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難馴[校園]》
文/深巷無酒
夏日雷雨過後,空氣依舊熱沉乏悶。
大巴車在高速路上搖晃,車身上斑駁雨珠還未乾透,“譁”地一聲泥水濺起,又變得髒兮兮。
楚璃望向窗外的清新翠綠,皺着眉,脣線緊抿——
車廂窒悶,混着食物和汗水的味道。旁邊座位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腦袋左搖右晃,時不時地戳在她肩上。
楚璃無言。
下了高鐵又轉大巴,人已經十分疲倦。
然而車廂環境惡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經緊繃,沒有一絲睏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車轉彎的一瞬,手機再次“叮”了一聲。楚璃擡手去拿,順勢擋開那顆不受控制的腦袋。
【徐麗媛:到哪兒了?怎麼不回消息?】
【徐麗媛:到了車站記得給聞琳打電話,她會過去接你。】
回什麼?
楚璃暗暗想。
不管不顧把她扔到偏遠縣城,這會兒倒擔心上了。
她盯了屏幕足足半分鐘,最後還是敲了個“嗯”字過去。
倒不是怕徐麗媛擔心,而是手機電量已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費時間。
果然手機沒再響。
後媽對後女兒的關心,到這種程度也差不多了。
楚璃放下手機,側頭眺望曠遠山脈,翠綠麥田。
窗外風景是雨後的煥然一新,她的情緒卻絲毫未得到紓解。
任誰被放逐到一個名字都沒聽過的小縣城,都不會有心情欣賞美景。
更何況,在她眼裏這兒不是“美”。
是“落後”。
大巴車繼續在高速路上搖晃。
半小時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暴雨過後暑氣還未上來,長途汽車站人流密集,嘈雜不斷,馬路邊蓄着大片的積水。
楚璃沒心思打量新環境,她又餓又累,當務之急是聯繫接站的人。
然而撥了幾次電話都撥不出去。
人困馬乏就算了,連手機也跟着水土不服。
楚璃又將手機舉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搖晃。可信號欄仍只顯示幾個黑點,死活沒信號。
電話打不出去,她聯繫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車過去。
楚璃無語,吐槽的話都省了。
她耷拉着肩,將手機揣回小挎包,等了足足二十分鐘才終於來了一輛空載出租車。
汽車緩緩駛近,路邊積水盪出不乾淨的波痕。
楚璃皺了下鼻子,後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兒啊。”司機探出腦袋詢問。
楚璃動了動嘴脣,念出一個陌生的地名:“南橋街…36號附3號。”
還好徐麗媛將地址一併都發給了她。
“南橋街?”司機頓了下,“這幾天下暴雨爆水管,南橋街封路了。”
“......”
楚璃皺眉:“什麼意思,進不去嗎?”
“對,三輪兒都進不去,不過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橋街,近得很。”
楚璃聽了直髮愁,又不想浪費時間耗在這兒。
“到底走不走啊姑娘?”司機又問。
她抿脣,下決心說:“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機一邊說一邊下了車,動作利索地幫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頭打量幾眼。
少女十六七歲的樣子,杏色連衣裙,斜挎着一個皮質小包,黑髮散在肩上,瓷白的臉龐帶着一絲悵然。
他在寧縣開了十年的出租,還真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孩兒。長得漂亮,氣質出衆。用四個字形容,叫做清麗脫俗。
“小姑娘,聽你口音不像咱寧縣的。”司機發動汽車,一邊搭話。
“嗯。”
楚璃靠着後座,握着挎包帶。
說實話,她現在的心情挺像那一灘裹着殘渣的污水,渾濁,窒悶。她一點說話的慾望都沒有。
“放假來看親戚呢?”
“不是。”
“哦。”
司機見她話不多說的樣子,沒再多問。楚璃落得清淨,側過頭,看向窗外變換的街景——
綠樹雜草,清一色的低矮平房,招牌破舊的五金店和小賣部。明明是暴雨過後的豔陽天,這裏的一切卻灰撲撲的,顯得不太乾淨。
其實,她和這個名叫寧縣的地方並不是毫無關係。按照徐麗媛的話來說,寧縣是爺爺的老家。
可是歲月更迭,舊人舊事不復從前。楚家在寧縣鮮有親戚朋友,估計連她父親楚敬華都沒回來過。
一想到這,楚璃腦子裏就一片混沌。
一個月前她還是楚家大小姐,念私立中學,出門車接車送,生活光鮮體面。
不想命運開了個玩笑。
楚敬華出事之後,世界彷彿顛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亂。就在幾天前,她接到最後判決——
轉到寧縣上學。
這是楚敬華進去之前的安排,她見不着人,申訴無門,徐麗媛自然照章辦事,這事兒連個緩轉餘地都沒有。
如果運氣不好,她將在這裏生活至少兩年。她不知道自己會住什麼房子,念什麼樣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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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一切都難以預料。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一處斷頭路口。
“小姑娘,到了。”
司機扭頭過來,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寫着拆字的圍牆那兒,進去之後往左邊拐個彎,走五分鐘就到南橋街了。”
楚璃往外看了一眼,馬路旁確實有施工人員在排水疏導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謝謝師傅。”
她付錢下車,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頭頂湛湛藍天,街道兩旁卻污水沉積,稍一呼吸便聞到下水道的臭味。
楚璃捂着鼻子加快走,行李箱滾輪碾過翹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來,差點濺到她的帆布鞋上。
楚璃躲過一劫地鬆鬆肩。
然而高興得太早,她剛拐了個彎出去,面前一輛摩托車突然飛馳而來。
車輪急速碾過,地面水花四濺。
楚璃嚇得驚叫一聲,本能地往旁邊躲,卻不偏不倚,將將踩進一灘污水之中。
“嘶——”
腳踝磕到凸起的石頭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氣。
白色帆布鞋終未得幸免,溼噠噠地浸成噁心的黑色。
另一邊,摩托車上的人也嚇了一跳。
他嘴裏罵了聲,趕緊轉着把手調方向。一陣巨大的摩擦聲,像是刀刃刮在石頭上,車身在馬路上打了個旋兒停下,差點就甩了出去。
刺耳的剎車聲在空曠馬路上方迴盪。
楚璃疼得眼淚差點出來。
擡起頭,見到一張比自己更不爽的臉。
男生坐在摩托車上,沙灘褲配花襯衫,一身花裏胡哨的海灘度假裝。
他單腿支着地面,嘴裏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頭黑髮凌亂,呲呲拉拉搭下來戳着眼皮。
楚璃想到視裏混跡街頭的不良少年。
“你哪兒來的。”男生扶着摩托車把手,惱火地皺起眉,“沒長眼睛還是不要命了?”
吊兒郎當的模樣,語氣卻囂張得很,像是帶了刺。
楚璃也被點着了火,瞪向他:“你怎麼不看路?騎那麼快差點就撞到人了。”
到了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兒,環境亂七八糟,狀況層出不窮。
窮山惡水是什麼?就是她腳下這塊地兒。
楚璃憤懣着,眼前的男生抱着頭盔,一言不發地打量她。
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臉,目光直白。
半晌,他輕嗤一聲,對着左邊擡了擡下巴:“牆上寫着封閉路段,不識字兒?”
楚璃順着他的視線掃過去。
周圍馬路寬闊,遠處有幾處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開發區。左邊圍牆上寫着“封閉路段”幾個黑色的字,大且醒目。
楚璃穿過來的時候壓根兒沒注意,現在發現四周除了自己和這個花襯衫,確實一個人都沒有。
怪不得開這麼快。
頭髮都亂得炸毛。
“知道是封閉路段,你還在這裏飆車?”
楚璃反問,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表情冷淡,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慢。
男生盯她看了會兒,跨下車來。
“是又怎麼樣。”
他拖長音調,拎着頭盔朝她走來。
襯衫穿得鬆鬆垮垮,卻難掩身形高挑,薄削背脊似一把鋒利的刃,割裂原本靜態的畫面。
楚璃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她表情不變,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覺縮緊。還未說話,身後又是一陣剎車聲。
“阿擇,怎麼了。”
一個瘦猴樣的男生跳下車來。
花襯衫朝旁邊瞥一眼,懶聲:“吶,遇到個路癡。”
“......”
瘦猴看清少女長相,做了個“哇靠”的嘴型,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楚璃見又多了個人,無語抿起脣。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氣壓着火跟對方就事論事。
“拜你所賜我的鞋全髒了,腳踝還磕腫了。”
楚璃站在夕陽裏,周身披一層燦爛的金。
在她的觀點裏,她是弱勢方,更是受害方,要求一句道歉再正常不過。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對有些人並不起作用。
若她能早些看懂他眼裏的惡意,她一定會選擇息事寧人,而不是不知死活地諸多說辭。
然而此刻。
楚璃只看着他,淡淡說:“請你道歉。”
男生逆光站着,發頂炸着的那幾根像刺。
他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盯着楚璃的臉,忽的扯了下脣角:
“道歉?”
他視線下移,落在她被污水浸溼的左腳,“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楚璃手指蜷起。
說不清緣由,她感受到一種迫人的攻擊性。
“把鞋脫了。”
什...什麼。
男生面無表情:“襪子也脫了。”
楚璃僵在原地,難以置信。
“腳踝啊,脫下來看看。”
他微微低頭,一雙瞳孔黑而亮:“如果真的腫了,我立刻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