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159章 作者:未知 “照片上的人叫‘阿杰’,是郝威的結拜兄弟。郝威年輕時去過金三角,救過一個外號叫‘King’的泰國人,就是現在的金彌勒。後來郝威回到香港行走江湖,十幾年後已經在道上闖出了一些名頭,我和老葛、老裘、段親王都是他的手下弟兄。1973年的時候,金彌勒因爲部隊譁變逃到香港,投奔郝威,他倆又結識了一位人稱‘阿杰’的探長,三人結拜爲金蘭兄弟。當時爲了紀念,拍下這張照片,每人留存了一份。” “那時郝威在道上出了名的‘三不做’:拐賣婦女不做,販賣‘白麪’不做,殺人不做。講原則的後果就是當時我們出了名的窮。1974年初,郝威的老婆得了一場重病,急需錢動手術,郝威走投無路,金彌勒和阿杰就慫恿他搶劫銀行。這件事只有我知情,我也想參加,但郝威不讓我加入,說我老婆馬上就要生孩子,萬一出事沒人照顧,不能趟這灘渾水。後來有阿杰作掩護,他們三人成功搶出一大筆錢,但阿杰和金彌勒卻殺了一個差佬滅口。郝威不滿他們殺人的事,分錢後約定各走各道。金彌勒回了泰國,阿杰繼續做探長,郝威則帶着我們創立了驍騎堂。可惜他老婆動了手術不久還是死了。” “過了幾年,金彌勒爲救金三角的大毒梟坤張而斷了腿,坤張爲了報答他,允許他代理自己在亞太區的‘白麪’交易。金彌勒派人到香港找郝威,想讓驍騎堂作爲他在香港的下線,分銷‘白麪’。郝威不願意。金彌勒就找到我,想殺了郝威,支持我做龍頭。” “當時道上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一個叫‘老掌櫃’的大探長,據說被他看好的幫派都會大紅大發,他看不上眼的幫派就會遭到警方的重點打擊。老掌櫃當時也派人向我傳達了意思,要我殺了郝威,支持我做龍頭。我一直以來都懷疑老掌櫃就是當年的阿杰,金彌勒那時可能也是找到了他,得到了他的支持。” “但是郝威在幫里人人敬重,我不敢、也沒找到機會對他下手。是老掌櫃和金彌勒派人暗殺了他,僞造成交通意外。郝威死後,話事人開會選新龍頭,我不想站出來選龍頭,怕大家看出我心有鬼,再說我和其他長老誰也不服誰,他們肯定也會反對我。後來我們一致推舉了‘太子’青龍作傀儡。青龍當時還年輕,需要我們幾個老傢伙的勢力站穩腳跟,有什麼事也都會來問我們意見。長老中他最信任我,我就勸他和他老爸的‘結拜兄弟’金彌勒合作。青龍同意了,我們開始賣‘白麪’,開雞竇和賭檔,又通過探長們向老掌櫃上貢,驍騎堂越來越發達……” “四年前,青龍從賬冊的夾層中發現了這張舊照片。他認出上面那個‘King’就是金彌勒,又查出‘傑’竟然是現在的警務副處長謝英傑。他懷疑他父親的死並不簡單,找我求證……以青龍的實力不可能鬥得過老掌櫃和金彌勒!找他們報仇沒有好下場,加上當時他已經有了‘洗白’驍騎堂的打算,我不願意見到驍騎堂毀在他手裏!我就通知了金彌勒,還找華探長通知了老掌櫃,老掌櫃指示華探長殺掉青龍,金彌勒也派來了殺手……” “但青龍平時防備很深,金彌勒的殺手遲遲找不到機會下手。我知道許應那幾年對青龍不滿,有篡位的意思,我就慫恿他坐大,我只是提點了幾句而已,是他自己生了反心!他又得到了肥七和華探長的支持,後來青龍就被他們殺了……” …… 何初三將車停在了路邊。空無一人的街道對面是一座墓園的大門,門內的小道幽森空曠,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通向墓園深處。小道兩邊,一排一排的石塑天使站立在墓碑高處,安靜地目睹何初三步步走來。 何初三沿小道盡頭的石階而上,停在了山坡上一處墓碑前。陸光明站在那裏,低頭凝視着墓碑照片上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龐。墓是雙人墓,另一張墓碑照上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 何初三看到了墓碑上的姓名:陸勇和陸梁小燕。 他的調查和推測沒有錯——這就是陸光明對驍騎堂窮追不捨的原因。 “他們是你的父母?”何初三道。 陸光明看着墓碑,“我父親是一名警察,我六歲的時候,他在一起銀行大劫案中殉職。我母親積鬱成疾,不久後去世了。” “節哀。”何初三道。 “節哀沒有用,”陸光明道,“只有查出真相,才能令沉冤得雪。” 他轉過頭看向何初三,面上並沒有初見時的笑容,“你說你有一張照片要給我看?” 何初三從公文包中抽出那張翻拍的照片,遞給陸光明。陸光明用手電筒一照,面色一震。 “我見過它,”他顫聲道,“幾年前有人拿着一張同樣的照片來詢問過我。不久後,那人被害死,那張照片也隨之消失了。” 他突然戒備地看向何初三,“你從哪兒找到這張照片?這張照片背後是什麼樣?” 何初三又抽出一張翻拍的照片背面,寫有“金蘭之交”等字的那面,遞給了他。 陸光明接了過去,沉思了一會兒,“這不是我見過的那張,我見過的那張背後這段字被塗黑了。” “你從哪兒找到的?”他捏緊了那張照片,又問。 “從夏六一那裏,”何初三坦誠地道,“這張照片似乎與驍騎堂前任龍頭大佬青龍之死有關係,夏六一很看重它。陸SIR,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照片上的人是誰?” 陸光明指着照片左邊第一名青年道,“驍騎堂的第一任龍頭郝威,是你剛纔說的青龍的父親。”又指着中間那名泰族青年道,“這人我沒有查出身份,應當是個外國人,在香港逗留的時間不長。” 他指向第三名青年,恨意更甚,“這是我父親當年的長官,在銀行劫案中負傷。我父親下葬的時候,他來過靈堂敬香。” 何初三又從公文包中抽出了一沓資料,第一頁的剪報照片中可見一個容貌威嚴、身穿警服、軍銜甚高的中年男人。 “那你能不能確認他就是這個人?”何初三道,“現任警務副處長——謝英傑?” “當然能確認,”陸光明語帶陰狠,“別說是他老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他在那起銀行劫案中‘英勇負傷’,後被調入O記,積極掃除黑社會組織、屢立奇功,節節高升,最後坐上了警務副處長的寶座,明年就要光榮退休。” 話畢,他狐疑道:“是夏六一讓你來找我的?” 何初三搖了搖頭,“夏六一併不知情,你調查過他,應該知道他的性子,他絕不可能跟廉署合作,否則你也不會來找我。這張照片是我從他那裏偷拍的,我調查照片中的三人,發現他們似乎與你父親的死有關。我想這張照片應該對你很重要,所以才約你出來。陸SIR,實不相瞞,你之前猜得沒錯,我跟夏六一確實是戀人關係……” 他知道陸光明這樣的人顧慮深重,所以索性全盤坦白,以獲得陸光明的信任。他將照片的得來、他與夏六一之間的爭執、他的調查結果都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只略去了夏六一在泰國受傷養傷之事,只說夏六一莫名地消失了一段時間、不知道去了哪兒、後來又回來了。 “……我很在意他,不想他走上不歸路,但他卻對我處處隱瞞。這張照片似乎牽扯到青龍之死與一段很重要的往事,夏六一不肯告訴我,我卻很想知道。” 陸光明道,“這件事本來不關你事,想必你也猜得到其中的兇險。即使這樣,你仍想知道?夏六一對你這麼重要?” 何初三誠懇地看着他,“陸SIR,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不是爲了跟夏六一同流合污纔跟他在一起。他不是一個清白的人,但我卻自私地希望我還能救他。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知道這件事的原委。我想我們倆可以做一筆新交易——你告訴我有關這張照片的事,以及你爲什麼要找驍騎堂的龍頭賬冊,我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陸光明盯着他,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眯着眼笑了,“何先生也是個有趣的人。” “好,告訴你也無妨。”他坦白地道。 “當年我父母死後,我被送到福利院。當時有一位義工叫Jacky,他從中學起就來福利院幫手,一直很關照我。他知道我父親的事,對他的死因一直有所懷疑。他大學畢業後進入廉政公署,開始暗中調查我父親那起銀行劫案,也調查謝英傑的貪污受賄事實。他漸漸發現在謝英傑的升官之路上每一次搗毀三合會犯罪集團的重大案件,都伴隨着黑道勢力的一次洗牌,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但他找不到任何謝英傑貪污受賄、操縱黑白的實際證據。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從謝英傑的兒子——當時剛剛加入重案組的謝家華身上下手。他開始接近謝家華……” “有一天,他拿着一張同樣的照片來找我,問我認不認識照片上的人,我認出了謝英傑。他告訴這張照片是他在謝英傑家中找到的,照片上其中一個人是三合會組織‘驍騎堂’的龍頭大佬郝威,已經在幾年前的一起離奇車禍中死亡。他懷疑郝威和照片中的外國人就是當年銀行大劫案的劫匪,而謝英傑是掩護他們的內應。我父親可能是發現了謝英傑與他們合作的內幕,而遭到滅口。他還告訴我黑道上有一個背後操盤的人被稱爲‘老掌櫃’,他懷疑謝英傑就是老掌櫃。他安慰我,說他一定會找到證據,讓真相大白。” “但僅僅幾天之後,Jacky就被人關在工廠冷凍間,活活凍死……兇手至今沒有找到。我見過Jacky的遺物,其中沒有那張照片,一定是被人拿走或者銷燬了。他的死一定與謝英傑有關!” “我發誓要找出我父親和Jacky之死的真相,替他們報仇,我要親手逮捕謝英傑,揭露他的真面目,讓他身敗名裂,血債血償!幾年之後,我考入廉署,繼續調查謝英傑。但是這個老狐狸多年來行事相當謹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所有跟‘老掌櫃’有關的事,都是由一個叫‘華探長’的人代他出面,我開始深入調查華探長,就在我將要找到一些眉目的時候,華探長在黑幫爭鬥中死去——據說跟夏六一與肥七的爭鬥有關——‘老掌櫃’的蹤跡也從此斷了。” “我開始將目標轉向了驍騎堂和夏六一。我查到驍騎堂有一本代代相傳的龍頭‘賬冊’,如果那本賬冊上的記載始於郝威創立驍騎堂之時,那麼上面很有可能會有當年謝英傑與郝威勾結的證據……” …… 廢棄廠房中。 元叔長篇大論地說完過往,喉嚨早已沙啞,癱軟在地眼睜睜地看着那張舊照片,眼淚順着眼角深邃的皺紋蜿蜒而下,在死亡的逼近下產生了深深的恐懼與悔恨。 “你跟老掌櫃有沒有直接的聯繫?”夏六一問他。 元叔搖了搖頭,“他的身份隱祕,不屑於跟我這種小角色來往。我雖然猜測他就是謝英傑,但只能通過華探長通知他。後來華探長死了,我也就攀不上他了。” 夏六一彎腰將那張照片撿了起來,看着上面謝英傑的面容——難怪他覺得似曾相識,這人的面相跟O記的謝家華有七成相似,謝家華又聽說有個警務副處長老爸,二人想必是父子無疑。 不知道那位正義感爆倉的高級督察知道黑道上赫赫有名的‘老掌櫃’就是他老爸時,會作何感想?真是天大的諷刺。——夏六一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他這時回想起許應臨死前看向元叔的怪異眼神、附在他耳邊的那句“我要你永遠不知道青龍怎麼死的”,徹底明白了——許應當時已經猜到是元叔在背後搞鬼,元叔利用許應殺死青龍,而後又理所應當地“清理門戶”、扶植更年輕勢薄、更易操控的他上位,許應空忙一場最後卻爲他人做了嫁衣裳,心中如何不恨?不過許應對他的恨,想必更甚於元叔,既知自己必死無疑,就索性閉口不言,要他永遠活在無知與仇恨之中。 但許應不會料到,元叔也沒有料到,年輕勢薄的他以海綿膨脹般的速度成長了起來,短短几年間就將長老們的勢力掃除殆盡,並且查出了真相,將元叔綁上了斷頭臺!元叔、華探長、金彌勒、老掌櫃,這羣王八蛋躲在許應之後、互相勾結害死了青龍和小滿,然後心安理得地利用着他,享受着他拱手奉上的利潤,看着他一無所知地孝敬他們、爲他們賺錢,心中想必充滿了嘲諷!然而蒼天有眼,現在已是他們一一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夏六一強壓住呼吸,按捺住心緒的起伏,收起了那張照片,低頭瞟向元叔,“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