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聯手
從1933年9月開始,爲對付中央特科安插在軍警特務中的警報系統,中統特務採用了“細胞滲入”的手段打入上海地下黨內部。所謂“細胞滲入”,就是抓到人後立即帶到附近旅館突擊審問,快速辦理祕密自首手續,然後馬上釋放,使叛徒不被發覺,作爲內線細胞滲入中共黨組織。由此,情況變得更加險惡。有多麼險惡呢?
中統的報告說:“這種迂迴地向共黨祕密進攻,自1933年9月開始,到1934年底檢查成績時,已查明的共黨幹部有485人,其中已接受我們任務的有183人。因此,共黨在上海的一般活動,我們又恢復到隨時瞭解的程度。”“1934年4月至8月,5個月間,我們對於紅隊的內容已完全明瞭,它一共有35人,其中有我們的僞裝人員7人。”
就這樣,大名鼎鼎的特科“紅隊”,被中統派遣的“細胞”打入破壞,一日之內全體隊員在大街上全部被俘。反覆勸降無效後,鄺惠安、孟華庭、趙軒、陳杰明四人被執行絞刑處決。鄺惠安就是紅隊隊長。
1934年6月26日,中共上海中央局書記李竹聲被特務逮捕,與其一起先後被捕的還有祕書處負責人李德釗、全總黨團書記袁孟超、江蘇省委書記趙立人,以及工作人員、巡視員、交通員共20餘人。李竹聲在特務勸降下叛變後,供出盛忠亮等人的住址。
1934年10月5日,第二任上海中(蟹)央局書記盛忠亮、管電臺的周秀珠、電臺臺長王友纔等九人先後被捕。
1935年2月19日,上海中(蟹)央局機關第三次被破壞。第三任書(蟹)記黃文容、組織部部長何成湘、宣傳部部長朱鏡我、文委書記陽翰笙和社聯黨團書記許滌新等36名黨員幹部被捕。董牧師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和上級失聯。
這三次大破壞使上海地下黨的機構幾乎損失殆盡,人員損失尤爲巨大,只能從上海各系統中抽調一些幹部組成臨時班子,暫時負擔起上海中央局的領導工作。1935年3月下旬,成立了由劉仲華(中(蟹)央(蟹)軍(蟹)委幹部)、賀昌之(中央特科幹部)、浦化人(中央宣傳部幹部)爲首的上海臨時中(蟹)央局。
可是,只過了四個月,1935年7月22日,上海臨時中(蟹)央局又遭到國民黨特務的大破壞,被搜查的機關達三十餘處,上海臨時中(蟹)央局負責人浦化人等39人被捕。
在這樣的形勢下,1935年8月,上海軍委和中央特科負責人王世英根據王明、康生的來信,決定撤銷上海臨時中央局和中央特科,剩餘的黨員幹部,一部分轉移到天津,一部分被派往湖南、四川、莫斯科等地。
至此,上海地下黨組織基本上完全被破壞殆盡,組織上對岸英兄弟的月供因此中斷。雪上加霜的是,這個時期,董健吾本人因“紅色”嫌疑被教會要求辭去牧師職務而失去經濟來源,又因爲他的入黨介紹人浦化人被捕不得不隱藏起來。在浦化人被捕、董健吾隱藏,無人顧及的情況下,黃慧光作爲一個不是黨員的家庭婦女,獨自帶着自己的四個孩子和兩個“來路不明”的湖南娃子,其心情和境況可想而知,肯定是終日提心吊膽,生活異常艱難,氣急了打罵孩子的事情,恐怕難以避免。捱餓又捱打,兩個倔犟的小兄弟離家出走,歷史上二人就是在這一年的秋季,大概是七到八月期間離家出走,而後在上海灘流浪了近一年。
而黃克和董牧師攤牌見面的時間點,正是1935年6月中旬,上海地下黨組織遭遇第四次大規模破壞前昔。
董牧師所以能逃過連續三次的大規模破壞,主要原因是他的工作方向特殊,和被破壞的臨時機關那夥人不屬於同一條線上——確切地說,是失聯了。如今正在上海工作的新組建的地下黨機關部分,人員纔剛剛到位,由於通訊問題和大規模的破壞後的恢復期,他們暫時還無法和處於失聯狀態下的上海殘留的地下工作者取得聯繫。
對於董牧師來說,和上級的“失聯狀態”反而是幸運的,讓他得以逃過即將到來的第四次地下黨組織大破壞。
對於這段歷史,處於1935年的黃克,也僅僅只是通過2010年的自己,通過百度搜索,找到了上面這段短短的千把字的“短暫敘述”,更多的關鍵詳情,比如:中統局這時打進地下黨內部的潛伏特務是誰,這期間出現的叛徒是誰,具體情況經過如何,訊息都嚴重缺乏。
如果兩個黃克沒有“失聯”的,另一個時空黃克可以通過去查找相關史料,然後按名單抓捕叛徒和特務,跨時空幫助上海地下黨,但現在卻沒有這個辦法了。和上級處於“失聯”狀態下的董牧師,目前能找到的同伴,也就只有他這條線上的數名地下黨員。
雖然知道了部分歷史,但在關鍵資料不詳的情況下,黃克這時卻也謹慎地沒有多事往董牧師透露這段情報——他知道如果自己說了,董牧師很可能會
不顧一切地去找到那個剛成立的上海局,然後陷進去一起完蛋。現在是6月20日,離7月22日這個時間點只有三十多天。
黃克判斷,這個時期的“上海局”,內部估計已經被中統特務滲透得象篩子一樣,之所以還沒完蛋,純粹是因爲中統特務們正在放長線釣大魚,等着更多的人入坑呢。在沒有得到“未來”的情報支持,查出叛徒和特務的具體情況,就這麼衝動地冒然聯繫上他們,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
——歷史上,董牧師在這個時期已經被特務懷疑,並收到過特務的警告信,警告他不要再收留身份不明的孩子。也因爲特務的懷疑和外來的壓力,他被迫辭去了教會的職務,所以生活陷入困境。特務們之所以只警告而不是逮捕,一是拿不到確切的證據,二來董牧師在上海灘也算是個名流,和宋子文是同學,給馮玉祥入教洗過禮,社會關係很廣泛,沒有證據特務們不敢亂來。
不過也正因爲他這種“半暴露身份”的原因,TG在上海第四次重建的地下黨組織,爲了安全起見主動地把他排除在外暫時沒有去聯繫,反而讓他躲過了後來的大破壞。
當晚,黃克開着車,載着董牧師進入租界區,進入租界,在虹口區的怡和碼頭附近停下了車。
下了車,站在碼頭的堤岸上,黃克隨手遞給了董牧師一臺21世紀產的軍用高倍數望遠鏡。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但租界的碼頭區依舊燈火通明,停在靠在碼頭的洋船排成長串,仍然在連夜工作卸貨。六月是航運的旺季,而處於大蕭條經濟危機時期英美各國,更把中國視爲了轉移國內危機的洋貨傾銷地,海一樣的物資正瘋狂地通過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貨運港流入中國。
“由於江西出發的紅一方面軍,目前應當已經越過夾山山到達越過夾金山抵達達維,和紅四方面軍會師了。夾金山,達維,這兩個地點你可能不太清楚,大致就是在西藏和四川交界的川西北地區,那裏地廣人稀,空氣稀薄,並不是適合大軍團長期駐紮。”
黃克想了想,沒有把此時正在發生的,張國燾挾軍自立搞分裂的事說出來,一方面是解釋不清楚,二來董牧師身份也不適合知道他太多的祕密。
“現在的紅軍,缺藥,缺槍彈,缺幾乎所有的物資。我有辦法在一個月內把幾百噸物資送過去。”
黃克邊說邊引導着董牧師把手中的望遠鏡朝向碼頭倉庫的方向。
“這裏的洋人倉庫裏,存放着大量的物資,我有辦法直接取走幾百噸——目前我最想帶走的物資,排名第一的是槍炮彈藥,第二是高熱量高營養的洋奶粉之類的食品類物資,以及藥品.......董牧師,你人脈很廣,有沒有碼頭方面的朋友,給我們提供相關的倉庫方面存貨的情報資料......”
“這個情況,我暫時不能答你.....”
“理解,畢竟我身份來歷不明,做地下情報工作的紀律要求是很嚴格的......你肯定還要和其他的同志商量討論。不管結果如何,你最好早點回復我,我這邊的時間也不多了。和你再透露一個消息,爲了搞到更多的錢,艾琳娜也正準備和我一起打劫上海跑馬會運錢的賭金車。她這次向黃金榮的兒媳要馬,真實的目的,是爲了把馬放在跑馬會那兒寄養,藉機接近那兒,收集跑馬會的情報,好方便下一步的行動。畢竟,要養活越來越多的孤兒,是很花錢的。”
黃克主動地,把自己的底牌進一步掀開。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差不多了,餘下來就看董牧師自己的反應了。
和董牧師一起返回時,黃克在心裏嘆道:
“和另一個時空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恢復聯繫.....”
而回到住處後,董牧師在第一時間,就拉着老沈關起房門討論目前的“突發事件”。
自從和組織上級失聯後,董牧師這條線上的地下黨成員,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十來人——算上家屬也不過二十人。向黃克試探,並不是董牧師一時興起,而是老沈和他商議後的結果。
“老董,你覺得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那個艾琳娜小姐,這段時間觀察,她本人確實象受過什麼刺激,自閉的感覺很強烈。但是在收養孤兒,棄兒一事上,她照顧那些孩子時,流露出來的善意與愛心卻是完全真實的......她的舉止言行,我看得出來,是受過很規範的西洋式教育,雖然看不出是哪個國家的,但是她身上的氣質行爲給我的感覺,她的出身來歷絕對不平凡!”
老沈道:“這一點我也認同你的看法,不過一個外國人,中國話講得這麼好,而且還是帶着一點天津腔的京話(普通話),真是古怪。”
董牧師這條線上,老沈的地下黨資歷比他還要更老一些,不但黨齡比他老,也參加過上海灘的工人運動。董牧師的人脈多在上海灘的中上層,而老沈在“下層”則有“不少朋友”。
黃克來到這個時代後,最急需的,就是這些“人脈”。事必恭親會累死人的,找到合格的戰友、助手,合夥人纔是最重要的。
“雖然報紙上
整天胡說八道,但是過去這一年,國內的革命風潮......”
董牧師看着桌上的《大公報》刊登的“剿匪”新聞嘆息着。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被迫長征,各地紅色根據地在反動派的圍剿下不斷地萎縮,被迫放棄,各地的地下組織不斷地遭受破壞,現在正是紅色革命的“大低潮期”,董牧師哪裏會看不出來。他心裏現在其實也對那支正由川西北朝陝甘運動的紅軍隊伍的安危擔憂萬分。
“按他的說法,他需要一份上海灘租界區裏各個洋人碼頭倉庫裏的物資存貨情報。只要我們提供這方面的情報,他就有辦法“不買自取”拿走物資,然後支援那邊的紅軍。按他的說法,等他聯繫到中(紅軍)央紅軍後,會從他們那兒帶回聯絡人,讓我們重新和組織取得聯繫。”
在心理上,董牧師其實已認可黃克提出的要求:黃克的要求只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碼頭倉庫的情報,涉及到的組織的機密並不多。面前的這位“老沈”,早年在上海工人圈活動,在這方面恰恰有着廣闊的人脈。
老沈嚴肅的道:
“四一二後,組織在上海灘工人運動,遭受了很大的破壞,尤其是這最近兩年,有不少的中統的特務暗線混進工人中,如果我們想發動什麼運動的話,很容易暴露自己。不過,如果只是想取得碼頭倉庫的資料,倒是問題不大。”
“哦.......”
老沈沉聲道:“上海灘的碼頭,底層的工人苦力,對他們有影響力的,一部分是青幫勢力,一部分是組織的殘餘力量,而第三個部分,是斧頭幫的人。”
“王亞樵?他刺殺老蔣和宋子文的事敗露了,這兩年中統和藍衣社的特務正在全力追殺他,有消息說他現在逃到香港去了,斧頭幫在上海的影響力也一落千丈。”
“是一落千丈,但是人還在,外灘的幾個碼頭,那些低層人員,爲了生活,還在那兒當搬運工,苦力,每天裝貨卸貨,其實他們最清楚倉庫裏有什麼貨。他說他有辦法直接拿到倉庫裏的貨物——是打算象王亞樵當年那般打劫運貨車嗎?”
老沈所說的王亞樵打劫運貨車之事,指的是幾年前的一二.八事變時,十九路軍在上海抗戰期間,光頭常凱申對抗戰部隊故意停發槍械彈藥補給拖後腿之事。當年和日寇奮搏殺的十九路軍得不到後方軍械補充,而這個時期常凱申甚至還下令上海的金陵兵工廠把剛生產製造的槍械全部轉移走不給十九路軍支援。
王亞樵得知此事後非常地憤怒,而後組織手下劫了這批軍火送給十九路軍——當時光是槍枝就有二千條。
王亞樵此人短暫的一生做過許多大事,最出名的幾件,比如刺殺汪精衛將其打成重傷,炸死日軍大將白川義則,組織敢死隊襲擊日艦“出雲號”。
王亞樵這人可是中國最後一批“遊俠”式的人物。舊式遊俠特有的江湖草莽氣息,缺點毛病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但這位人物卻也也是“殺敵無罪,抗日有功。小節欠檢點,大事不糊塗”(主席評價)的真豪傑式的英雄人物。
套用現代時髦的說法,此君屬於標準的“小布爾喬亞式”的“革命浪漫主義”人物。行事作風充滿了中國傳統式的“俠義”之風。四一二後,他也多次動用手中的人脈關係救助過上海灘被捕的地下黨,和TG的關係不錯,屬於“友好”人士。
最重要的是,王亞樵現在雖然人在香港躲避炮黨特務的追殺,但老沈卻和他手下的一些基層人員有聯繫,而這些人恰恰有不少在碼頭工作。
對黃克的“聯合要求”和“GC主義傾向”,老沈也贊同董牧師的看法,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在和上級失聯的情況下,不得不獨斷處置的他,在這事上他也是持有限的積極態度。
“我可以動用這條關係網取得他想要的情報,但是你知道情報工作的安全紀律的。這件事,我需要和他當面談談,因爲這事一旦做了,就會留下痕跡,很可能會引來特務們順藤摸瓜找上我們......所以,老董,我們再和他談一次,我需要知道他更詳細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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