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焚天塔
玄青宗十名弟子繞着火紋臺站了一圈，他們個個神色警惕，彷彿下一刻，歐陽長浩就會從地縫裏蹦出來，搶走火紋臺正中的靈獸。
葉霖目光堅毅看向衆人，道：“宗主說過，歐陽長浩一定會來，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雖然在場之人沒一個相信宗主的話，但他們一個個都擺足了戰鬥的架勢，除了虞夢欣。
她秀眉微蹙看着被五花大綁的靈獸，只覺這隻小狗莫名可憐。
她從未養過靈獸，但她見過靈獸和主人親近的場景，那是一副美得足以溫暖心靈的畫卷。她也見過爲主人拼上性命的靈獸，它不是修士，卻勝似修士。
在她看來，靈獸就是靈獸，並不能因爲它曾經的主人變壞了，而被人們拋棄，甚至殺害。
西方火紅的光芒漸趨微弱，葉霖緩緩伸出手，金光籠罩下，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張弓和一隻靈箭。
慢慢的，他將目光對準火紋臺正中的靈獸。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緊張感，葉霖拉滿弓，將手中的靈箭射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追隨着那隻靈箭，只需這一箭，他們此行的任務便結束了。
虞夢欣輕嘆口氣，也罷，如此一來，大家都可以平安出塔了。
這樣想着，忽見一道熟悉的淡藍色身影倏忽由遠及近。
虞夢欣以爲自己眼花了，忙不迭眨了眨眼睛，未料僅這一眨眼的功夫，那道淡藍身影已閃現在靈獸身前，在靈箭即將插入靈獸體內之時，他抽劍擋下了靈箭。
虞夢欣不由睜大了雙眼，與此同時，一個念頭忽然在她腦中閃過，她定睛看向火紋臺正中央那道淡藍色的身影，想要確定那人是不是他見過的那個。
誰知，在那靈箭撞上那人的刀鋒之時，殷紅的光芒忽然炸裂開來，虞夢欣只聽得一聲巨響，整個人便被身旁的葉霖拽到了幾丈之外。
猛烈的紅光如鋪天蓋地的波浪一般，向四周蔓延開來，幾息之後凝結成一朵血紅的花苞，慢慢騰空而起。
靈箭爆炸了，威力巨大。
虞夢欣看着四處瀰漫的紅霧，茫然看向身旁的葉霖。
“你們在那隻靈箭上做了手腳？”
葉霖壓下眼中的震驚，淡淡道：“看來是的。”
看來是的，說明葉霖也不知。
那就是宗主做的手腳，怪不得，他放心讓葉霖去殺歐陽長浩。
虞夢欣看着支離破碎的火紋臺，忽然想起那隻拎着自己逃出黑水沼澤的手。不顧葉霖阻攔，她飛身衝向火紋臺。
“怎麼了？”葉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不解地道。
虞夢欣紅着眼看向他：“萬一那人不是歐陽長浩呢！我們豈不是白白傷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虞夢欣掙開葉霖的手，想要衝上前去，卻聽到了葉霖篤定的聲音——
是他，我認得。
虞夢欣動作一滯，原來那人真的是歐陽長浩。
那麼，應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淡藍袍子。
紅光漸漸散去，虞夢欣一步一步朝火紋臺走去，當她終於看清火紋臺正中那道淡藍身影時，整個人忽然愣住。
衣炔飄飄的男子渾身沾滿血跡，狼狽的面容絲毫不影響那與生俱來的氣質。
虞夢欣咬緊下脣，這人的的確確，是在她面前中了紫藤煞之毒，又救她於危難之中的那個“外宗弟子”。
而那原本看起來奄奄一息的靈獸，此時正睜大雙眼仇視着救了它的淡藍袍子，不時還從嘴裏噴出一個火球，衝得他不得不後退幾步。
按理說，方纔爆炸的動靜那麼大，靈獸不可能毫髮無傷，可它此時又如此靈巧敏捷……難道，爆炸的一瞬間，淡藍袍子，不，歐陽長浩替它擋下了所有的衝擊？
虞夢欣猝不及防握緊雙手，壓住幾欲衝上胸口的怒意，看向身旁目光冷冽的葉霖，聲音幾近沙啞：“那靈獸，不是他的？”
葉霖側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不是。”
虞夢欣的心涼了半截。
葉霖道：“是宗主爲了抓歐陽長浩拋出的誘餌。”
“誘餌是假的？”
葉霖“嗯”了一聲。
虞夢欣癱坐在地上。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太卑鄙了嗎？”
這是虞夢欣自進玉竹峯以來，第一次對葉霖冷言相對。
葉霖嘆了口氣，半晌，他才道：“殺了歐陽長浩，就是爲修真界除害。”
一陣冷風吹來，將“歐陽長浩，大逆不道，弒師傷祖”幾個字準確無誤地送到虞夢欣腦中。
是啊，對付這樣的魔頭，絕對不能用尋常手段。
可她今日才認識他，他真的如別人所說的一樣，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嗎？
虞夢欣心亂如麻，恍惚的間隙，她才發覺身旁的葉霖與一衆師兄弟已經與火紋臺上的歐陽長浩廝殺了起來。
不得不說，即便受了傷，歐陽長浩這個大魔頭依舊不好對付。
虞夢欣看着打鬥中一直處於下風的葉霖一衆人，使勁晃了晃腦袋。
如此關鍵的時刻，發呆是最愚蠢的行爲。
此情此景，擺在她面前的路只有兩條：
其一，與葉霖一起，擒住歐陽長浩。
其二，冷眼旁觀。
虞夢欣迅速在心裏做出了決定。
再怎麼說，那歐陽長浩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絕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那就只能冷眼旁觀了。
不過，這冷眼旁觀是有條件的，一旦葉霖受傷，她一定會衝上去，到時候，她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了。
她真希望歐陽長浩會遁地術，能夠就此從火紋臺上消失。
然而並沒有，歐陽長浩是實打實的木靈根修士，劍法和功力均已爐火純青。
單憑實力，葉霖等人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虞夢欣心下一驚，她能看出這一點，宗主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宗主此人做事向來周密，明知是死局，絕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讓葉霖等人白白送命。
所以……他的陷阱還沒有出現？
虞夢欣方想明白這一點，就見歐陽長浩長劍一掃，周圍葉霖等人均被逼退了數步。
“快走！快走啊！”
虞夢欣看着歐陽長浩，心中暗暗吶喊。
她想明白了，無論歐陽長浩多麼卑鄙無恥，她也不想看到他今日命喪火紋臺。
至少，也要堂堂正正地抓住他，細數罪行，當衆處決。
歐陽長浩似是聽到了她的吶喊一般，先是冷冷瞥了眼一旁怒目圓睜的兇獸，而後腳尖輕輕一點，騰空而起，似是要飛離這方火屬之地。
虞夢欣心下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也沒有戀戰的執念。
然而，葉霖等人卻並非如此，他們此行的任務就是殺了歐陽長浩，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放他離去。
虞夢欣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葉霖大喊一聲：“出陣！”
說時遲，那時快，九名玄青宗弟子動作一致，朝空中的歐陽長浩各扔出了一個暗器。
待歐陽長浩被一張無形的巨網困住之時，虞夢欣纔看清，九個弟子扔出去的並不是什麼暗器，而是符陣的一角。
九曲玄龍陣。
九品火陣中最厲害的一種。
玄青宗沒有人能畫出這樣的符咒，除了……早已隱退閉關的玉竹峯上一任峯主，林奚，葉霖的師父。
林奚早已不問世事，可若是爲了自己徒弟的性命，他有可能會出山幫峯主畫出這九曲玄龍陣。
虞夢欣怔愣的瞬間，火紋臺正中忽然升起一道光柱，碰到歐陽長浩的瞬間，將那九曲玄龍陣加強了數倍。
這下，歐陽長浩是再也逃脫不了了。
虞夢欣面容平靜，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
！！
最後，她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嘆一聲：宗主果然厲害，薑還是老的辣。
九曲玄龍陣慢慢落地，困在裏面的人額上滿是汗珠，他雙目緊閉，似是在用力抵抗着什麼。
虞夢欣緊握雙拳，慢慢走到葉霖身側。
“他會死嗎？”虞夢欣開口問道。
葉霖還沒開口，九曲玄龍陣中的歐陽長浩卻睜開了眼，直勾勾盯着她。
四目相對，虞夢欣低下了頭，不知爲何，她覺得有些心虛。
葉霖瞥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隨即將一旁的靈獸收入靈囊。
“這位姑娘，看你面露憂色，可是在擔心我？”被困陣中的歐陽長浩忽然開口。
虞夢欣沒說話，一旁的成華倒是忍不住了，罵道：“閉上你的臭嘴，你是什麼東西，用得着我們右使擔心？”
一旁弟子附和：“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笑什麼笑，你死了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天下人都會高興！”
……
虞夢欣不敢擡頭看歐陽長浩，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算不算人們口中的忘恩負義。
歐陽長浩並非十惡不赦，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如果他內心邪惡，此刻大可對她說一句“我救過你”，或者“你救過我”，把周圍人的矛頭引到她身上。
可他沒有再說一句話，虞夢欣再擡頭時，他的臉已經被火陣灼燒得通紅。
虞夢欣聽說過，被困在九曲玄龍陣中的人，身心會受到一環又一環的折磨，會遍嘗蒸、烙、煮、燙、爆、焚、燥、炙，最後化爲灰燼。
但表面上看，只能看到一個面容扭曲的人。
令虞夢欣欽佩的是，此刻的歐陽長浩，雖然眉心緊鎖，大汗淋漓，面容卻並未扭曲。
他反而顯現出一種迴歸天道的平靜，似一個等待涅槃的僧人。
不過，他卻說了一句話——
“許琨未除，天道不公。”
許琨，便是玄青宗宗主，許婉蘅之父。
不用說，周圍弟子對着他又是一通臭罵。
虞夢欣不想待在這裏，她嘆了一口氣，正欲轉身離去，冷不防卻瞥見歐陽長浩微微敞開的衣領下，一道紅色的火光若隱若現，似太陽的一角。
虞夢欣瞳孔驀地放大，她疾步走到九曲玄龍陣近前，急切地想看清歐陽長浩胸口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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