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38節
梁弋周要是有長尾巴鐵定給氣豎了,他那張臉冷起來嚇人得很,正要把賬翻起來原地升堂,崔鈺面無表情指指巷子階梯下面。
少年視線順着她細長的指頭望過去,梗住。
一對年輕男女——
準確一點,一對穿着高中校服的年輕男女,正靠在青石牆上,吻得難捨難分。
這日陰天,附近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嘰喳,厚重雲層將光遮得嚴嚴實實,畫面細節卻更清晰:女生白皙的指節,乾淨的秀髮,粉綠髮夾,透着青春的氣息;男生燙得像壯壯媽的等離子燙,一邊長一邊短的校服外套,親到嘴脣變形,拉絲都拉不斷。不過感覺到有人在看,男生酷炫的歪頭,衝着兩個不速之客頂頂腮幫子,擋在羞澀的女生身前:“這是老子的女人,你他媽看什麼看?”
崔鈺:……
梁弋周:……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一步,難得默契地轉身走人。
這就是戀愛嗎?還是跑我的步吧。不管多大,喫人口水怪噁心的。
崔鈺想。
這就是那幫狗崽子每天嗷嗷叫想談的戀愛麼?真夠無聊的,像發情的公狗一樣。
還是打球吧。
梁弋周想。
當天晚上回去,崔鈺借了教練電腦,把qq簽名改成了【一生唯愛[愛心]跑步[愛心]尋找自由】。
不小心點開了梁弋周的主頁,發現他的簽名也變了:【唯愛籃球,伴我一生】。
抄襲!
令人不齒!
一向平和的崔鈺非常不爽,但發現他是一個半小時前改的。竟然比她還早。
只能再把簽名調回原來的版本。——【願香酥鴨早日降價】
打死她也想不到,這個只存活了五分鐘的簽名,在五六年後,會成爲梁弋周信誓旦旦的證據:崔鈺肯定先暗戀他!
崔鈺都懶得反駁,初三因爲梁弋周受的氣也夠多了,那次出省比賽影響深遠,她瞎了纔會搞七搞八。
但還是反問他:“那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梁弋周沒個正形,滿嘴跑火車,一會兒說是他大一回來看到她喫飯喫的虎虎生威,一會兒說是她高二從兩米高的圍牆翻過去偉岸身姿很牛——
他從沒有告訴過她的,是她初三的這次比賽,在室外田徑場,她跑了一個四百,一個五千。
那天五千跑到後半段,下了場急雨,運動員的狀態或多或少都會受影響。
崔鈺的跑姿令人印象深刻,那種穩定而堅固的感覺。她的跟腱和小腿都很長,腳掌踩下去,濺起小而絢麗的水花,她的神色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改變,平靜地超過了一個、兩個、三個人,節奏依然不變。
陰沉天幕下,紅白身影非常穩定。
那一幕像電影的預告畫面一樣,緊緊地拴住梁弋周的思緒,劇烈的顫抖在很短的瞬時內發生。
他終於知道,每次看崔鈺時的違和感從哪兒來的。
她好像不把她人生中的不幸看作不幸,他跟呂婉澤吐槽過,說這個女孩,逆來順受,真是看不慣。但跟真正的逆來順受又差着一點什麼。
崔鈺這個人,似乎不受力。她把人生當回合制遊戲,在每道關卡前理智停留分析。哪怕是他看到她買農藥那天,也帶着一種‘都到這了,就這麼辦吧’的平淡。
她沒有盡過全力,因爲她不在乎。
而她在乎的東西,對待起來就是這樣的。
她跟跑道好像融合在一起,只有天空。只有腳下。風拽不住她,雨拖不了她,每次手臂擺動,長腿邁開,都像靈魂在延伸燃燒。
這一趟,崔鈺記住了豪享來,他記住了她。
那與情愛無關,是一種人類對人類的震撼。
………後來他升到高三,在那些青春期高二男生嘴裏,聽到過他們對高一新生崔鈺小聲的議論,說她腿型漂亮、屁股很翹,胸好像也越來越明顯了,真希望她不穿運動內衣跑步啊。
當時韓之璟很及時地把後門關上,看着梁弋周在椅子裏前後搖晃,有一搭沒一搭轉着手裏的筆,對着英語卷子扔紙團,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
後來,那幾個高二生一週都沒來上課,梁弋周第二天倒是神色如常地來了,用長腿勾着椅子坐下時,拳峯處幾個創可貼都蓋不住的傷口。
韓之璟趁着第一節課英語老師沒注意,輕踹了他凳子一腳:“我操,你把人揍死了?”
梁弋周撐着腦袋,懶洋洋地趴着,看不清表情:“神經啊,法治社會。”
不是法治社會就把這幫傻吊沉海。
但人是不是雙標動物呢?
顯然是。
等梁弋周真開葷以後,對着崔鈺,再也做不到純粹的欣賞了。
情慾真是要命。
有時候她穿着背心短褲站在那裏攪打黃油,背心裏的腰際收出淺淺弧度,雙腿勻稱修長,看得人喉嚨發乾,他眼神晦暗,走兩步上前時,崔鈺又會很巧地轉身,擡腿不輕不重地踩住他,激得梁弋周後脊一麻,被她踩得快炸開,她卻眯着眸笑笑:“現在不行,今天想試試新品效果。”
她的皮膚光潔細膩,膝蓋和腳踝處帶着很淺的疤痕。
每次做的時候,只要是用傳統身位,他都會盡量避開這個手術刀口,儘量撐起身子,進攻的動作和力氣卻絲毫不減,汗水會砸在她的鎖骨裏,像小水坑裏砸出了花,梁弋周總是習慣從鎖骨一路吻下去。
後來開發出新動作,就儘量新的了。
他們都喜歡身後位,但這次,梁弋周跟以前明顯不同了,不像大學時只會用蠻力,新的節奏讓崔鈺屢次失神。
他握住崔鈺的腰,在她要到不到的時候,刻意停住不給,又把她翻過面來,面對面,抵着崔鈺吻掉她鼻尖的汗珠,聲音沙啞:“崔鈺,我是誰?”
梁弋週一遍又一遍地問。
崔鈺剛開始不回答,最後被折磨的不行,只能連着說好幾遍:“梁弋周梁弋周——行了吧。”
她講話都不穩了。
男人滿意又不滿意,把她直接抱起來,堅實有力的手臂上青筋微突,猛地鬆手時放任自己長驅直入,輕嘆一聲:“崔鈺,沒見過比你更壞的人。”窗邊,牀沿,浴室,崔鈺後來都數不清次數,但來都來了,只能咬牙承受。
……好吧,說咬牙也有點勉強。畢竟他們太熟悉彼此了,又斷糧太久。還是挺爽。
最後一次,梁弋周貼着她耳朵問:“舒服嗎?”
她咬死了沒再回答。
崔鈺一整夜沒睡好,凌晨五點十五,趁着梁弋周熟睡,套好衣服貓腰跑路了,給他留了張字條,上書【最後一次,說好了】
——拎上原馨,厚着臉皮扔下了鄭姿寒,改最快航班跑回了隴城。
一天後,她戴着墨鏡坐在熟悉的紅旗hs5,開在拿貨出高速的路上,身心舒暢地聽鳳凰傳奇中。
崔鈺戴着藍牙跟周茉打語音,周茉聽說她跟梁弋周見面了,鬼兮兮地問發生什麼了沒?她也沒什麼好瞞的,周茉跟梁家也熟,隨口承認了。
“啊——!!!!”
周茉尖叫完笑得喘不過氣。
“你真敢啊?!用完就跑,梁弋周不會殺了你嗎?”
“不會,他沒空,在宿州有新項目要開。”
崔鈺嚼着口香糖,老神在在。
“那你怎麼想的啊,招他幹什麼?”
周茉好奇問道。
崔鈺沒說話,挑了挑眉。
饞唄。
第29章崔鈺不打算負責,這是個確鑿的事實,她也是人,一個道德水平比較低的普通人,饞了沒忍住喫一口也不能代表什麼,只能代表她意志力薄弱。
爲了懲罰自己,她把梁弋周暫時拉黑了,並給徐淵留下信息,拜託他把錶轉交,又從支付寶走了一筆兩千塊的轉賬,說這是她的心意,雖然不多,就當請他喫飯了,畢竟鴿了他的下屬小陸,實在抱歉云云——本來想轉一千的,想想徐淵平時飯搭還有一位,又多轉了一千。畢竟三十了,勞累過度還是得多補點營養。
崔鈺想想,又覺得自己道德水平也沒那麼低。
因爲錯過了這次約豆子的渠道,她想自己跑一趟國外種植園。但在那之前,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把原馨送幼兒園、給水果店進新貨後,第一件緊要事就是接佟酈出院,她開着車,把陸蘊的聯繫方式給了佟酈,又順手遞過去一包威化餅乾:“餓嗎?先喫點墊墊肚子。”
佟酈接過,左手捏緊手裏的牛皮文件紙袋,蒼白的臉上有些出神,脣抿成一條直線。
她膝蓋上的手機一直在無聲的震動。
“酈姐,你跟陸律師有空的時候可以聊聊,店給你找了個人看着,如果不想在鎮上住,可以先去金城,東新區那邊還行。”
“小鈺,你先不要管我了,我……”
佟酈的手機來電赫然顯示着來人:她媽。
父母從前常年在外打工,那時候過得是手停口停的日子,一輩子都沒見過四十萬鉅款,錢還是來自女婿——一個如此合理的渠道。
她可以理解他們勸和的心,但收到信息這一刻還是讓她難以承受。
正逢紅燈,崔鈺擡手,調了下後視鏡的位置,看向佟酈:“這點沒錯,你能靠的人只有你自己。如果你想放棄,誰也沒法攔着你。但你想嗎?”
“我現在不想回家。”
佟酈沉默片刻,最終小聲說。
“先跟我走吧。”
崔鈺說。
她開車回了成江鎮,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特產,一大半都是之前去南京路搜刮的,還給施蘭霞和董愛國各買了兩套新衣服。
佟酈:“你別拎那麼多,我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