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血色衣冠（五）
一年後
燕侯八十四年春（294）
賈南風下令減免百姓賦稅一年，並且破壞了九品官人法看重家世的規矩，居然親自考察寒門子弟的才能，將優秀之人任職到朝堂之上。
這毫無疑問是讓天下士族們感到非常不滿，反對皇后專權的輿論聲也逐漸增多，一股反叛的浪潮正在暗中醞釀。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衆多自己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世家子弟們，紛紛聚集到了石崇的金谷園，想要在這裏與其他名士們一同批判卑鄙無恥的賈南風。
居然提拔寒門子弟，這簡直是暴君，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他們此番前來金谷園，就是要批判大晉朝廷的黑暗，抨擊大晉朝廷浪費人才，放着這麼多世家子弟不用，居然提拔那些寒門子弟，簡直昏庸。
“琅琊王敦與會，見過諸君。”
“泰山……”
“潁川……”
“南陽……”
“汝南……”
“燕國世子王妙與會，見過諸君。”
“幷州劉淵與會，見過諸君。”
“太原……”
來自各地的名士豪門以及權貴紛紛互相客套，就連王妙和劉淵這種異邦之人也被邀請，主要是石崇不僅想在其他士人面前彰顯富貴，也想在劉淵王妙這些外邦土包子面前彰顯石家之豪氣。
劉淵雖然名義上已經是匈奴單于，但匈奴內部四分五裂，他這個匈奴單于，誰也號令不了，其他匈奴人都是各自爲政，根本不理會他。
跟他的河套老家比，金谷園毫無疑問是仙界般的存在，劉淵跪坐在角落裏的一個軟席上，旁邊正是燕國世子王妙。
劉淵是在中原民間遊歷過的，他知道大晉王朝的普通百姓是何等的悽慘，現在又看到大晉的一衆豪門在這裏縱情享受，他不禁在內心有了別樣的心思：中原的統治階層如此自我墮落，遲早會完蛋，到那個時候，我劉淵也不是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單純論奢華程度，金谷園已經超過了燕宮，不過燕宮主要功能是辦公，不屬於園林類型。
園林內，地面用上等絲綢鋪路，每一個侍女都是精挑細選過後的，無不青春美麗，而且各個都精通琴棋書畫，身上綾羅綢緞，樹枝上掛滿了閃耀的寶石。
絲綢地面上，撒滿了各種香料，這些香料，一小部分是從西域商隊那裏買來的，大部分則產自香料羣島的種植園，被種植園的奴隸主賣給了行會，然後行會進行加工後，又賣給了中原的商賈，最後又被中原的商賈賣給了中原的世家大族。
自從在“香料羣島（印度尼西亞羣島）”開墾大量種植園後，燕國就靠着賣香料大賺特賺，專門賺中原世家的錢。
一石香料，在香料羣島種植園的出售價爲十萬錢/五鎰金（燕國官方貨幣兌換比例，1鎰黃金=20000五銖錢），到了青州，青州商賈的收購價爲一石/兩百萬錢，然後賣給中原商賈轉賣給世家大族的價格爲一石/兩百五十萬錢。
由於貿易規模越來越大，價值更低的銅錢越來越不適合用來商業交易，只適合普通百姓日常使用，所以燕國的一些大城市已經開始流行使用黃金作爲貨幣。
這不是誰想用黃金，也不是王家要求大家用黃金，是城市經濟發展到這個規模以後，大家不得不用黃金。
不過，黃金的價值太高，銅錢的價值又太低，繼續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會出現需要中間貨幣的情況，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白銀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酒宴開始，大量西域舞女上前跳着異鄉舞蹈。
“這是我從西域商隊買來的舞女，她們的舞技不如我們中原的舞女，真是慚愧。”石崇炫耀道，物以稀爲貴，在中原，同等品質下，西域舞女的自然是要比中原舞女更貴很多倍的，石崇一次性聚集這麼多西域舞女，是在赤裸裸地彰顯自己家族的富貴。
不僅有舞女，還有許多女僧人在舞臺中央，坐在西域舞女旁邊，唸誦着佛經。
儒學逐漸式微的大晉，玄學成爲第一學問，緊隨其後的便是外來的佛學，再之後便是傳統的道學。
一些大的城市都開始建造佛寺，達官貴人們有事沒事就帶着嬌妻美妾去佛寺祈禱佛祖保佑自己能夠世世代代都繼續保持榮華富貴，底層百姓也祈禱佛祖保佑自己來生能夠投胎到世家。
當可愛的侍女們端來許多烤乳豬時，聞着烤乳豬的香味，王妙不禁問道：“這是哪裏養殖的，居然如此醇香。”
其餘正在品嚐烤乳豬的世家子弟也紛紛好奇地看着石崇。
“就在洛陽。”石崇笑道：“我這些乳豬，從出生之日起，只喝懷孕少女的乳水，豬圈必須散滿香料，而且用玉石建造豬圈，每頭豬都要安排十位美人照顧，每個時辰都要打掃豬圈，每天用上等的木皁清洗乳豬的身體。”
“石先生真乃大才！”
“石先生真乃國之棟樑也！”
“石先生的奇思妙想，我等驚歎，回到家族後，也要嘗試一番纔行。”
一衆世家子弟紛紛向石崇學習，要跟上石崇的腳步，免得被其他世家子弟嘲諷自己家族不夠富貴。
不僅有乳水烤肉，還有用美人的鞋子做的酒杯，只見一些美麗侍女，當衆脫下自己的繡花鞋，然後將瓊漿酒倒入自己的鞋子裏，最後把裝滿瓊漿酒的繡花鞋遞到一個個世家子弟的嘴邊，讓他們暢飲鞋中美酒。
一衆士族子弟其樂融融，對於這些縱情玩樂非常喜歡，一邊喫着乳水烤肉，一邊喝着繡花鞋中酒，時不時還要批判一下大晉的腐敗黑暗，紛紛感嘆自己懷才不遇，覺得那些寒門子弟能夠被皇后賈南風重用，肯定是走了賈南風的後門，用男色誘惑了賈南風，他們在宴會上有說有笑遞編排着皇后賈南風與一衆被提拔的寒門子弟的各種花邊故事。
然而，王妙卻對這些享樂感到非常噁心，當身旁那位十五歲出頭的嬌小可憐的美少女遞過來裝滿酒水的繡花鞋時，他直接將鞋酒推開，還把桌案上的乳水烤肉推開，原本食慾滿滿的他瞬間沒有了一丁點食慾。
中原的這些世家大族，實在是玩過頭了，已經徹底拋棄了儒家的道德觀念，每天醉生夢死，自己縱情享樂，底層人卻愈發悲慘，還美其名曰不同流合污。
即便是蠻夷出身的匈奴單于劉淵，也對這些縱情享樂製作出來的特殊食物感到噁心。
誰能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蠻夷都開始鄙視中原人道德過於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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