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26節
崔鈺苦思冥想時,一道春風拂來:林雲朝忽然給她打了個電話,開口就幽幽說自己要被搶走了,最近認識的女生攻勢非常猛,還是精緻二次元,經常半夜找他開雙排云云,崔鈺剛要掛,又想起來什麼,把手機貼在耳邊,勤學好問:“二次元妹妹?一般都怎麼跟你聊天?”
十分鐘後,崔鈺深吸一口氣,在備忘錄先編輯好了信息。
嚥了口口水後,閉着眼睛複製粘貼到了信息框,按發送以後迅速退出了界面,把頭埋在膝蓋中,呼吸半天都不順暢。
她個近三十的人,在這兒模仿人家真青春美少女,真是罪過。
保佑對面趕緊看到信息,速速同城快遞吧。
御橋三十二層,主臥浴室中水霧騰騰。
男人修長赤裸的上半身隱約映在鏡子中,肌肉線條流暢緊實。花灑的熱水順着結實背廓肌理而下。
梁弋周被四十五度的熱水沖刷包裹,低着頭,右手垂下,呼吸漸重起來,胸膛起伏。
只有在極私密的空間,他纔會允許自己偶爾出格。
這輩子唯一認真恨過的身影,卻是段倒流進他生命溼漉漉的慾望,化成有形或無形的水流。浸透,淹沒,溺水。
聽見了手機的短信響聲。
壓根無暇去理。
……
推開浴室的玻璃門,梁弋周抽過浴巾,把髮梢上滴的水先擦乾,順手點開了未讀短信。
四條。
【私密馬賽,帥哥打擾了喵=3=】
【陸律跟我說有份文件在您那兒呢,現在才聯繫尊嘟不好意思嗚嗚嗚嗚TvT!】
【我什麼時候過去合適呢(wink】【如果不方便的話同城快遞就好嚕(雙手合十】
梁弋周擦頭髮的手一頓。
第19章
崔鈺向來是擅長等待的。
十歲時有同齡人說願意把喫不完的蔥味餅乾拿來給她,約她在離家一公里的榕樹下見,她從下午四點等到六點,對方一直沒來,她也就一直蹲地上作土堆玩兒,玩盡興了,問路過的同鄉人時間,一聽說到了六點,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掌心託着小圓土球,一蹦一跳地回家了,覺得今天收穫還挺多的,這裏的土質鬆軟,比家附近那種混着石子的好捏。
高中時被人約架,結果對方前一天剛好跟高三的發生了衝突,負傷躺平,沒來也不通知她,崔鈺也照樣等滿了五十分鐘。最後還是高三的贏家梁弋周單肩揹着書包,蹲在臺階高處懶洋洋喊了她一聲:“站樁呢?人讓你等你就等啊?怎麼,給你付錢了嗎?”
少年身上有種屬於自由的桀驁,好像永遠也無法被馴服。校服外套鬆鬆系在勁瘦腰間,往那兒一杵,配上那天的晚霞,簡直有種‘天空一聲巨響老子閃亮登場’的效果。
崔鈺沒有欣賞的慾望,他們已經認識三年,她早看麻了。
那天她心情不好,其實也忘了什麼事了,願意等,是真心期待着靠互毆釋放一下壓力。
“那就你吧,我不挑。”
崔鈺說着,把書包和校服外套扔地上。
梁弋周不願意,可也感覺她狀態不太對,從高處瀟灑跳下來,這一年崔鈺身高拔到了一米六八,但他已經一米八六,要認真看崔鈺的眼睛,需要微微俯身。
‘不打女的’四個字還沒出口,被崔鈺冷啓動的一拳‘咣’錘眼眶上了。
“……崔、鈺!!”
第二天,幾無敗績的一中頂流(非褒義)梁弋周頂着右邊熊貓眼上的學,一整天難得面無表情,看得人退避三舍。立馬被教導主任拉去親切關懷了,生怕他在校外惹出太大的禍事,到時候別再鐵窗淚了。
那天放學後,崔鈺約他去新開的小喫街道歉,順便想薅下他在競賽班的資料羊毛,於是在人來人往的街口處等了一小時,最後打算卡點走的前一分鐘,人家纔不緊不慢、姍姍來遲。
崔鈺立馬笑得燦爛,態度拉滿。
“公主這邊請,今天小的爲您包下這條街。”……
崔鈺的等待通常沒有怨言。但她對時間和數字非常敏感,自己心裏有道涇渭分明的線,如果打算等上一個小時,那就是六十分鐘整,多一分鐘都懶得留。
可到了二十八歲的今天,她頻頻看錶,頭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並且在撐了十五分鐘杳無迴音後,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立馬決定離開——畢竟不遠處的保安亭內,人家正在關切地望着她的方向,剛纔也過來問過兩次了,是哪一家的客人,需要做個訪客登記。壓根不想上去好麼。
崔鈺拔腿要走時,手機鈴聲冷不丁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讓人心涼。
她閉了閉眼,等了好幾聲後,剛想接起來,對面又突然掛斷了。
隨即是一條進來的新信息。
【#6號3208。直接上來。】
崔鈺嘆口氣,折返回去路過保安亭,剛要開口,對方已經把本子推過來:“3208的對吧?來登記一下就行!”
她拿過筆,在名字那欄猶豫了一瞬。
最後還是飛快地填下了崔鈺兩個字,手機號那一欄填了周茉的。
往6單元走的路上,崔鈺回了條短信做最後的努力。
【辛苦了,要不放門口吧】
想一想,爲了人設不崩還補了條。
【^w^】
再無迴音。
御橋的佈局是一梯兩戶,到了3208門口,崔鈺站在門口調理了一下,把防曬衣的連帽仔細戴好,按響了門鈴。
她等了幾秒,耳朵悄悄貼在門上,突然升起一種複雜的希冀心態:不會真的在忙吧,如果是的話,兩個人一起來開門,那再尷尬也尷尬不到哪兒去——
壓下那複雜中一點點奇怪的心情,崔鈺剛準備摁第二次,門突然開了。她的頭都還沒來得及拔開!!!
崔鈺心說不好,身體反應已經做出了最大努力,但還是沒用,被慣性往前狠狠一帶,一頭栽在……
她沒有擡眼,腦子進入了全自動模式。
——這神奇的觸感,堅硬結實。
——這高度。
——噢。
——男人的胸膛。
要死。
崔鈺冷靜地彈開一米遠。
人看着還在,實際走了有一會兒了。
面前的人剛剛出浴,穿着藏藍色的浴袍,領口敞着,腰帶鬆鬆系在腰間,髮梢還在滴水,水珠從脖滾滴落進鎖骨、脖頸,最後滾進引人遐想的深處。修長的肌肉線條昭示着男人良好的鍛鍊習慣,腰線也乍然收出弧度,相當賞心悅目的倒三角骨架。
他在的這方空間內,有柑橘、黑檸檬和煙燻感的木香清淡交織的味道。
崔鈺不想去分辨,奈何鼻子太好。
他臉上神色很淡,看到是她也沒什麼波動,黑眸掠過,拿毛巾隨意擦了擦髮梢的水,轉身就往裏走。
“來幹嘛?”
“那個,陸律跟我說有份文件在你這兒,”
崔鈺恢復了正常語氣:“應該是今天到的?我來取一下,跟案子有關。”
“那是寄給你的?”
梁弋周走到餐檯旁倒了杯水,流線型燈帶如同金色水紋,淌了他一身。他掀了掀眼皮,扭頭瞥了崔鈺一眼。
“但收件人是我。”
“對,陸律應該是弄錯了。”
崔鈺鎮定道。
“弄錯了嗎?”
梁弋週轉身倚在餐檯上,沒骨頭似的靠着,似笑非笑望着她,眼底卻偏冷,語氣輕飄飄的。
“我還以爲她想撮合我們呢。不覺得搞笑嗎?”
“她……誤會了。”
崔鈺很誠懇。
“我會跟她說清楚,以後絕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
“你能保證什麼?”
梁弋周挑起脣角,把玻璃杯不輕不重地放在大理石臺上,發出‘砰’的尾音,像在代替人發出聲響。一點冷淡的怒氣忽然被激發出來。
“崔鈺,你在我這裏沒有信用可言。”
崔鈺咬了咬脣,只想趕緊走人,嘴上滑跪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看我現在混的還沒您一半好呢,梁總,你看命運還是很平衡的。我回去反覆想了,真是我的錯,真的。”
梁弋周忽然笑開,笑到胸膛微微震動,然後看着她,輕柔道:“假的。”
“……”
崔鈺下意識摸了摸鼻尖,乾脆沒回答。
坦白說,如果誰要用刀尖抵着腦袋問出真的答案,她會說不後悔。
光明坦途很重要,都不用放在命運之秤上比一比,她也有答案:要比愛情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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