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南國景安二十六年,正月二十日,風和日麗,氣候較暖和。
明霞公主有好些時日未去淮南侯府了,是以這日一大早她出宮至淮南侯府。
淮南侯府主院的大廳內。
國舅淮南侯的神情不是很好看,面上不悅。
坐在一旁的蕭木槿低着頭,神情間沒有喜悅,反而是複雜且忐忑。
瑾王宋歸庭剛好也在,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眸色深邃,深不可測。
舒淺陌立在大廳裏面,長身玉立,氣宇軒昂。
院子裏放了些請求採擇的求婚禮品,是舒淺陌帶來的,他此行來淮南侯府的目的再明顯不過。
空氣中縈繞着詭異的意味。
衆人一見明霞公主進大廳,先是各自見了禮。
禮畢,明霞公主尋了個座位落座。
來大廳的路上,明霞公主便已經聽聞淮南侯府裏的丫鬟說過舒淺陌忽然來求親的事情,明霞公主沒想到今日來淮南侯府竟會遇上這等事情,剛開始她挺茫然的。
明霞公子看了一眼舒淺陌,又看了一眼蕭木槿。
舒淺陌一貫淡漠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些,瞬也不瞬地凝着蕭木槿,在場的人用腳趾頭都能領會到舒淺陌對蕭木槿深深的愛意,但蕭木槿卻始終低着頭。
大廳裏面落針有聲,一片靜謐。
淮南侯忽然道,“舒公子,這門親事,我要再仔細斟酌斟酌,你且回去吧。”
淮南侯的語氣略微冷硬。
舒淺陌道,“侯爺,我對木槿情深似海,這輩子定會護她長寧,此生都會對她忠貞不渝,懇請侯爺能首肯。”
淮南侯緊鎖眉頭,面色不善,“聶四公子聶濤心悅木槿,他也向我承諾過會用心呵護木槿一生。木槿和他之間的事情,我們和聶濤都胸中有數,最多再過兩年,聶濤便會入贅淮南侯府。”
舒淺陌道,“就算聶四公子已經請期,若是木槿無意聶四公子,我也會爲了木槿和我自己而阻止他們的婚事,更和況,你們兩家人只是口頭上說過他們二人的婚事,木槿和聶四公子還未互換過八字帖……”
淮南侯盛怒,拍案而起,冷喝道,“你休得再口出狂言毀我女兒的清譽!”
宋歸庭見淮南侯大發雷霆,胸膛起伏,連忙勸了幾句。
淮南侯復又落座,心情極其不舒暢,怒形於色,久久不能平息。
“敢問侯爺可是對淺陌心有不滿?”舒淺陌問道。
淮南侯的眸中劃過涼意。
宋歸庭能猜到淮南侯心中的大致所想。
景安帝還未登基以前,年輕時的鎮南大將軍舒南枝就同景安帝關係匪淺,兩人曾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景安帝年輕時出去微服私訪,時常由舒南枝伴駕。
以前宣王還未身患重病之時,即便南國有儲君,但是儲君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所以朝中暗地裏各自支持祥王和宣王的大臣不在少數。
可鎮南將軍府舒家從不站隊,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舒南枝的手裏一直握着兵權,很得聖心。
當初景安帝賜婚於舒淺鈺和宣王時,即便舒南枝起先抗旨不遵,景安帝也沒有怪罪舒南枝。
舒淺陌身爲舒南枝之子,行軍打仗方面的能力隨了他爹,但聰穎的舒淺陌性子疏離冷淡薄涼,在朝中尚且是個厲害的角色,在家中如何自是不必說。
淮南侯多年來不過問朝政,只盼着自己的女兒能夠嫁給門第不是很顯赫的男子,平靜安然的過日子,舒淺陌的條件不符合淮南侯心中的女婿標準。
淮南侯冷着張臉,心中多半是在爲自己女兒的幸福考慮。
舒淺陌的性子淡漠,對誰都疏遠,他又是武將,行事必然強橫,說一不二。
木槿和他在一起時,只能乖乖的,凡事都依着他,服從他。
這世間的大多數男人都喜歡三妻四妾,男子們慣會見異思遷。木槿有缺陷,即便如今舒淺陌再如何喜歡如花似玉的木槿,也難保舒淺陌日後會對她失去耐心,對她生厭,再另覓心儀的女子。倘若舒淺陌日後朝三暮四,受了委屈的木槿也只能啞巴喫黃連,所以淮南侯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的終身幸福託付於舒淺陌。
淮南侯直言不諱,“舒公子說得不錯,我心中對你確實有幾分不滿。”
舒淺陌道,“侯爺,晚輩自問從始至終都未曾故意傷害過木槿,以後也不會。”
淮南侯說,“那又如何?我已爲木槿覓了佳婿,不會棄了聶濤而另擇你,今你欲娶木槿,勸你想都不要想。”
舒淺陌反駁道,“自南國開國以來,火涇城內入贅後的男子繼續納妾的人不在少數,他們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生活,亦或是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地位,更甚者,他們待自己的岳丈大人歸西后便將府邸改爲自己的姓氏。侯爺如何能夠確保日後聶四公子也不會如此做呢?侯爺不信任我會一輩子對木槿一心一意,可這世間的其他男子何嘗不存有隱患呢?”
淮南侯說,“舒公子所言極是,我認爲你會犯的,在其他男子的身上也存在風險,但你就能夠保證日後聶四公子一定不會信守承諾嗎?恕我直言,做生意的人最是講究誠信,我信聶濤作爲一個生意人,定會信守諾言,用心呵護木槿一生。”
舒淺陌面無表情,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緩緩述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聶四公子喜歡木槿,自然會想法子得之。木槿自幼便不能說話,靦腆敏|感,在旁人面前怯弱,若是將來她的丈夫對她失去耐心,厭舊貪新,屆時,以木槿的性子,她究竟會怎麼樣,侯爺您心裏比誰都明白。”
明霞公主訝異,轉頭看了一眼蕭木槿。
蕭木槿依舊低着頭,臉色泛白,緊緊地攥着手裏的手帕。
“放肆!”淮南侯怒不可竭,厲聲道,“你既已知道木槿的身上缺點諸多,不堪到入不了你的眼,你今日之舉又是爲哪般?且你自己也認爲男子們不過是在貪圖木槿的美色,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把木槿許配給你?”
舒淺陌不急不躁,眸色柔和,目光落在一旁的蕭木槿身上,認真的道,“侯爺,在外人的眼中,木槿確實是如此,我只是在敘說旁人的心中所想,這是您比誰都清楚且無法迴避的事實。可我會正視木槿身上所有的缺點,並欣然接受,因爲人無完人。在我眼裏,木槿的優點遠勝於她的缺點,木槿孝順,敦厚,聰明細膩,溫良儉讓。她蘭質蕙心,是位難得的好姑娘。”
微頓了下,舒淺陌轉眸看着淮南侯,鄭重的道,“侯爺,我們舒家的男兒素來都會對自己的妻子忠貞不二。若是您肯成全淺陌和木槿,今淺陌可向侯爺起誓,我這輩子只娶木槿這一個女子,日後我不會有通房,不會有妾室和外室,也不會到處沾花惹草,更不會去青樓楚館尋花問柳,如若不然,我今生便會永失官職,淪爲木槿的隨扈服侍她過完餘下此生,來世我輪至畜生道,再爲她做牛做馬。”
聞言,淮南侯、明霞公主和宋歸庭的內心皆是震驚。
淮南侯的神色微變,心中濺起波瀾。
明霞公主和宋歸庭皆還未曾遇到自己心動之人,雖然他倆沒喫過豬肉,但是還沒見過豬跑嗎?
能爲女子起這種毒誓的男子可不多,也很少有男子會爲一個女子許下這樣的諾言。
即便是同樣身爲男子且素來不近女色的宋歸庭也斷然不會爲了某個女子而發這種毒誓。
宋歸庭記得,昔年他與舒淺陌一個營,下面有個不懂事的屬下將一名貌美的軍.妓送入舒淺陌的營帳,但舒淺陌毫不憐香惜玉,直接將那名姿色百裏挑一的軍|妓給丟出了自己的營帳,而那名不懂事的屬下被處以鞭刑。
今宋歸庭對舒淺陌的言行甚爲不理解,因爲在他的眼裏,舒淺陌向來對旁的女子疏遠。
沒想到啊沒想到,不近女色的舒淺陌居然栽在自己這個不健全的表妹手裏。
愛情真是玄妙!
低着頭的蕭木槿眼淚蓄滿眼眶後,吧嗒吧嗒……滾燙的淚水沿着臉頰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不要他這樣的承諾,她不值得他如此。
若他當真喜歡旁的女子了,她不要他做自己的僕役,她會棄了他,成全他和旁的女子。
明霞公主半開玩笑的道,“淺陌哥哥,倘若將來我遇見了一位令我心動的男子,能不能用你適才說過的那些話討他的喜歡,相其爲駙馬?”
淮南侯的厲眸掃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明霞公主。
舒淺陌對明霞公主說,“隨你。”
明霞公主臉上的笑意不減。
宋歸庭的嘴角微勾。
“這輩子如何都還未可知,空談下輩子有何用?而且我從不信來世,只相信今生。”淮南侯淡淡的道。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舒淺陌道,“侯爺,或許您心中會想,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男人口中的承諾如風,一吹而過,信不得。然則,侯爺,想必當年您與先令正感情正濃烈之時,您們也曾對彼此許下過海約山盟。既然侯爺都能做到對先令正忠貞不渝,家父也能做到,那麼晚輩亦能夠做到對自己的妻子矢志不移。不過,適才侯爺您說這輩子如何都還未可知,那您是如何斷定我今生娶了木槿後不會對她不離不棄?難道侯爺認定木槿不能一輩子將自己夫婿的心牢牢握住嗎?”
淮南侯頓口無言,這樣的問題拋給他,任由他如何反駁都站不住腳,是以理屈詞窮的淮南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茬,好半晌都未搭話。
那個“衚衕裏扛竹竿——直來直去”的莽夫,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個通透又伶牙俐齒的兒子出來?
淮南侯煩躁地將目光放在蕭木槿身上。
蕭木槿的頭低着,鴉色的眼睫毛溼潤,睫毛一顫一顫的。
女兒的心裏究竟有沒有舒淺陌,淮南侯不會看不出。
——木槿啊!這天底下的男子何其多,你怎麼就心悅於如此難以駕馭又過於精明強幹的男子呢?
還在沉吟的淮南侯又將目光移向舒淺陌。
舒淺陌瞬而不瞬地盯着蕭木槿瞧,毫不避諱,滿心滿眼都是蕭木槿,眼裏盡是不願意藏匿的愛意,彷彿在這天下間,除了蕭木槿之外,他的眼睛裏再也容不下旁的女子。
在場的其他人又不是傻子,會看不出舒淺陌這樣直視蕭木槿時迸發出的愛意?
淮南侯心中嘆息,儘管聶濤的家族背景沒有舒淺陌顯赫,但他的心裏還是更加喜歡聶濤,只因聶濤的性子溫和些,待妻子應該會更加溫柔體貼一些,他總覺得將木槿交給舒淺陌不夠妥貼。
明霞公主勸說了幾句,意思是,去年在花朝節的驚才賽上,木槿不甚落水,淺陌哥哥毫不猶豫就跳下去救木槿,當時在場的人皆有目共睹。淺陌哥哥英姿煞爽又丰神俊朗,他對木槿一片真心,舅舅您就別再徘徊不定了。
聽見明霞公主在幫自己說話,舒淺陌內心感激,這個姻親妹妹又給了自己些支持。
淮南侯仍然沉吟未決,反覆思量。
他暗忖,明霞公主的親哥宣王娶了舒淺陌的妹妹,他們兩家人的關係那麼近,明霞公主當然會幫着舒淺陌說話。
宋歸庭的眸色內斂,看不出是何情緒,忽然打破沉默的氣氛,“舅舅,歸庭這裏有些話要說。”
淮南侯挑眉,“你說。”
冷峻的宋歸庭平靜的道,“木槿口不能言,又心思單純,而聶四公子和淺陌都久慣牢成,若說不合適,我覺得他們兩個人都不合適。”
在場的衆人,除了蕭木槿,其他人皆用驚訝的目光看着宋歸庭。
宋歸庭繼續平靜的道,“若真要從他們兩家中擇其一,我覺得舒家會更令人放心些。”
舒淺陌外表清冷,內心訝異。
淮南侯輕笑,淡淡的道,“你和舒公子交好,自然會偏向他那一邊。”
“我不否認這一點。”宋歸庭不焦不躁,緩緩的道,“但舅舅您可別忘了,木槿是我的親表妹。”
淮南侯未搭話,內心默認。
雖然這個外甥和舒淺陌要好,但他斷然不會拿自己表妹的終生大事開玩笑。
宋歸庭面無表情,繼而平靜的說道,“我沒有同聶四公子深交過,對他的爲人不是很瞭解。然而,舅舅,您心裏也知道,縱然生意人講究誠信,但有些生意人只是對自己的客戶如此。往往生意人精明,聶四公子的產業能夠做得如此如火如荼,證明他通曉人情世故,八面開光,也是個慣會精打細算之人,知道如何做才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今木槿貌美,聶四公子會對她很好。聶老爺在世的時候就妻妾衆多,日後聶四公子會不會如聶老爺那般,你我都還未可知。世人有云:‘商人重利輕別離。’聶四公子經常在外走動,倘若將來聶四公子戀新忘舊,木槿該怎麼辦?”
宋歸庭說這番話明顯是故意偏袒舒淺陌。
淮南侯沒有否認,而是反問,“那舒公子呢,你爲何覺得舒公子合適?”
宋歸庭淡淡的道,“舅舅您有所不知,爲了醫治木槿的啞疾,去年淺陌前去蠻夷之地,進入滿是毒障的迷霧森林之中採集芨蹄參。若非淺陌對木槿有情,淺陌犯不着去那等兇險之地冒險。”
淮南侯意味不明的目光掠過舒淺陌,後又看着宋歸庭。
宋歸庭道,“塵世中的萬千女子,貌美如花的女子星羅棋佈,淺陌不可能未曾見過比木槿更出衆的女子,但我卻從未見過淺陌像如今這般被哪個旁的女子奪走了魂魄的模樣。許多人常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淺陌這人看着是淡漠了些,但他重情重義,不是那種會去煙花巷柳之地的紈絝子弟,且又對木槿一心一意。
“以鎮南大將軍的身份地位,若他當初想要續絃,那些想嫁進舒家的如玉女子可以從鎮南將軍府一直排到火涇城的護城河之外,但是鎮南大將軍對其先夫人情之所鍾,一直都不曾另尋新歡。舒家的男子向來忠貞,對感情專一,這一點,想必舅舅心裏也有數。
“家庭軟環境不可忽視,雖然鎮南將軍府地位顯赫,但舒家一脈單傳,所以舒家的內|院不會如同其他大宅院那般複雜。鎮南大將軍性子爽直,是個好相與之人,也很護短。舅舅您心裏也清楚,在木槿幼年之時,鎮南大將軍就十分喜歡木槿。”
宋歸庭的面色始終沉穩,不顯喜怒。
聽聞宋歸庭幫自己說了這番話,舒淺陌清冷的目光中帶着感激。
淮南侯驚訝之餘輕輕地嘆了口氣。
先不說木槿的聲音能不能恢復的問題,單單是舒淺陌和舒淺鈺兩兄妹爲木槿而涉險去採藥就十分難得。
因果輪迴,命數難定!
淮南侯忖量良久才問舒淺陌,“你今日來淮南侯府求親,舒南枝可知曉?”
舒淺陌如實回答,“家父知道。”
“方纔你許下的承諾可還記得?”
“記得。”舒淺陌坦然自若。
“可還算數?”
“算數。”舒淺陌一一作答,耐心十足。
淮南侯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只要木槿點頭,我不會再反對……”
淮南侯後又將目光落在蕭木槿身上,“木槿,你同意這門婚事嗎?”
衆人皆是詫異,將目光移向蕭木槿。
始終低着頭的蕭木槿也很詫異,眼睫毛仍然微微溼潤,她緩緩擡頭看向淮南侯。
淮南侯道,“倘若你心甘情願的應下了這樁婚事,我會依了你。”
蕭木槿看了看明霞公主。
明霞公主使勁點頭,熱切的向她無聲地說口型:答應他。
蕭木槿又看了看宋歸庭。
宋歸庭神色內斂,微勾嘴角,衝她點了下頭。
蕭木槿轉而看着淮南侯。
淮南侯臉上沒什麼表情,置之度外,冷眼旁觀。
見狀,蕭木槿的心裏酸澀,喉嚨哽咽,鼻子一酸,淚水蓄滿眼眶。
蕭木槿最後纔看向大廳中央的舒淺陌。
舒淺陌正在看着她,他淡漠慣了,沒什麼表情,但他的目光含着熱切的期待。他的目光那麼直白,那是一種“宛若這天下間只剩下蕭木槿一個女子,他非她不娶”的目光,令她無處遁形。
蕭木槿的臉上掛着兩行清淚,緩緩擡手,比劃了一段手語。
在場的人皆愕然。
諸人還沒回神過來的時候,蕭木槿已然含淚疾步離開大廳。
淮南侯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而後淡淡的道,“舒公子,我代木槿多謝你和令妹,但感激不是感情,木槿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罷,是木槿沒這個福氣,舒公子還是另覓佳人吧。”
淮南侯覺得,舒淺陌知道這個結果後,定會暴跳如雷,憤懣不已,畢竟他那麼優秀,鶴立雞羣,自認爲不嫌棄木槿身有殘缺已經很不錯了,但木槿卻很不識相的推卻。
不過,舒淺陌並不似淮南侯料想的那般。
舒淺陌不惱不懣,泰然自若,“我明白她方纔說了什麼。”
淮南侯驚訝,沉吟片晌,挑了下眉,“你能看懂她比劃的手勢?”
“能。”舒淺陌點點頭。
蕭木槿方纔用手語說:我很感謝你妹妹爲我醫治啞疾,也很感激你們涉險爲我採草藥,但是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淮南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會手語的?”
舒淺陌目光清冷,“去年花朝節之前全然不明,現在皆已通曉。”
淮南侯驚訝於舒淺陌爲了蕭木槿而專門去學手語,且看舒淺陌這不慌不忙、泰然處之的模樣,倒是塊難得的好料子。
“勞煩侯爺轉告木槿,我不會就此罷休,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令木槿不放心,她纔不願意,往後我定然會做到她滿意爲止。”
舒淺陌的語氣堅定,目光非常執着,又交代了幾句。
話一甫落,舒淺陌氣定神閒的離去。
淮南侯府梅園裏面的梅花開得正鮮豔,豔如朝霞,美得嫵媚脫骨,暗香浮動,暄香遠溢。
蕭木槿一人在安靜的梅園內,蹲靠在冰冷的石質欄板欄杆的華板上,她傷心不已,默默地流淚,靜默無聲。
上元節剛過不久,即便有陽光,蕭木槿卻覺得寒冷異常。
倏地有響動傳來,蕭木槿淚流不止地擡頭望去。
淮南侯立在她的身前不遠處。
蕭木槿復又低頭哭泣。
“木槿,爲何不答應他?”淮南侯擔憂的問她。
蕭木槿淚流滿面直搖頭,緩緩地起身,擡手比劃。
——爹爹,我不喜歡他。
淮南侯顯然不信,“同爹也不肯說實話了嗎?”
蕭木槿沉默,只站着流淚。
淮南侯近前,蹙眉問道,“自上元節那晚過後,你就心事重重的,可否告訴爹爹,近日你究竟怎麼了?”
蕭木槿垂眸,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下,淚流不斷。
往年上元節那日,蕭木槿不曾出去觀燈賞月,今年卻例外。
因蕭木槿的大表嫂廉氏兩個月左右以前喜得麟兒,天冷,不想出門,淮南侯素來不愛去賞燈,所以蕭木槿落了單。
淮南侯吩咐府中的好些侍衛陪着蕭木槿一起去,並叮囑他們一定要照顧好蕭木槿。
蕭木槿沒和親朋在一起,只和自己的貼身侍女秀珠以及身後的一衆侍衛在熱鬧的街上閒逛。
那一晚的良宵盛況令蕭木槿感到震驚和新奇。
皎潔的盈月高懸,街道上和商鋪前都掛着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精美紗燈,紗燈隨處可見,觸目皆是,萬家燈火,“火樹銀花不夜天”。
街道上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許多年輕男女成雙成對,結伴而行。
蕭木槿對什麼都好奇,這也看看,那也瞧瞧,她買了個精美的平安燈後,看見兜售糖人的商販,便又買了兩個糖人。
蕭木槿手中攜着糖人繼續閒逛,忽而看見前面有兩道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一玄一白。
蕭木槿緩緩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遠不近地靜靜看着他們倆。
男子頭戴玉冠,一身玄色的大氅,身姿偉岸,長身玉立,鶴立雞羣。
蕭木槿只看見他的側臉,儘管如此,蕭木槿也認得他是英俊的舒淺陌,他依舊神情淡漠。
女子一身白色披風,站在舒淺陌的面前,從蕭木槿的角度可看清女子的正臉,女子笑顏如花,正與舒淺陌談笑風生。
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仰慕舒淺陌已久且爲了舒淺陌不肯嫁人的張豔玲。
舒淺陌和張豔玲兩人站在原地說話,任由周圍的人羣來來去去,唯有他們二人靜止不動,彷彿這世間只剩下他們那一對俊男美女。
蕭木槿欣喜的目光忽然變得落寞,轉身往回走。
秀珠見蕭木槿的情緒不對,不由得疑惑的問她,“小姐,你怎麼了?”
蕭木槿搖搖頭,擡手比劃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回家。
回府後,心情鬱悶的蕭木槿沒讓人跟着,手裏拿着平安燈獨自去找自己的爹爹。
當時淮南侯正在書房內,蕭木槿正準備敲門,但裏面傳來淮南侯說話的聲音,蕭木槿的動作頓住,站在書房門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
“你叫我要忘記,可我忘不了,舒家……”
蕭木槿聽了許久,沒敲門進淮南侯的書房,心情失落地回了自己的居所。
自那晚之後,蕭木槿的心情一直不是很順暢,總是一個人坐着發呆,表情憂鬱,但她身邊的隨扈們卻不知是何故。
梅園內,梅花開得很燦爛。
今日蕭木槿聽聞舒淺陌爲她而發毒誓,蕭木槿很震驚也很感動,但是爹爹不喜她嫁給舒淺陌。
蕭木槿還在無聲地流淚,用手比劃。
——倘若我同意了這門婚事,爹爹就會不開心,我想讓爹爹開心,想得到爹爹祝福的婚姻。
淮南侯微蹙了下眉頭,“你怎知道爹爹會不開心?”
蕭木槿比劃手勢,上元節那天晚上她出去觀燈回來,站在淮南侯的書房門外聽見的那些話。
淮南侯心下一咯噔,頓時憬然有悟,難怪這幾日木槿憂心忡忡的。
淮南侯道,“那你怪他們嗎?”
蕭木槿搖頭,表示自己不怪他們。
淮南侯嘆息,“如今爹爹也想通了,忘是忘不了了的,但是爹爹原諒她了。”
她害了木槿,但她的女兒來醫治木槿,她的兒子還要求娶木槿。
其實,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牽扯至下一輩,這一點,他這個女兒比他還要豁達。
蕭木槿擡眸看着淮南侯,止住淚水。
淮南侯幫她擦掉臉頰上殘餘的眼淚,“連我都被他方纔說的那些話打動了,人應該還沒走遠,你快去將人追回來吧。”
蕭木槿笑着搖搖頭,擡手比劃手勢。
——臉都哭花了,改日再去。
淮南侯哭笑不得。
鎮南將軍府。
舒淺陌不輕言放棄,在淮南侯府撂下豪言壯語,還暫將求親的彩禮存放在淮南侯府,那意思可不就是表示他還會回去嗎?
鎮南大將軍舒南枝見自己的兒子是空着手回來了,但是兒子還是一貫的清冷模樣,舒南枝從兒子的面相上看不出兒子去求親的結果如何。
舒淺陌先向舒南枝見了禮。
舒南枝有意無意的道,“回來了?”
舒淺陌不顯喜怒地“嗯”了一聲。
舒南枝微蹙了下眉,在心底默默的“嘖”了一聲,兒子這淡漠疏遠的性子也不知究竟是隨了誰。
舒南枝沉吟片晌,挑了下眉毛,忽而好奇的問道,“成功了?”
舒淺陌面不改色,不冷不淡的甩出一句話,“失敗了。”
舒南枝預料之中,瞭然的“哦”了一聲,緊接着又寬慰道,“彆氣餒,失敗多了,你就習慣了。”
舒淺陌意味不明地凝望着舒南枝一副歷練老成的模樣,不溫不火的道,“看來爹在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
舒南枝未否認,氣急敗壞的輕“哼”了一聲,瞪了一眼坦然自若的舒淺陌。
——嘴欠!
嘴欠的舒淺陌忽而想起一事,轉了話鋒,“爹,我們家跟淮南侯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若是沒有什麼過節,淮南侯對他的偏見怎會如此大?
舒南枝睨了一眼他,隨口問道,“怎麼,方纔蕭勁昇爲難你了?”
舒淺陌搖頭,淡淡的道,“淮南侯不曾爲難過我,不過,淮南侯見了我,像是與我有什麼苦大深仇一般。”
“你猜得沒錯,你娘與蕭勁昇有嫌隙。”舒南枝正色道,面帶愧色,輕輕地嘆了口氣。
舒淺陌眉峯微動,不解的問道,“他們爲何會有嫌隙?”
舒南枝嘆息,眉梢帶着憂愁和愧疚,“火涇城內,有少數人只知道木槿是因生了一場大病纔會變成啞巴……其實,木槿的啞疾是你娘害的。這件事情外人皆不知曉,就連木槿自己都不知。”
舒淺陌驚訝啞然,眉頭緊鎖。
舒南枝繼續說道,“當年木槿着涼,你娘不甚拿錯了藥餵給木槿,偏偏那藥是致啞的毒|藥,還沒有解藥,此後木槿便失去聲音。儘管你娘不是故意的,但從此蕭勁昇便厭上了你娘,此後蕭勁昇便不怎麼待見我們……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們對不住蕭家,是你娘欠了木槿。”
舒淺陌未搭話,心裏很不是滋味。
淮南侯對他有偏見在所難免,畢竟是他的孃親害了木槿。他更多是心疼木槿,心疼她因一場意外而一直都不能說話。
舒淺陌問,“淮南侯爲何不將木槿送去昱旻谷,請竹瀝神醫幫木槿醫治?”
舒南枝回答,“蕭家和竹瀝神醫有過節,竹瀝神醫不應。”
舒淺陌瞭然,並表示自己此生非蕭木槿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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