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暴雨過後天清氣朗,微風輕掠過。
楚璃一腔燥意不減,攥緊手心,覺得臉頰發燙。
流氓,神經病。
大白天的,她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脫襪子。
男生好整以暇欣賞她的表情,忍着笑。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微擡下巴,拖腔帶調:
“你瞪什麼。”
楚璃還瞪:“不要臉。”
她的眼睛偏圓,此刻帶了點水霧,白生生的臉漲得通紅。
男生臉色稍冷,旁邊的瘦猴調笑說:“阿擇,你惹人生氣了。”
“哈?”
他哂笑一聲,慢騰騰地將頭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剛纔爲了躲她,差點都翻車了。”
瘦猴誇張地張大嘴,脫口道:“我操,這麼嚴重?”
吊兒郎當,粗鄙不堪。
跟這種人講道理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楚璃掃一眼四周,再看回男生臉上。
“封閉路段飆車是違法的。”
她淡聲說,態度絲毫不軟,“外面路口有交警,我可以現在就打電話舉報你們。”
楚璃說着開始摸手機,男生靜靜盯着她動作,扯了下脣角。而後一步一步逼近,一張臉冷淡又凜冽:
“你舉報一個試試。”
簡單一句話,實實在在的威脅。
楚璃知道窮山惡水出刁民,對方還是個野蠻的混混。
她心裏打鼓,解鎖手機開始色厲內荏地撥號碼。
“別啊美女,我們就是玩玩兒。”
瘦猴見她動真格,頓時慌了。他拉住那人手臂使勁往旁邊帶,嘴上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兄弟跟你開玩笑呢,我們這就走。”
男生甩開瘦猴的手,嘖了聲,“你真覺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這是我哥的車,我可不想捱揍。你不走我走了啊。”
“行了行了。”
他皺着眉,有些不耐煩,“真以爲老子閒得慌。”
他說着掠過楚璃,眼皮都沒擡一下,徑直過去騎上摩托車。
頭盔一扣,將炸着的幾根頭髮按下去。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天空飄來一片雲,微微擋住夕陽的光。
伴隨一陣引起的轟鳴聲,楚璃的頭髮隨風揚起,輕飄飄貼在臉上。
說不清是憤怒多一點,還是畏懼多一點。
她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指不自覺縮緊,在手機屏幕按出一串長長的“0”。
雨後的清涼消散殆盡,暑氣無聲蒸騰開來。
天色漸暗,南橋街的巷子七拐八拐,路不好找。楚璃一路打聽,終於在天黑前找到徐麗媛給她的地址。
楚璃拉着行李箱,逼自己忘掉剛纔的事。
就要住進陌生人家裏了,整顆心都是懸着的,她沒有心思爲一個混蛋慪氣。
面前是一座三層高的中式洋房,有些年生了。深藍色玻璃窗,外牆爬慢了藤蔓,有些地方的磚都掉了。但是佔地寬敞,還帶個院子。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個什麼光景。
楚璃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她拖着行李箱來到院門前,鐵門一推就開了。她寬慰自己想,洋房怎麼也比逼仄的平房的好。
然而一走進去,她人傻了。
院子很寬,種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擺着幾張桌子凳子,門口停着一輛黑色摩托車。
楚璃驚愕一瞬,目光轉動,落在玻璃門上的幾個紅色大字上——
“棋牌娛樂,內設包間。預定電話:XXX。”
楚璃心沉了下,覺得難以置信。
再一探頭,看見門裏面坐了幾桌人在搓麻將。
稀里嘩啦的機麻聲傳出來,還有忽高忽低的吆喝聲。
楚璃腳有些僵,估摸着是找錯地方了。
可她折騰不動了,腳踝倒是沒之前那麼疼,但是鞋子被污水灌了個透,這會兒幹了黏在皮膚上,滋味很不好受。
楚璃吸了吸氣,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陌生號碼。
“嘟嘟”幾聲,對方接起。
“喂。”
一道中年女聲,背景音嘈雜,全是吵鬧的說話聲。
“你好,我是楚璃。”
那頭哦哦兩聲:“到車站了嗎?”
楚璃是坐高鐵轉大巴過來的,對方只知道她今天會過來,並不清楚幾點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的地址。”楚璃如實說,“可是好像弄錯了,36號附3號是一間麻將館。”
“這就到啦?你等着。”
楚璃聽得一頭霧水,片刻間,玻璃門“譁”的一下拉開,接着一道女聲——
“你就是阿璃吧?”
面前來了位四十來歲的女人,圓臉,盤頭。
藉着院子裏的白光燈,能看清她一口白牙整整齊齊,皮膚底子很好,年輕時候應該是個美人。
“我是聞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女人笑着說。
楚璃手一顫,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聞琳見她的反應,笑容微頓,很快恢復自然。
“到了打個電話就是,我去車站接你嘛。”
楚璃說不出話。
“誒,一轉眼都這麼大了,長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熱情地幫着她推行李,“這一路上累壞了吧,喫晚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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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璃搖頭。
來之前她做過心理建設,居住條件肯定是不比從前,說不定還會艱苦。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徐麗媛真狠啊。
把她往賭窩裏塞。
楚璃一時難以消化,跟着聞琳進去,裏面是烏泱泱的一片。
機麻聲吵得像菜市場,有牌友耐不住八卦的心,一邊打牌一邊扭頭問:
“聞老闆,這哪家的孩子啊?”
聞琳隨口答:“遠房親戚。”
衆牌友:“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膚好白啊。”
“......”
大廳充斥着煙味。楚璃不去看她們,只盯着自己腳尖。
“她們都是附近街坊,看個熱鬧。”
聞琳伸手幫她拿行李,“阿姨幫你提。”
楚璃側了下身,聲音低低,“沒事,不重的。”
聞琳又說,試圖拉近關係:“以前我去你家的時候還逗過你,那會兒你才幾歲。”
“我不太記得。”
楚璃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完全沒印象。
就算記得,也不代表能跟這個女人熟絡。不是她沒禮貌,實在是接受無能。她纔到寧縣不到一天,認知已經被刷新了好幾層。
“我跟着你爸爸做事好些年,他是個好人吶。”聞琳領着她往前走,又回頭問,“哎,案子有進展了嗎?”
“還沒有。”
楚璃只聽徐麗媛說聞琳受過楚敬華恩惠,具體交情不得而知。
“你爸爸一定會吉人天相,平安度過的。聽說你爺爺也是咱們寧縣的,可真是有緣。”
楚璃不鹹不淡“嗯”了聲,跟着她往樓梯走,眉頭越皺越緊。
“琳姨這兒環境確實不好,可是樓上還是很寬敞的,坐北朝南採光好,牀單也都是新的。你就當自己家一樣啊,別拘束。”
楚璃擡眼望着前面的樓梯,想到一件事。
“樓上…不會還有包間吧。”
“沒了沒了。我侄子住三樓,你就跟我住二樓吧。”
“啊?”楚璃一愣。
“我侄子聞嶼擇,跟你一邊兒大。”聞琳回頭看她一眼,笑着道,“他也讀二中呢,說不定你們還能成爲同學。”
楚璃轉學到寧縣二中,手續是徐麗媛幫着辦的。
管他是二中還是二十中,她壓根兒不想了解。
“想吃麪條還是餛飩?琳姨給你煮。”
“我想先洗澡。”
楚璃的確餓。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處理這一身污糟。
聞琳還未答話,身後有牌友喊:“老闆,機麻怎麼卡住了,骰子盤升不起來啊。”
“哦,來了!”
聞琳喊了一嗓子,轉頭對楚璃說,“你先上二樓,我去看看就過來。”
“嗯。”
楚璃提着行李箱上樓,不經意掃向四周。
藉着頭頂昏黃吊燈,能看清地磚是大理石,樓梯扶手是實木的,牆面貼着浮雕花紋的牆布。
在這樣的小破縣城裝潢算是高檔的了。
可是保養不當,臺階缺了幾處,牆布都已經發黃脫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淪落成麻將館。
活像一個誤入歧途的人,經歲月磨礪,頹然走向衰敗。
行李箱很重,需要兩隻手一起擡。
楚璃黑髮垂下來,有幾根不聽話地貼到臉上,而且她皮膚白,一用勁臉就漲得通紅。
走到一半,視野暗了暗,一道影子擋住了光線。
楚璃毫無防備地擡頭,看到一位身穿白衣,個子高挑的少年。
赤白燈光從頭頂曝開,透過薄薄衣料,掐出少年利落勁瘦的腰線。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臺階上,眼皮薄薄下壓,骨相優越,卻有種不可觸犯的氣質。
是他。
楚璃渾身僵住,連帶腦子都嗡了一下。
怎麼會是他?
他是聞琳的侄子?!
空氣安靜幾近窒息。
聞嶼擇沒出聲,也不動,站在樓梯拐角,居高臨下看着她。
半晌。
“是你。”
“怎麼是你。”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聞嶼擇看她兩秒,慢騰騰地揹着手下樓。一雙人字拖“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像是砸在楚璃心上。
她屏住呼吸。
“原來,你就是北城來的寄宿生。”
聞嶼擇朝她走近,捎帶一陣冰涼的沐浴露味道。
他似乎剛洗過澡,頭髮半溼,隨意搭在額前。而她披頭散髮,裙子是髒的,鞋子被污水浸了個透。
相較自己的狼狽,聞嶼擇顯得清風霽月。
忽然間,他低頭湊近,盯着她茶色的瞳眸。
……
楚璃收到過各種各樣男生的眼神。傾慕的,崇拜的,眼前一亮的。
而聞嶼擇跟他們的都不一樣。
他眼尾狹長,瞳若點墨,明亮中帶一種未經馴化的野。
“這裏是我家。”
楚璃吞嚥一下,指尖跟着發涼。
“如果不想見到我。”
聞嶼擇擡起腳,不輕不重地踢了下她的行李箱,發出“咚咚”兩聲。
“就提着你的東西,滾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