輸了!!”
“誰剛剛道上壓的昊子啊?拿錢拿錢!”
“哎哎那哥壓彎的時候真的絕了,你剛拍了沒?”
“昊子說說感想,你老爺子給你請的教練不是混wsbk的嗎?”
“不對,那大叔呢?我都沒看清他長啥樣……”
“是不沒跟上我們啊?”
“不能吧,套昊子三圈兒哎,剛剛十字路口還一起呢——”
一輛川崎h2轟鳴聲漸近,甩尾停在路邊,迅疾又穩當,沒有半點多餘動作。
夜色降臨,深藍幕布裹住夏日城市。
來人一身黑,寬肩窄腰,骨架呈現出利落的倒三角,整個人跟夜色幾乎融在一起,兩條長腿輕鬆支在地上。
“大叔?”
他輕笑了笑,似是在齒間咀嚼琢磨這兩個字。
“把我叫老了都。”
說着,那人摘了機車頭盔。
初夏,柔和暖黃的路燈照在他面上,看的在場公子哥都愣了一愣。
之前大家萍水相逢,頭腦一熱,開去賽道,每一個環節都戴着全頭盔,壓根看不清樣子。凜冽濃顏,眉骨鼻樑線條立體如瘦金,清晰鋒利,左眉有一處舊疤微微斷開,顯得邪性。偏偏長了雙形狀優美桃花眼,笑意輕易溢出,巧妙地起到中和作用,右眼下還有一顆極小的痣。
男人甩了甩凌亂柔軟的黑髮,將衝鋒衣的袖子順手捋到小臂,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腕上扣一支卡西歐純黑碳纖維男表,手背青筋分明,手指修長。
好幾個眼尖的人看出型號,封頂不過兩三千的價格,很快互相對了個眼神。
這種心領神會稱不上輕視,只是判斷與微妙的優越感。
通過附着的物品、以及對待物品的態度看出對方實際的社會位置,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基本功。
更不用說雄性之間難以言明的比拼——
贏了他們中開車最快、作風囂張的陸以昊,當然可以;
但一個路人噹噹工具人就行了,竟然長成這樣,站起來身高也極有壓迫感,讓他們心底隱隱生出幾分說不出口的危機與不悅。
在金錢與權力作通行證的人類社會,能與前兩者抗衡、吸睛求偶的,還有另一種天然因素。
外形。
賞心悅目,上乘拔尖。
這種基因彩票有時候讓人不爽。
男人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把頭盔掛在車上:“誰的,認領一下。”
隨即又擡手,指向被圍簇在中間的、一臉鬱悶的青年。
“陸以昊?聊聊。”
“幹嘛?我認輸了認輸了,願賭服輸,等會兒給你轉賬唄——”
陸以昊本來就掛不住面子了,這些起鬨已經讓他心煩意亂,眼見着對方還想蹬鼻子上臉,他更顯煩躁。
男人雙手環胸,靠在路燈上,看着陸以昊,似笑非笑。
“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你說什麼?!”陸以昊滿眼怒火,猛地擡頭。
“哎哎,嘴巴放乾淨點兒哈!”
很快有人幫腔。
“說你孬種。”
男人笑起來,眉頭擡一擡,有種介於少年與成熟男人之間的囂張惡劣。像是非常熟練、以至於使用起來都顯得興致缺缺的挑釁能力。
在陸以昊攥緊拳頭衝上來之際,其他幾人虛虛一拉,刻意鬆了手。
眼看着拳頭快要砸過來,男人只是垂下眼簾,定定望向陸以昊:“陸總說今天這飯你不喫,銀行卡給你停了。”
……
一句話結束戰鬥。
陸以昊生生把拳停在半道,嘴角抽了抽:“我爸真說了——”
一小時後,俯瞰浦江的法餐餐廳內。
陸以昊垂頭耷腦地坐在對面,聽着自家爹苦口婆心介紹對面這位戰績,並說自己跟着他幹絕對能學到很多雲雲。
梁弋周。
不過就是一個幫人幹事的GP而已,竟然要跟着他幹,憑什麼?
好在梁弋周似乎也有點驚訝——
對於自己即將要收下一枚大少爺下屬這件事。
“您確定嗎?”
梁弋周沒怎麼動面前的食物,晃一晃桌面的香檳酒杯,不着痕跡地開起玩笑:“現在這形勢……有點兒四九入國軍吧。”
“最近一級市場都那個吊樣了,我能學點什麼啊。”
陸以昊低聲吐槽。“話也不能這麼說,”
梁弋周微哂,好心糾正他:“你可以見證橋牌和摜蛋行業的發展壯大。”
陸以昊崩潰中:“爸,我真的不想去,我都自己創業四次了——”
“閉嘴!”
陸總氣得拍桌面:“再敢提創業老子打斷你狗腿!”
“反正,我這逆子就放你這了,跟你好好學半年,”
他又轉向梁弋周,嘆了口氣:“你的能力我放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眼見爹走了,陸以昊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他身上。
“你……不會同意吧?最近是不是特別忙?”
“陸總要求的,我就做咯。”
梁弋周把酒一飲而盡,聳聳肩。
“靠!”
陸以昊鬱悶得要死。
“對了,你不要看低自己,你創了不止四次。”
梁弋周忽然俯身靠近,那點玩世不恭忽然消失殆盡,只餘認真。
“我……”
陸以昊怔住,叉子不安地戳着冷掉的蝸牛。
“是五次。”
梁弋周終於捨得伸出手,比了個五,並貼心附上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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