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44節

作者:李丁堯
……

  梁弋周這輩子沒見過一個人的臉能黑成那樣,被暴怒的趙老師拎着耳朵拖走時,崔鈺也沒有多慌張。他發覺她根本就知道身後有人,但還是要那麼說。

  那時候他對她沒太多意思,所以看着她冷不丁發狠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後來她被刁難,物理掉成績需要補習,放學以後霸佔他的自由時間就很沒有意思了。

  梁弋周想起往事,沒忍住勾了下嘴角。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祖宗真是沒說錯,那時覺得她老出現太煩,誰成想多年以後想多見會兒都難了。而且怎麼會覺得她像小猴?現在回頭來看,即使從客觀的、可以寫一萬五字論文的嚴謹角度來看,她也是最順眼最漂亮的。眼睛鼻子嘴,怎麼看怎麼順心。

  就算她有時十分可恨,好看——這也是不可磨滅、不容扭曲的事實。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人被魔法突然變成了七十億隻猴子,他絕對可以一眼挑出哪隻是崔鈺。

  “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我聽聽。”

  崔鈺調了座位,伸了個懶腰,腿也能交疊伸直了。

  “想你這張嘴真是厲害,”

  又遇紅燈,梁弋周停下來,修長手指在方向盤上懶散敲着。

  “以後要當心點,現在人身體都不太好,別被你氣出個心梗賴上你了。”

  崔鈺輕笑:“謝謝提醒……不要直走,前面右轉。”

  “施姨家不是在成江嗎?”

  梁弋周指了指前面:“要從城際道過去。”

  “不回去吵她了,去天景城市花園,我有時候也住那兒。”

  崔鈺摁了摁眼窩,說話依然有揮之不去的睏倦:“就兩三公里吧,然後我幫你找個代駕。你回家還是住賓館?”

  梁弋周沒回答,不經意地問:“長租的?”

  “買的,大概也就花了您三分之一的年薪,頂我三家小店吧。”

  崔鈺講得彬彬有禮。梁弋周哼笑一聲,利落打方向盤:“這麼記仇?”

  崔鈺挑了挑眉:“這不是在誇你厲害嗎,梁總。”

  是個新小區,層高二十來樓的電梯商品房。

  “什麼時候買的?”

  車停在地庫,把喝紅上臉的人送到負一樓電梯口時,梁弋周忽然發問。

  “二十五……快二十六吧,當時林雲朝和成宵幫着做了兩個爆款,賺了筆,剛好這個小區房價跌了,想着給舅媽買,但她喜歡成江那邊,老朋友都在那兒,不太來住。”

  崔鈺想了想,掰着指頭很快數出來。

  她二十六,那就是他們分手的第三年。

  梁弋周沒說話。

  一股蔓延的苦澀無聲無息地衝擊他。

  那兩年,他的事業也順利的不像話……好像獻祭彼此是一件非常正確的事。

  “我說什麼,”

  崔鈺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乾脆雙手環胸,背靠在電梯按鍵上,臉上酒醉的紅暈愈發明顯,說話好像都帶波浪號。

  “咱們倆後來都好起來了對吧?你也別有心理負擔,覺得我考慮你什麼什麼的,我說句實話吧,你也別覺得難聽,我不是止——不,止,是,”

  微醺的感覺很奇妙,身體和神經的連接線出了問題,她的舌頭有點不聽使喚,崔鈺便停下來,像幼兒園大班生一樣,仔細地把說錯的字糾正完,才放心地繼續說:“覺得我拖你後腿,你也拖我的啊,我那年忙的要死,我要去醫院,要賺錢,要考慮我能不能賺到還要去每天抽空打蛋、打蛋、打蛋……”

  崔鈺眼神堅毅,一手握拳,另一隻手做起螺旋攪拌動作,cos電動攪拌棒太猛了,重心沒控好,人啪一下歪了,梁弋周無語地出手扶住她。

  “梁弋周你知道吧,我的前途也很重要啊。我的精力就那麼一點點,又不像你們男生不行了還能喫點萬艾可,那麼多事我真做不過來了。”

  崔鈺把他的手扒拉開,憑一己之力站直:“你說,我該放棄什麼呢?我那時候不論去幹什麼,都得回頭看看你,你也總看看我,是,是有很多愛,你愛我我愛你,但我往前看,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她忽然大刀闊斧地攬住梁弋周的寬肩,伸出食指,一臉嚴肅地指向前方,梁弋周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一輛停歪的紅色奇瑞QQ。好。

  梁弋周想,吹了三分之二瓶白,真是給醉完了。

  “我看到我們的以後……會充滿愛,把對方活活絆死,至於死前是在親嘴掉淚珠子還是在扇對方耳刮子,得看運氣。”

  崔鈺的語氣很滄桑。

  “你那時候一直問原因,我沒說,也不知道咋說。我說對不起,都是真的。那個紅酒巧克力,那瓶紅酒真的超——貴,但我喝了半瓶,感覺安神效果不錯,才做給你的,感覺到我道歉的心了吧?少吃藥。”

  她突然伸手,捏住梁弋周的臉,逼迫他看向自己:“還有……長大了,執念太多真的不好,前男友,爲了你的長壽着想,你說呢?”

  “你是不是醉了?”

  梁弋周輕聲問。

  叮——

  關過兩次的電梯又被她手肘不小心碰開了。

  崔鈺看了眼表,神色嚴肅。

  “十二點了,公主該走了。你開我的馬車去吧,拜拜。”

  她推開梁弋周,一步一步地退回電梯內,迅速按下了關門鍵,看着門一點點合上,他徹底消失在了門後面。

  按下十六樓,醉酒的崔鈺靠着欄杆,垂着頭盯着地面,過了兩秒,脫力般蹲在地上,長長地、清明地輕嘆一聲。

  說得應該夠清楚了吧。

  她回了1602,南北通透的三居室,買的時候就是簡約風格的精裝修,那年才五千多一平,她看中了客廳和陽臺的面積,還有從陽臺望出去,可以看見民居後隱約的山脈尖頂。

  但也有兩週沒來了。大晚上的,正是做衛生最好的時候,崔鈺去洗了把臉刷了個牙,開始大掃除。

  拖地、擦桌子、把所有餐具洗一遍、四件套拆了丟進洗衣機,搞了快一個小時,最後又去廚房燒上水,打算煮碗辣白菜方便麪,打顆蛋進去,也好醒醒酒。

  她靠在流理臺邊,用掌後根壓住抽痛的後腦勺,甩甩腦袋,試圖把暈眩的感覺甩出去。

  三峯便利店老闆是不是在殺熟,假酒摻水就算了,不會換成劣質酒精了吧?崔鈺正想着,門鈴突然響了。

  她警惕地擡眼。

  都快十一點了,還能有誰?周茉和佟酈姐都知道這兒,但不可能不打招呼出現。難道是佟酈老公派人來找事了?

  她隨手抄起櫃子下的小型手持電鋸,走到貓眼邊一看,豁,熟人,一小時內的熟人。

  把電鋸放到鞋櫃上,崔鈺臉貼着門問:“這麼晚了,啥事?”

  “我家水管爆了。”

  門口的男人回答得泰然自若。

  崔鈺被他這麼不經修飾的弱智答案震撼了一秒。

  “你被開除了嗎?去住賓館啊。”

  梁弋周:“離這兒近。身份證沒帶。”

  原來是沒帶身份證但是會隨身帶安全計生用品的成年男性貴賓一位啊。

  崔鈺想起上次,忍住了一拳穿過門揪住他領子的衝動,把門刷地一下拉開,簡直被他氣笑了:“梁弋周,敢作敢當,找藉口也找個像樣點的——”

  梁弋周站在門口,安靜看着她,他換了件純黑短袖,深色運動長褲,一身都清爽利落,但領口確實有水漬,斜入肩頭的鎖骨很招眼,整個人浸潤着水汽,頭髮也半乾不溼,水珠還在滴着,柔軟低垂落下來,正好擋住眉頭,漆黑的眼眸深邃。

  他認真盯着人時,好像跟從前桀驁年少沒有太大區別,越平靜越炙熱。

  崔鈺的話都沒講完,有些察覺不對地後退一步:“幹嘛?”

  梁弋周連門都沒有跨進來,鋒利的喉結微微滑動,冷不丁伸長手臂,寬大的掌心穿過她黑髮,牢牢扣過崔鈺後腦勺,垂首貼近,垂眸望着她,脣幾乎貼上,卻沒吻下來,濃長的睫毛在她面上輕而癢的刮過,鼻尖碰着對方的鼻尖,像犬類動物的狎暱。

  他洗過澡的帥度比平時還要高大概15.8%,崔鈺看得酒都醒了一半,錯過了躲的時機。

  “好。沒借口。”

  他伸出大拇指,在她柔軟的下脣上蜻蜓點水,又極近曖昧地摩挲了下,輕聲道。“洗澡的時候纔想起來。今天你說了那麼多話——”

  梁弋周又俯身往前幾公分,含住她的下脣,漫不經心地輕吮,把下一句話含糊不清地渡進了溫熱相貼的脣齒間。

  ——可我只想親你。

  第33章

  喝醉後的大腦像起伏的海面,浸着水汽的吻逐漸變得兇狠,洶然的浪在暗中涌動。

  ——砰。

  梁弋週一步跨了進來,把門順勢帶上,擡手關燈,接着,整個人朝她傾斜。成年男性的身軀覆蓋住崔鈺,溫度迫切滾燙,崔鈺被帶着跌跌撞撞往後退。

  一路退到餐桌,崔鈺腰側忽然被一雙大掌緊緊箍住,梁弋周掌心發力,把她抱到餐桌上,這高度,剛好形成了崔鈺俯視的角度。

  他兩隻手撐在她身側,吻短暫中止。

  在劇烈喘息中,梁弋周擡眸望向她,仰望的姿態近乎虔誠,黑漆漆的眼瞳亮得出奇,他用掌心合住她的臉頰,在她柔軟的脣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親了會兒,崔鈺覺得這好像某種幼兒園的遊戲,沒忍住笑起來,梁弋周看到她笑,沒忍住,在她上揚的嘴角處親了親。

  但很快,他用舌尖靈活地撬開她脣齒,進攻異常兇猛,大有糾纏不休的架勢,勾得崔鈺舌尖發麻。深吻耗費體力,也會燒盡理智,梁弋周忽然退出了些,單手拽着肩頭把短袖脫下來,露出線條精壯肌肉結實的上半身,崔鈺隨意伸了食指,從上劃到下,在腹肌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觸到了強烈的呼吸起伏。

  梁弋周視線順着她指尖的方向垂下,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讓她的掌心完全貼上,整個人俯身向前吻她,問得含糊不清:“怎麼樣?”

  崔鈺聽懂了言外之意,但就是沒順着說,故意反問:“什麼怎麼樣?”

  “你——”

  梁弋周懲罰性質很濃地輕咬了她一口,低聲道:“你說呢?”

  “變了嗎?”

  崔鈺說,柔軟的指腹蜻蜓點水地劃過前鋸肌——男人的腰線微微內收,鯊魚肌非常清晰,寬肩窄腰,確實漂亮。梁弋周從前就很喜歡運動,對抗性強的也好,像攀巖那樣的一人也好,渾身使不完的勁。

  “你二十來歲不就這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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