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陣
作爲一名七品符修，要破九品符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她能晉升爲八品符修，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虞夢欣並非天生愚鈍之人，卻也沒有聰明到能在一瞬之間突破一層修爲。
但她向來勤奮，自半年前晉升七品符修開始，她就開始研究各種八品符陣。
自學成才很喫力，但她很有耐心，玉竹峯有許多關於符陣的祕籍，她那時想，天時地利都順着她，只要足夠勤奮，總能成爲可以和葉霖並肩齊驅的女修。
而今，說是七品符修，其實她離八品只有一步之遙。
八品符修，可以靈力作筆，空氣作符，符陣無定形，瞬息千變萬化。
漸漸地，虞夢欣身前的氣流開始發生變化，玄青宗弟子們離得遠，並未察覺這細微的變化，但守在她身旁的葉霖，真真切切看到了虞夢欣在一步一步突破。
虞夢欣起初還怕葉霖會阻攔她，但他沒有。
葉霖一向如此，無論她在他面前做什麼，他都能視而不見。
她反倒有些慶幸，多虧了葉霖的淡漠，這三年，她纔沒有鑄成大錯。
也多虧葉霖的不聞不問，她才能在這樣危急的狀況下，旁若無人地修煉。
或許是老天垂憐，或許是她太過情切，也或許是從九曲玄龍陣中吸取了靈感，一炷香之後，虞夢欣成功晉爲八品符修。
她睜開雙眼，眼前的空氣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
葉霖依舊沒有說話，虞夢欣不動聲色地從靈囊中喚出四張七品靈水符，將它們改爲八品符陣。
晉升不久，她還沒有能力以靈力化出八品符咒，只能改動原來的符咒。
這一次，葉霖開口了——
“師父說過，玄龍之髓，在於龍眼。”
虞夢欣怔了怔，猛然意識到葉霖是在給她透露九曲玄龍陣的陣眼。
她詫異地轉頭，對上那雙憧憬了三年的瑞鳳眼。
“爲什麼要告訴我？”
或許葉霖早就發現了一切，虞夢欣想，她太瞭解葉霖了，玉竹峯峯主，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打從她問“你不是我的小哥哥，對不對”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發現了。
只是她當時並沒有心情去隱瞞自己的情緒。
“因爲你想救他。”
葉霖看着她，語氣篤定。
虞夢欣忽然有種偷東西被抓到的侷促感，不過只維持了片刻。
“你爲何幫我？”虞夢欣問。
葉霖垂眸，微涼的目光從她臉上輕輕移開，轉而凝聚到倒在九曲玄龍陣中的歐陽長浩身上。
“就當，還他的情，還這些年你對他的情。”
虞夢欣心裏咯噔一下，葉霖果然發現了一切。
情之一字，他從未與她說過，而今看來，他也並非絕情之人。
既然葉霖這麼說了，虞夢欣也不再多問，再耽擱下去，歐陽長浩怕是要斷氣了。
她屏住呼吸，喚出靈囊中所有的低階水陣，與原先那四張八品靈水符一起，聯合成一個龐大的水陣，去壓制火紋臺正中那道光柱。
這是第一步，如果不成功，接下來的路會變得更難。
虞夢欣十指緊握，緊張地盯着那道光柱在水陣的壓迫下漸漸減弱直至消失。
就在她以爲快要成功了的時候，一旁的葉霖提醒她道：“只能壓制一刻鐘。”
虞夢欣彎了彎嘴角：“多謝！”
一刻鐘，對她來說，足夠了。
虞夢欣飛身而起，閃到九曲玄龍陣的陣眼前，先是用自己的靈力擾亂了玄龍內部靈氣的運轉。而後又通過陣眼，往歐陽長浩身上輸送自己的水靈氣。
水生木，如果歐陽長浩是即將枯死的一棵樹，她便要傾盡自己的靈力，助他重新生根發芽。
“你做什麼？”
葉霖在一旁厲聲斥道。
虞夢欣笑着看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要救他！”
“你知不知道你的修爲正在消逝？這樣下去，不到一刻鐘，你自己就會油盡燈枯！”
虞夢欣不理他，她當然知道，所以她才覺得一刻鐘對她來說足矣。
這個世界一向公平，就她一個小小的玄青宗右使，要破九曲玄龍陣，憑什麼？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而她的底牌，只有自己這條命。
說來也是可笑，活了這麼多年，每次她想要做成什麼事的時候，能拿出的籌碼也只有自己的命而已。
不像歐陽長浩，人家光憑自己的本事，便能在魔界翻天覆地了。
看來這些年來，她還是不夠努力。
靈力以極快的速度流失，虞夢欣緊緊盯着九曲玄龍陣中的人。
這是一場賭局，即便是八品符修，也破不了九曲玄龍陣。她只能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歐陽長浩身上。
若她靈力耗盡之時，他依舊醒不過來，那她便陪他去死。
幸運的是，她賭對了。
身爲魔界之主，歐陽長浩一開始就感受到了九曲玄龍陣的變化。
雖然疑惑，但他並未立刻起身，而是繼續佯裝昏迷，暗中蓄力。
約莫半刻鐘以後，他一鼓作氣，翻身而起，用盡全力襲向那被虞夢欣打開了一個小孔的九曲玄龍陣陣眼。
下一刻，九曲玄龍陣碎裂，虞夢欣看着渾身是血的歐陽長浩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悲喜交加之下，她倏地閃到歐陽長浩身後，穩穩當當接住了他。
鮮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來，滴到歐陽長浩的衣服上，映成一朵朵絢爛的紅花。
她擡眼望了望前方灰濛濛的林子，冷冽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柔。
抱起歐陽長浩，她輕聲道：“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任何事了。”
她轉向葉霖，夜色已暗，看不清葉霖的臉，只能感受到葉霖身上散發出的低沉氣息。
“峯主，出手吧。”
即便葉霖將九曲玄龍陣的陣眼告訴了她，也不代表他會就此放歐陽長浩離去。
“讓他們也出來吧。”
虞夢欣向葉霖身後望去，這才恍然發現，玄青宗另外八名弟子已不見了蹤跡。
她原以爲他們會在她破陣之時出現，和她決一死戰的，怎麼忽然全都憑空消失了？
“走吧”，葉霖轉身，聲音前所未有的失落：“我帶你們出去。”
虞夢欣：“……？”
“峯主，成華他們呢？”
葉霖：“被幽冥詭蟲纏住了。”
“怎麼會，幽冥詭蟲不是不在這一片嗎？”
葉霖：“這是焚天塔，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虞夢欣猛然看向葉霖：“峯主，難道你……”
葉霖：“不是。”
虞夢欣：“……”
我還沒說完呢，你就說不是。
不過，真的不是你用幽冥詭蟲引開他們的嗎？
不管怎樣，虞夢欣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原以爲葉霖是個強敵，怎麼反而變成助攻了呢？
葉霖從來就跟她所期望的不一樣，不過這次，正中她下懷。
“峯主，你真的要放我們出去嗎？”
葉霖不耐煩瞥了她一眼：“你想讓我抓你們回去？”
虞夢欣：“沒有沒有……”
葉霖：“那就不要多話，快走。”
虞夢欣：“……”
兩人一路無言，虞夢欣起初還防着葉霖，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被他搶了歐陽長浩，後來見他一路護着自己，也慢慢放下了戒備。
直到出了焚天塔，虞夢欣才真正發現，今天的葉霖與以往一千多個日夜的峯主有很大的不同。
“你打算怎麼辦？”葉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虞夢欣壓下幾欲衝上喉嚨的鮮血，低聲道：“峯主，對不起。”
葉霖不語。
虞夢欣繼續道：“從今往後，虞夢欣不再是玉竹峯的右使了，多謝你這些年的關照，還有，今日的恩情，我會牢記在心。”
葉霖依舊不語，虞夢欣咬了咬牙，轉身便走，沒成想剛走了幾步，手腕卻被葉霖拉住了。
虞夢欣詫異回頭：“峯主，你不打算放我們走？”
葉霖輕嘆口氣：“就這麼走了嗎？你對玉竹峯，對玉竹峯的人，就沒有半點留戀？”
虞夢欣怔了怔。
在她的記憶裏，葉霖從未說過如此“婆婆媽媽”的話。
虞夢欣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留戀玉竹峯的人，說的難道是他自己？
不可能吧！
她總是把他想得這麼多情，其實都是自己的幻想。
暗自嘲笑了自己幾句，虞夢欣回他道：“峯主，這些年我做了很多傻事，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謝謝你一直……一直無動於衷，今日我走了，咱們也算是一別兩寬了。”
葉霖蹙眉，半晌，才道：“你怎知我一直無動於衷？”
虞夢欣：“……”
她認真看向葉霖，想要確認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月光灑在他臉上，清冷俊美，還有幾絲往日從不曾有的落寞。
虞夢欣心下一緊，難道說，葉霖對她也是有一絲情義的？
可他從未表現出來過。
罷了，糾結這個做什麼，無論有沒有，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了。
虞夢欣道：“你只要，跟以前一樣就好了。”
葉霖似乎顫了顫，很快就放開了手。
虞夢欣邁步，想起這三年的種種，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她剛入玉竹峯那日，跟一行弟子行入門禮。
長老高呼：“拜！”
前後左右的弟子都跪下了，唯獨她一人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峯主身側長身玉立的葉霖，笑得芬芳四溢。
長老指着她，道：“小丫頭，你可聽到我說話？”
她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目光不離臺上清冷矜貴的葉霖，癡癡道：“嗯，小哥哥。”
那麼嚴肅莊重的場合，在場許多弟子還是忍不住偷笑了起來。
她後知後覺地跪到地上，臉頰紅得像天邊的雲霞。
可葉霖卻黑了臉……
一直到她爲他擋劍，也沒能等來他的溫柔一笑。
她承認她爲他做的衣服很蹩腳，可他連看都沒看，就讓成華送回了她的住處。
她給他做過的飯不計其數，起初可能有些難喫，他不喫，她可以安慰自己繼續努力。
可後來，她覺得味道都能比得上膳房的大廚了，他吃了一次，她高興得都要飛上天了，他卻說：“多用點心在修煉上，你做的飯不合我的胃口，以後再不要送過來了。”
她傷心了好久，還是忍不住繼續對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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